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洗完澡回来之后皱了下眉:“你怎么还穿着校服?说很热让你脱了。”
黄秋不太高兴,她跟一般“你妈觉得你热”不一样,她觉得你热你就得脱,你必须听话。
江风站起来把校服拉链拉好,说:“我不热,同学叫我过去跟他住。”
“现在?这么晚了。”黄秋更不舒服了,感觉江风要就是躲她。
夫夫天使及时救驾,时机很正确地在电话喊:“风风我一个人真的太害怕了,我爸妈都出差了,你一定要来!”
夫夫显然戏过了,略微浮夸,但是黄秋对夫夫印象不错。
夫夫学习好,年段一百来名,基本上能考重点二十所,至少也是985。
黄秋请马叶香吃了好几次饭、送了几次礼,才给江风把同桌换成夫夫。
夫夫是黄秋认为江风应该多接触的伙伴,所以黄秋同意让江风去夫夫家。
黄秋让江风带上切好的水果,送他到村口。
村口停着一辆车,开着双闪,夫夫叫车来接江风。
夫夫从后排跳下来跟黄秋打招呼,黄秋叫他们做完作业早点睡,江风有不会的夫夫给辅导下。
夫夫想到江风下午那一波心算,感觉自己并辅导不了一个计算器。
他们上了车,江风看了眼司机,司机戴着兜帽,松垮靠着座椅,后背一看就是少年人专有的薄瘦,还挺酷的。
江风跟夫夫说了谢谢,然后说不麻烦夫夫了,他去肯德基呆一晚上。
夫夫摇头:“风风你大意了,你妈必然要跟你视频查岗啊。”
江风感觉黄秋有点问题。
他记得书里写过黄秋对江风这种不正常的重视,她觉得他热,就会一直关注着他有没有穿校服。
水果一定要吃,睡前必须喝牛奶。
现在江风手里的饭盒里,还有一小盒核桃,秋核桃是鲜的,黄秋把外面那层湿薄皮也全剥了。
江风只需要直接吃一把嫩仁就好。
但江风的抽屉不可以上锁。
交朋友要经过黄秋选择,必须报考建筑系。
等风风哥意识到这种情感倾轧的时候,早成为了温水里头不会蹦跶的青蛙,找不到正确的反抗姿势。
久了压抑会爆发,触发事件出现,风风哥的崩溃跟暴怒势不可挡。
江风的比喻库苍白匮乏,他觉得风风哥最后的爆发像一颗中子轰击铀原子核,发生核裂变。
之后黄秋心情一直不好,本来心脏有点问题,在江风成年的时候跟江锦强发生肢体冲突,急性心梗发作走了。
这是紧随裂变之后的链式反应。
江风当时成功把那一段屏蔽,不记得那个触发事件了。
他现在回忆起来,只记得给老江念那段小说的时候,自己心里一直在盘算着爱因斯坦质能方程,伟大。
所以江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跟黄秋突然决裂。
但也不难理解,黄秋像在过虚拟人生,因为自己有太多遗憾、太多未竟之志,就捏造了一个小人,来帮她实现。
不过江风记得黄秋心脏有问题,所以刚才他原本想给黄秋留个纸条,直接离开。想了想还是等到黄秋回来,找了个理由让黄秋放心。
在保证黄秋健康的前提下,他不会把自己人生的所有权和管理权让渡给任何谁,包括黄秋。
夫夫一路跟江风说于炎其实很不错,叫江风别再闹别扭了,于炎也不是就真的有跟秦云好啊。
吵个架,江风成了个AI,于炎平时从来不生病也感冒了,两败俱伤何苦呢。
江风把夫夫的唠叨屏蔽掉,也把黄秋从脑袋里拿出去,思考刚才在公交车上看的一篇中科院的文献,研究早期宇宙暴胀模型和暗能量性质的。
江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车的,下车前夫夫说:“你跟于炎说一声吧。”
江风正在脑子里推论文里头曲率扰动分布的非高斯性结论,没听清,回神顺口说:“谁?不认识。”
夫夫:“……”
感觉好崩裂,可怎么办。
江风这才回到现实处境,看见高层小区前一排买小吃的推车,卖福鼎肉片的阿姨朝他笑了笑。
他的世界也从默片恢复有声版,听见汽笛跟人声。
他听见司机从副驾驶座下来,啪地关了车门。
司机绕到他眼前,戴着黑兜帽黑口罩跟刺客信条似的,那眼睛,好熟悉。
于炎摘了口罩看着江风:“那认识认识?”
江风第一次看到于炎,脑中曲率扰动瞬间退却。
他一般对人的外貌没有什么感觉,觉得好像都差不多。
能让他觉得帅就是真的帅,各种程度上都帅。
眼前这位帅哥太耀眼了,帅得张扬,属于掉河里不用拷问灵魂的那类,围观群众肯定一窝蜂去救,争先恐后。
江风依旧不会修辞,只觉得少年轮廓清晰分明,硬朗弧线撑着野,说不上是拽还是神秘,就是透着股你求之不得的劲儿。
就是表情看着有点不爽,又腿疼了?
于炎见江风愣怔,说:“长得还行吗?”
江风点了下头,科学说不能说谎。
“比傅里叶呢?”
