三中的老师们大发慈悲,双月考的成绩将在运动会之后再公布,得益于此大家放心撒泼,操场成为全校最热闹的地方。
开幕式上,校长正发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方阵间就有人现场绝交——“我们没有友谊了查狗。”
查亦鸣回了个中指。
三班主将少年脱下校服穿上他的八号球衣,红紫相间的篮球队队服张扬显眼。若考场不够他发挥,操场就是他的定制舞台了。
大家都盼着开幕式快点结束,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下边儿基本没听,只有广播站成员做开幕前的赛程介绍时引起了点点水花。
那是前不久才给查亦鸣递了情书的女孩。一时间三班男生突然得了一片肺结核,一个劲狂咳嗽,咳到她都不好意思往这边看。
有漂亮女孩喜欢当然是长面子的事,查亦鸣转头笑骂了几句。
可他真正想要的瞩目,不在这一秒,不是这一人。
上午十点半,男子两百米项目开始检录。查亦鸣站在塑胶跑道上做热身动作,视线从草坪转向看台,来来回回已经扫了好多遍。
可他一直没找到那颗粉白色的脑袋。
路又言开幕式没来。到现在也没来。
几公里外,路又言最后点了几下鼠标,保存图片,发到微信文件传输助手,然后关掉了电脑。
他还在家。
本来他也没想运动会第一天早上就翘掉,但他睡醒后看见了岑零昨天半夜给他发的消息,这还是他俩微信页面里的第一句话。
岑零:上次路边的照片还留着吗
当然留着。不仅留着,路又言还特地开电脑按照自己的理解把照片修了修,连同原片一起给他发了过去。
岑零很快就回了。
岑零:谢啦。不上课?
路又言:运动会
岑零:年轻真好
路又言心说你看上去比我们要小。
岑零又发来了一句:下午我过去玩
路又言顿了顿,回了个“好啊”。
出门前路又言对着镜子扒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染浅色一时爽,等黑色新长出来就火葬场。他将帽檐一压,额发已经有些扎眼。
骑车拐出小巷,一路畅行,他平稳地滑过长坡。现在即使路上行人不多,路又言也要求自己摁一点刹车了。
三中操场传来阵阵欢呼,运动员进行曲中夹杂着气/枪声,远远地听着声音就能感觉到场内的热浪。
而麻雀怕热。
路又言骑过校门口,并未停下。
-
上午的比赛都是预赛,三班成绩不差,都是冲着决赛拿名次去的。下午的角逐会更激烈,就算在看台上的喊声其实很难真的传进选手耳中,但还是一直有人扯着嗓子加油。
董昕依忍不住吐槽坐在一边的沈闵州。
“我说男神啊,你不觉得你这长胳膊长腿浪费了吗?”
沈闵州不以为然,“付出大但收益小的事情我不做。跑赢了高考加分吗?加分我就跑。”
董昕依:……
几个女孩跑上跑下写稿件拍照加油弄得一脑门汗,沈闵州倒是呆在阴凉地方慢条斯理地喝红茶。
董昕依叹气:“您能活得有点激情吗?看看查狗!”
沈闵州:“你看查亦鸣那么激情,有人理他吗?”
这话说到人痛点上了。董昕依四下望了一圈,“小路今天不来了吗?”
“不知道,没问。”沈闵州淡淡道,“三点半左右会来的吧,两百米决赛之前。”
两百米决赛检录的时候,三班很多人都跑到了场中草坪上去观赛加油。查亦鸣叉着腰站在跑道上,表情难得严肃。
他的目光望着塑胶跑道尽头的终点线,又折回来从草坪转向看台,寻到了浅色的裙摆而不是浅色的发梢。
那抹白色一直比终点线要难以够着。
沈闵州也站了起来。查亦鸣的张望赚了点同情分,他帮忙找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路又言。
而他这一环视,却得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有人明明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却大大方方走上看台,站到了他身边。鹅黄色的卫衣很减龄,十指只露出袖口半截,同这个年纪的女生一样腼腆地拢着。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稍稍长了一些,但还是算短,额发只是稍稍盖过发际线,露出光滑的额头和秀气的眉。加上听闻来的印象,沈闵州竟体会到了一种雌雄莫辨的好看。
等他望向他的时候,沈闵州又想起,他们还加过微信。虽然那天晚上他随手通过之后压根没对话过,但由此对方总要特别过周围的甲乙丙丁。
于是他回应了那道目光。
“找谁?”沈闵州问。
“找谁…不能找你吗?”
