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书

    少年肩上有梦，眼底有光，青春的正解握在自己手上。

    文/月皓

    十月了，鹭岛上头依旧像罩着个蒸笼，一场暴雨，刷地荡开这种无处不在的闷热。

    带着雨丝的风撞得宿舍的厚窗帘微微起伏。

    “你就是看上秦云了!就是的！”

    “你虽然这么说但我从你眼神里看出来了不然你解释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你说啊。”

    “行吧你走吧，你走啊……”

    于炎压了下太阳穴，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开蹲地上抱着膝盖的江风朝外走去。

    “啊你不许走！”江风向前一扑抱住于炎的大腿，也不管鼻涕眼泪，脸直接蹭过去，隔着牛仔裤触到少年小腿肌肉上的温度。

    江风耍赖习惯了，他还是当做跟之前每次闹别扭一样，只要他作，于炎就会回头。

    于炎叹口气蹲下来，掰他手指头：“江风，你行了。”

    江风鼻子马上真的酸了，眼泪止不住，他哽咽着要一个答案：“于炎你早觉得我是麻烦了对不对？”

    记忆漫上心头，于炎心口酸软，江风总能揪住他心底最软的地方，他只能别开脸不去看，说：“老这样没意思，你冷静几天。”

    “我不！”江风慌了，一把抓住于炎的领口，凑上去，“你说了我怎么样你都不会走，你要是不和我好了……”

    青筋从脖子到太阳穴一路窜起，江风喊：“我就去死！”

    江风说完的刹那瞳孔散开，倏地一下，脑子跟过电了一样。

    他像在瞬息之间穿越上下五千年，大堆画面在脑中爆炸成碎片。

    瞳孔缩回正常大小时，江风听见自己在哭诉：“于炎我真的会死的。”

    然而此刻的江风，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

    于炎的眼眶红得吓人，血丝乱窜，压着嗓子说：“江风我最近真的累，你别再没事找事了。”

    江风还在说着惯性的话：“那你也不能就不喜欢我了啊。”

    说完之后此刻的江风心里“咯噔”一声，这撒的什么娇，说的什么话。

    能啊，怎么就不能……谁都有权利不喜欢别人。

    江风看清局面，他一手抱着眼前少年的腿，一手拽着少年的领口，脸几乎贴在了少年脖子上。

    少年身上有一点隐隐的烟草味，但闻者很干净，戴着黑口罩，声音沙哑。应该是感冒了。

    轮廓清晰分明，眉眼锋利，很明显在压着情绪。

    江风看见少年身后的一张铁架床，浅蓝色蚊帐，架子上挂着一顶鸭舌帽，logo不认识。上铺的床下头连着书桌，书本文具乱七八糟摆着。

    所有这一切包括于炎，他都是头一回见。

    做梦了？

    应该是。

    就是什么梦这么逼真。

    于炎看江风，江风眼皮很薄，皮肤发透，从小一哭就整个红成一片，还在一耸一耸地抽。于炎心里叹了口气，他抬起手就要抚一下江风的背，江风却掐了一把于炎的腿。

    于炎嘶一声。

    江风：会疼，那按照古老的智慧来说，不是梦。

    江风松手站起来，实在是不解当下情景。

    他眼神有点冰冷锐利，于炎这会儿心烦意乱，依旧觉得江风是在闹脾气，还觉得江风眼神练得确实挺有杀气，怪不得秦云害怕。

    于炎手撑了下地站起来，他很高，比江风高一头，穿很简单的黑T，罩着一件别人穿就是廉价他穿就像刺客信条的纯黑防晒衣，浅蓝的宽松牛仔裤脚踝处收口，下面一双高帮帆布鞋，酷盖风。

    于炎无奈，每次吵了架江风就小嘴叭叭地控诉，动手还是头一回，腿上隐隐疼，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如果没吵架，于炎就把腿伸出去让江风揉了，不揉就踹他屁股。

    于炎说：“江风你马上十七了，以后也懂点事，下午好好考。”

