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烟

    江风在给老江念这本疼痛青春小说的时候，拥有清醒的上帝视角。

    他知道于炎对风风哥不是爱，至少一开始不是。

    疼爱很多时候都不是爱。

    于炎大包大揽风风哥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虽然是那种所向披靡的人，但心里有一些柔软领域。

    这种保护跟养一只宠物似的，感情也很深，但不是爱。

    一直到风风哥因为各种触发事件跌入痛苦的荒原，燃骨归来。

    于炎才真正爱上他。

    本质上来说，于炎爱的是一个能够与之并肩的强大的人。

    而不是一个巨婴。

    所以江风就更不明白于炎现在信息素泄露是怎么回事了。

    于炎快速走出书房，骂了声操。

    他已经两次被江风勾起不适了，上一次就是江风下午在宿舍抱着他的腿，冷静地掐了他一把的时候。

    从来没有过。

    之前对江风从来没有过，这特么是出问题了。

    于炎回自己卧室去了趟卫生间。

    江风刚不爽地跟他对视的样子，不住浮现在他眼前。

    江风眼中那种不服，那满身骄傲跟倔强，勾起于炎本能的征服欲。

    于炎出来拉开衣柜，走回书房，丢给江风一件T恤跟家居裤，说：“去洗澡，你想睡哪儿？”

    江风眼睛移到大书柜上，再移到书柜下头的户外帐篷上，说：“我想睡书房，我可以睡帐篷。”

    “随便你，你自己装吧。”

    江风点了下头，冰冰地说了谢谢出去了。

    于炎皱眉看着江风笔直的背影，真的有问题了。

    江风别扭着呢，从来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哪怕问到跟前了，也只会说随便、都行、我都OK啊。

    ——你想睡哪儿？

    ——我想睡书房。

    这种对话本质上不会发生在江风身上。

    于炎暴躁地打开电脑登录《GOP》国服，二十分钟虐杀一局，收了三十多个人头。

    游戏里，残暴的海盗吓退一堆排队准备上分的。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夫夫抱着抱枕坐在客厅里，支棱着两只耳朵耳听八方。

    终于听到于炎摁键盘跟骂人的声音没有了，夫夫弱弱地推开门说：“于炎，那个，你觉不觉得江风怪怪的？”

    于炎拿出根烟点了，说：“有吗？”

    当然特么的怪了！

    江风最讨厌装帐篷，去户外露营的时候都是于炎给装。

    重点是，他跟江风认识还不八年，哪里是十年？

    于炎10岁的时候他家去安同区一个乡村酒店度假，认识了那时候在酒店里头做司机的江锦强，也就是江风的爸爸。

    江锦强入狱前每年都来于炎家维系不平等社交。

    夫夫说了自己发现的一些疑点，最大的一个，物理课上江风竟然咔咔提前八步算出一个1.2米，夫夫都观察了，马叶香直接摁断一根粉笔。

    再比如，以前江风最怕热，天一热他就龟息着不动。

    今天全班同学恨不得裸奔，就江风竟然穿了秋季校服外套。

    看着竟然还干干爽爽，冒着生人勿近的凉气，简直是鹭岛夏日必备，比加冰的四果汤还要紧。

    夫夫皱着眉：“最最最奇怪的是，风儿这么反常，我们都看出来了，他妈没看出来？”

    照理来说，母子之间的感应比他们之间强大多了。

    刚才黄秋已经跟江风视频一次，确定江风跟夫夫是在一块学习才放心，又安排江风吃水果跟喝牛奶的时间。

    夫夫心里冒着嘀咕加了黄秋的微信，悄悄问：“阿姨，你觉不觉得风风哪里有点不一样了？”

    黄秋看到夫夫消息时心猛地跌了一下，瞥了一眼放在书桌下面的牛奶盒子。

    黄秋说：“嗯，正常，可能最近快分化了，你多担待他哈。阿姨下回给你带千层糕，之前风风说你爱吃。”

    黄秋发完语音，喘不过气来。

    她捂住脸，良久眼泪从指缝当中溢出来。

    ——“两个O，生不出个A，太没用了……”

    ——“别人家生了Alpha都办酒，又生个O又是静悄悄不敢声张，我找谁羡慕去？”

    ——“他一个Omega学什么建筑，学一学公共管理财务好了嘛。你也是，把个孩子惯得没样子了，打他啊。”

    黄秋止住抽泣擦干眼泪凝视着虚空，江风必须得是个Alpha。

    哪怕代价是江风变成另外一个人。

    分化成Alpha，他会更强大更聪明，他也就能考上建筑了。

    到时候只要说出生的时候基因检验出错了就行，医院总会有这样的事，不要紧。

    不要紧，只要他是Alpha，一切就都好了。

    夫夫认真跟于炎讲述自己这些发现，一颗侦探的心蠢蠢欲动，说：“真相只有一个。”