“那是赫兹。”
“哦,反正我自卑好几天了。”
江风终于忍不住笑了笑,他笑起来很特别,也笑不热闹,就是让人觉得豁然一亮。
于炎盯着江风薄薄眼皮上的血管,说:“别闹了你。”
江风反思自己三秒钟,说:“没闹啊,谢谢你来接我,但我其实不需要,回去路上开慢点。”
于炎有点咬牙,江风的犯作方式真的进化了。
江风太冷,抚慰人心的烟火气中都被他冻结冰了。
夫夫不太能面对冲突,心里有点不上不下的慌。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今天真的是妖上加妖,今天江风气场太吓人,神仙打架,他选择退散。
于炎看了眼夫夫,夫夫马上接收到了,弱弱地说:“风风啊,我想去于炎家,要不咱们都去于炎家里吧?”
江风不理解:“去于炎家?”
“嗯,我……虚荣,想住下大豪宅,出去炫耀。”
夫夫其实也有私心,去于炎家里睡诶!
江风正要拒绝,一转头看见夫夫的眼神,期盼、殷切、怕被拒绝。
江风把“不去”咽下,说:“可以。”
夫夫不放心地看江风。
江风真的像了个人,说的话表情跟动作,都让人觉得陌生。
而他显然也觉得于炎跟夫夫挺陌生的,客气得像过年回家见到远亲。
上了车夫夫试着问:“风风,那你以后怎么办?你物理那么烂,你妈肯定还是要租房子让你去补习的。”
情感绑架多是以爱为名,以前的风风跟黄秋情感连接更深。
家庭关系破破烂烂,风风的妥协跟原谅像针,缝补着他们的关系,但是也伤着风风自己。
江风说:“不补。”
“为……为什么啊?”
江风说:“不需要。”
夫夫说:“那你到时候还是考不好,师太再给你把成绩条给你妈一拍,你不是完蛋么?反正你别走,我还想跟你住宿舍呢,你妈妈做的好料太绝了。”
江风嗯了声,心想以后不让黄秋辛苦想那些办法顾自己的营养了。
她小心呵护的不是江风。
江风看夜色,灯火辉煌。
于炎车开得猛,上了跨海桥,海风吹进来,终于感觉到夜凉。
海面渔船星星点点亮着灯,夫夫哼起了歌:“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
于炎家在环岛路,流云苑别墅,一个知名设计师操刀,专门做了附楼,于炎跟妹妹住在附楼,于炎住二楼。
夫夫进来之后,背了好几段《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原文,就差捂着胸口“阿弥陀佛”了。
江风穷,但是对物质一贯不太在意,问于炎:“我睡哪?”
江风还是冷冰冰的跟结了霜似的,于炎忍了一天,终于毛了,凶江风:“睡哪?跟我睡。”
江风倒无所谓,他反正没有A跟O的性别认同,也不太认同。
他就觉得自己跟于炎都是男的,睡一屋也行,他不怎么在意。
江风说:“也可以。”
夫夫的“大观园”戛然而止,于炎拽扣子的手也停了。
于炎一把拉住江风到书房,把江风摁椅子上,满身要揍人的强横气场,说:“错了。”
江风愕然地看着于炎说:“谁错了?”
“我。”
江风颇为疑惑:“你错哪儿了?”
于炎舔了下唇,行,必考题,他说:“我不应该跟你这么吵,行了吧?差不多行了。”
江风摇头:“不是,你没错。”
江风真的觉得是于炎没有错呀。
江风并不懂,吵架的时候,很多人爱说反话。
你没错等于,全是你的错。
于炎揉了下眉心,压低声音,更加黯哑低沉地滚进江风耳朵里:“我真错了,秦云我是帮他一个忙,真没什么事。你这一天跟变了个人一样还特么要把东西还给我,干什么呢?”
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哄。
江风又反思三秒钟,没反思出结论来。
江风说:“夫夫说得对。”
“什么?”
江风瞥一眼于炎:“昏君。”
明明风风哥都这么作了,还要护着、还看不见,太昏君了。
但昏君一认错,那真的惹人心疼。
于炎这哄人的表情谁都遭不住,但江风行。
江风站起来直视于炎说:“那我说清楚一点,我以前确实不懂事,咱们认识……嗯,多少年了?”
于炎要笑了,“十年啊。”
江风在心里努力总结了一下这小说的中心思想,组织了一下语言。
江风直视于炎说:“好,咱们认识十年了,你其实你习惯了被我在后面追着,习惯了骄纵,你习惯的姿态是守护,不是平等,我不喜欢。
“你也不是喜欢我,你就是罩着我。但这一切我都不需要,以后我们就是同学,行吗?我不会管你在做什么跟谁交朋友,你也一样。谢谢你收留我一晚上。”
语气有礼,可太冰冷。
于炎当然听明白江风是想说:我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炎站起来,一片阴影落在江风被灯光打得光洁的脸上。
于炎此刻看起来很危险。
于炎说:“知道我骄纵还挑衅?”
江风说:“没挑衅,我没那么无聊。”
“那我非要无聊,跟你计较呢?”于炎靠近江风。
江风因为不敏感,感觉不到攻击性,只闻到于炎身上少年特有的清爽气味。
但江风依旧因为于炎这种压下来的姿势不爽,他抬眼直视于炎,眼神不躲,说:“随便你。”
一点气味若有若无地浮动在空气中。
江风猛地掀了掀眼皮。
于炎的自制力不是大魔王级别的么?怎么又泄露信息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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