    江风的气场已经降温到零下，冰冷的防备中带着一点忽然遭到巨变的错愕。

    江风现在最想问的是：你是谁？我在哪？

    不对，我又是谁？

    于炎单手绕后抓起黑色防晒衣上的兜帽一戴，出门了。

    宿舍铁门“咔哒”关上，江风直奔浴室。

    镜子里少年的样子并不陌生，白净清秀，这种绝对零度和冷调确实是属于他的，别人用来勾人的瑞凤眼长他脸上，也成了一种极度的淡漠。

    江风当然知道自己17岁的时候就长这样，可事实是，他现在明明是一个23岁的人。

    冷脸上糊着眼泪鼻涕，实在是不能更滑稽，江风撩起水洗脸，一摁洗手液，好香，一看，桃子味的……江风叹气，这是个小公主。

    走出浴室隔间他又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香味。

    江风冷静分析现况，两个猜想：第一，他精神压力太大脑子出问题了。

    第二，他成了一个也叫江风的人，类似于一种灵魂转换，就是他脑子里没有什么属于这位少年江风的记忆。

    上一秒他还在加班写代码，下一秒就成17岁高中生，抱着一个陌生少年的腿又哭又闹，真是人间处处有惊喜。

    老话说，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平行世界解决一切，他唯一能接受的就是平行世界了。

    床架上标了名字，江风找到自己的书桌，翻开一本王后雄，扉页写着稚嫩版狂草的“江风”。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该不该看“江风”的东西，身体跟灵魂不统一，那么基本人权立论需要全部推翻重来，衍生到哲学、人道、法律各方面对人权的重新定义……

    十分钟后他拉开抽屉，抽屉里头一排收纳得整整齐齐的香水瓶。

    他在香水瓶上看到阻隔剂、抑制剂字样。

    江风一怔，平时淡定得不怕天塌，这一瞬间脸甚至抽了下。他顾不上人权了，一把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指纹解锁，找到通讯录。

    通讯录第一个名字是于炎。

    于炎……这少年叫于炎。

    所以……空气里于炎留下来的气味不是香水，是Alpha信息素。味道很轻，像远远闻到海。

    于炎自控能力是大魔王级的，但还是泄露了一点信息素，跟江风吵架，他心里远不如表面平静。

    洗手间那个桃子味的洗手液是江风最喜欢的阻隔类洗手液，虽然他现在还用不上——他大龄未分化。

    江风苦笑了一下，所以事实是，他穿进了一本书里，而且还是一个他认为性别结构严重失衡的ABO世界。

    现实世界的江风今年二十三，跨过高考直接报送进的P大理论物理少年班，大二家里出事，转了专业，此刻已经在企鹅工作三年了。

    父亲□□瘫痪之后偶尔清醒要看书，指定要江风给自己读这一本《我要我们在一起》。

    《我要我们在一起》是本校园ABO，于炎是Alpha攻，江风是Omega受。

    两个人校园生活丰富多彩，打架打篮球运动会社会实践，除了学习什么都干。

    江风等闲事不动声色，这本书却看得他无数次动容。

    给□□念书的时候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把这本书的内容记到脑子里头去。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这颗智商一百八的脑袋。

    关键是里头的主角还跟他一个名字，每次看到这个跟他同名同姓的风风哥起“琼瑶”范儿，江风都感觉自己灵魂抽搐。

    此刻江风把这文的骨骼脉络挑出来发现，这两个人在这本书里干的事一言以蔽之：争吵和好，反反复复。

    由于江风刻意不读进去，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本来逻辑就不太能圆得上的地方显得更加支离破碎。

    总之，经历无数跌宕起伏多少的狗血误会之后，于炎的梦想跟着手臂一起粉碎性骨折，去美国学商科准备日后在商界兴风作浪。

    而江风自己作着作着就作抑郁了，躁郁双向、自残、试图自杀，最后一米八的风风哥瘦到了一百斤，吃饭天天吐，周围人一多就薅头发。

    但是，两个人最后破镜重圆了。

    江风不明白□□为什么要看这书，但是他也没问，因为他对人类大多数时候都心存困惑，而他早学会了不问。

    江风跳过太多的信息，对此书的了解是点状的，但他现在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今天下午他要考试，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的最后一门。

    宿舍里之所以没有人，就是因为大家都在教室里疯狂抱佛脚。只有江风顶着一颗恋爱脑，非要拉着于炎回宿舍现在把事情说清楚。

    江风逐字逐句记得某些信息，比如他的考场是在高一J2班，在一教。

    但是永乐十中，有点过于大了。

    江风找了半天，把自己给绕到学校的实践基地去了。

    基地是假期实践集训的地方，里面有一小片农场，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大铁门上着锁。