岑零一开口就成功让沈闵州尬在原地。一是因为这种有些“不正经”的回答,二是他的声音……确实很娘。
“不找谁,来看一眼我前男友。”岑零轻笑一声,把目光投向了操场。
“年下小狼狗,新鲜期过了就跑了,说自己还是想找女的……”
“喜欢上你们直男真的天打雷劈哦。”
超纲了。沈闵州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人说话。他顺着岑零的目光看过去,场地里的学生那么多,也不知道哪一个是他的前男友,或者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与此同时气/枪打响,两百米决赛开始了,跑到两侧爆发出阵阵呐喊。
“哎,那个是小路的……”
岑零指的是穿着篮球服异常显眼的查亦鸣,“的”后面他也没找到合适的词。
沈闵州:“你可别打他主意。”
岑零睨了他一眼。
“我不会。说了我要离直男远一点,他看上去其实蛮直的。”
——好一个“其实”。
沈闵州没接话,他还不习惯跟一个不熟的gay讨论熟人的性向问题。
于是他和岑零做最沉默的观赛者,安静地看完了两百米的比赛,看着查亦鸣过弯道后持续提速,长腿飞跃,惊险地在终点线前被人反超又硬生生超了回去,最后拿到了第三名。
少年冲过终点线,迎接他的是同伴和他们的欢呼。而他的视线飘在半空,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
沈闵州松了口气,想去趟小卖部,再给路又言打个电话。而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岑零开了口。
“走啦。”
然后他先他一步,转了身。
……
“嘿查狗,你有点东西啊,居然真拿了前三。”
“别坐下来,走几步再坐,走几步再坐!”
“查亦鸣,喝不喝水?“
“请同学们不要在跑道上逗留!”
查亦鸣的大脑放空了片刻,他跟着人潮走到看台底部的休息区,才逐渐听清裁判老师和同伴们的声音。
终于,他也听见了一些轻呼,中间夹杂着他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又拽又可爱的口吻。
“别碰我头发,想死吗。”
人群中有一颗黑色的脑袋,跟周围的同学同色了,却又显得非常不一样。
路又言白,整个人都缺少黑色素似的,原本的头发在光下也呈现棕色。皮肤白的人才能在不化妆的前提下hold住各种非常规发色,路又言正是如此。他高一寒假就尝试了浅金,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有幸第一时间发现的查亦鸣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感觉有男团那味了。
如晨曦,轻盈剔透的,吸引人目光的……让人莫名心软的。
当然开学后路又言就被当时的班主任老蒋勒令整改发色。他买了染发膏,自己在浅金上盖了几层深青,染出了乍一看是黑色光下会泛蓝的效果。
今年夏天他又把头发/漂了,染成粉白,就像黄昏下海平线那端的云。
路又言的发色和他的心思一样难以捉摸,现在陈许不管他这方面,他除了草原绿之外染了什么可都不奇怪。
而眼下他却把头发染黑了。
这最常见的黑色,居然会这么好看。
蜡染,在光下也是纯粹的黑色,比他的瞳色还深,衬得他的皮肤如白瓷。
是黄昏后天黑了,海面也黑了。查亦鸣和他的视线相交,路又言眼中好似藏着汹涌的波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深一浅的眼皮,眼尾有上翘的弧度,如鲸鱼的尾巴,多情又寂寥。
他看了比赛吗,查亦鸣不确定。他不想被忽视,便朝路又言走过去。
刚挤到他身边就见路又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视线越过查亦鸣投向了看台。
“我刚到。”路又言仰头寻找了一番,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挥了挥手,“没事。啊…他在哪?好。”
不出意外,查亦鸣在那个方向上看到了沈闵州。
路又言接着低头跟人发微信,查亦鸣瞥了一眼,对方是个蓝色头像的,他不认识的人。路又言把手机凑到耳边听了段语音,然后抬脚就要往另个方向走。
“路……”
“高二年级组男子跳远检录即将开始——高二年级组男子跳远检录即将开始——”
他们边上就有一个硕大的音箱,广播里小甜的声音传来,响的人一惊。
而路又言还是听见了查亦鸣喊他。
他脚步停顿,转过脸看着他,等他说话。
查亦鸣被他那双冷冷淡淡的眸子一望,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真是奇了,这双眼睛他看了多少年,直到现在随随便便一眼还是能让他悸动。
可他突然发现他们和初中那会儿真的不一样了。以前有意识到,现在这一瞬是真的由衷觉得——路又言同他讲的话越来越少,路又言会消失去做他不知道的事情,路又言在和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联系。
的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但从前的路又言没让他觉得这么远。
准确来说……是在越来越远。
要说什么时候是分界,查亦鸣一回忆就知道。
正是看电影那次他在电脑上发现自己的“秘密”的时候。
“有屁快放?”
路又言望了眼沙池的方向,跳高检录处已经围了一圈人,裁判老师正在一一核对名单。而眼前这个傻大个儿怎么愣着也不说话,表情还这么……
“晚上能上你家吃饭吗?”查亦鸣回神,翘起一边嘴角对他笑道,“我妈最近在办什么大案,好久没回来了。”
“行啊。”
旁边音箱里小甜的检录提醒再次响起,路又言垂下眼睛转身走了,不想看查亦鸣脸上堆出的假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他悻悻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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