    暴雨已经停了，太阳很快露出头，树枝摇颤，微微落下雨滴。

    骤雨太短暂，没有带来一丝凉，反而打湿空气，让空气全黏身上。

    江风不爱出汗，也不觉得这种湿闹人，只是再不碰到人，他今天可能就得一直在这附近绕下去了。

    这时两个男孩儿从基地背后的树林里冒出来，勾肩搭背，校服胡乱穿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的中二们觉得校服歪七扭八能显示一种桀骜轻狂。

    两个男孩看见江风，变色，这个时候永乐十中所有学生都在准备考试了，江风来这干什么。

    平头长得很黑的男孩两步朝江风走过来，一身烟味，说：“操，你看见什么了？”

    江风隔绝掉其他信息，说：“一教在哪？”

    男孩狐疑地看着江风，他认识江风，J6的，贴吧客座校草，他们之间还有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过节。

    男孩确认了一遍说：“江风，你找一教找到这地方来了？”

    江风看这男生，留着平头戴个耳钉耳垂上有个纹身，那应该是刘金楠。

    刚来就遇到反派们，江风觉得这是什么运气啊，他转身就走。

    刘金楠不紧不慢绕前头拦住他，咔哒摁下打火机，一口烟吐江风脸上。

    廉价烟草劲儿很冲，江风冷冷向后退了一步，一眼瞥得刘金楠嗖地凉了一下。

    刘金楠在学校横行霸道欺负同学，江风之前因为打篮球跟他起过冲突。

    碍着于炎，刘金楠也没怎么江风，但这事让刘金楠面子受了损，有机会收拾江风刘金楠不会客气的。

    原主江风其实是个包子，也就只跟于炎作，同桌经常说要不是于炎一直护着，江风早被打死了。

    书里写道：这一次于炎跟江风闹崩之后，刘金楠不用再顾忌于炎，对江风就再没客气，各种欺负江风，什么损招儿都用，直到出了大事，江风跟刘金楠一块被学校开除。

    这是原主风风哥抑郁的一个触发点。

    此刻江风并不想跟刘金楠共沉沦，也不愿意争这种中二闲气，他只想回去考下试。

    刘金楠旁边的男孩长得很瘦，头发炸着，眼底有一种阴郁的偏执，叫马文。

    马文的声音带着威胁，说：“不咋呼了？怕了？”

    江风还是没说话，刘金楠说：“你到这儿到底干什么来了？”

    江风很想说他就是找教室迷路了，他是P大少年班的没错，但他也真的是一位绝世路痴。

    他情知他们不会信。

    刘金楠不准备那么容易放江风走，江风看了一眼刘金楠身后，后头树上新装了一颗摄像头，是教导主任熊大大未曾曝光的秘密武器。

    算一下时间，这时候还没有学生知道这件事。

    江风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书里写到，过几天于炎会大半夜从基地□□回学校，被这个新装的摄像头逮到，熊大大差点把于炎抄斩——半夜四点于炎从校外回来，接连一个礼拜，每一天。

    于炎如果是个反派，早死在熊大大的熊吼功下了。

    江风知道摄像头正拍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体面地走出刘金楠的控制圈，他唯一能做的是争取一点时间，等待熊大大。

    江风于是说：“我去启明，路过。”

    “你，期中考试，去启明？干什么，点杯咖啡醒醒神，还是去上网啊？”刘金楠都笑了。

    哦对，启明是间网咖。

    江风改策略，对马文说：“马文，你妈是我物理老师，对吧？”

    马文鼻子里喷出气息：“怎样？”

    江风：“你在国际班准备出国，是吧？”

    “说重点。”

    江风说：“那你不能背处分，要不然老师不能给你写推荐信。”

    “所以呢？”

    江风说：“所以我建议你考托福的时候不要忘记打印准考证。”

    “操，你说什么呢？”马文懵了，江风说的这些上下文之间有个屁的关系。

    江风平时不爱说话，紧急时刻只能胡乱扯，一通乱拳让马文跟刘金楠觉得江风有病。

    刘金楠把烟摁了，说：“快分化了傻逼了？听说大龄Omega快分化的时候，特别有意思。”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风闻到空气炸开什么气味，瞬间他像置身在一间抽了一天烟的小房间。

    刘金楠放出压迫性信息素，要把江风压到地上跪下来叫爸爸。

    分化期极度敏感，尤其是江风这种17了还没分化的，平时感受到的A类信息素压迫会被放大十倍百倍。

    江风记得书里的形容：被Alpha的信息素压迫，他会感觉自己像被一辆卡车碾碎全身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