    于炎禁不住笑骂声“操”，夫夫眼睛圆圆的眼镜也圆圆的，跟柯南还真神似。

    夫夫说：“希区柯克早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那就是，精神分裂。”

    于炎缓缓收了笑，这不是恐怖小说或者电影用来吓唬人的。

    精神分裂，不同人格存在于一个主体之上，是真实存在的。

    夫夫说完看于炎说：“我们必须帮助风风哥。”

    于炎停止夫夫开始发散的幻想，把夫夫安排去客房。

    夫夫都想好穿于炎的睡衣，他要发条什么样的朋友圈了，结果于炎丢给他一套客用未拆封睡衣。

    夫夫拆开之后羞愤，还印着个机器猫！

    江风洗完澡进书房。

    于炎文化没多少，买书倒是很勤快，什么学科的都有，全是大部头，他自己不看，摆着吸书里的元气。

    江风研究帐篷，之前没装过，但是基本原理他懂。

    就是他看到帐篷支架跟中心的距离时，想到牛顿。

    然后一路到赫兹到爱因斯坦，又到人类史上两朵乌云到当今最前沿的小众理论，想迷了。

    于炎一开始在打游戏，网有点慢，起来看见江风拿着帐篷架子发愣。

    静星青峰，户外轻量抗风帐篷，安装特别要命。

    于炎走过来准备嘲江风一句，江风直接把帐篷推给于炎，神游天外一样走到书桌跟前，拿起白纸就写。

    于炎低头看着手里的铁丝：“操……”

    于炎没辙，叼根没点燃的烟把帐篷装好，一身汗。他反手就想把T恤撩了，想到江风在又松开手。

    他走桌子跟前，看到江风把一大堆公式写满了A4纸。

    这场景莫名有点神性，于炎没打扰江风。

    精神分裂啊……

    如果只是成了一个人，哪怕是个天才都不要紧，问题之前的风风人格，是不是现在挣扎着痛哭着想出来呢？

    于炎洗了澡走到阳台上去把烟点着，江风不爱闻烟味，他从来不在江风跟前抽。

    于炎难得放松，看了会儿海边轮渡的忽明忽暗的灯，转身靠在露台，背迎着风，看向玻璃窗里面的书房。

    江风卡壳了，烦躁，摸巧克力吃，摸空了才意识到这是于炎家，他艰难地醒神。

    他起来有点迷茫地绕了一圈，发现于炎竟然给他把帐篷装好了。

    他头有点疼，使劲儿回忆，进入思考前于炎好像说网慢。

    他走到江风电脑跟前，噼里啪啦敲了一连串代码。

    于炎都给他装帐篷了，他也得帮于炎修网。他的逻辑就这么直接清晰。

    就像之前他拧了于炎一把，唯一的解决办法也是让于炎拧回来。

    但于炎还收留他一晚上，还有于炎送的那些东西，于炎又不肯要。

    这些也得想办法还。

    看到于炎的电脑桌面江风就知道怎么还了，他知道于炎是在做什么了。

    江风倒也依旧不太能理解于炎干的事，但是他尊重个体的独特性。

    于炎在《GOP》里是海盗Fire，是炎神。

    这就是为什么谁都能骨折，于炎的胳膊不能断，那等于是翅膀被折断。

    江风有点累，今天一天他受惊十分过度，用脑也有点过度，所以刚才半个多小时就从沉迷状态中出来了。

    他帮于炎修好电脑之后，又有点茫然地转了一圈。

    看见于炎在露台上，他走出去。

    下午信息素喷发碾压了黄毛之后，江风总觉得扁桃体的位置不舒服，抓出一片红。

    于炎的睡衣穿在江风身上稍微有点宽，于炎看见一片红攀着少年的清瘦骨骼延进睡衣里面去。

    于炎喉结滚了滚，移开眼。

    江风对于炎抬起手，于炎作势要拍他一巴掌，轻轻落下来，食指弹了下他掌心说干什么。

    江风说：“烟。”

    于炎：还知道管着不让抽烟，那还没有分裂得很彻底。

    结果于炎把一包烟跟打火机放到江风手心，江风竟然娴熟地抽出一根点了。

    于炎：这个世界真的出他妈的事了。

    于炎一把夺过烟说：“给我回去睡觉。”

    江风嘴里头一空，他用脑过度的时候头会疼，太疼的时候他要抽烟。

    江风不开心，瞥于炎。

    于炎说：“看什么看，再看不客气了啊，进不进去？再让我抓到你抽烟……”

    于炎放沉声音：“踹你屁股。”

    江风想到那画面，于炎说得出做得到。

    他宁愿跟于炎打一架。

    江风果断回屋睡觉。

    江风没睡踏实，老惦记着睡前算的那个公式，凌晨一点起来算到五点又睡下，九点左右又醒来。

    副楼跟主楼之间的通道有一道门，有人敲门，夫夫受惊过度还在睡觉，于炎更不用说，江风也困，迷迷糊糊打开门。

    外头站着个穿件棉麻白袍的女人，一看平时就很注重拿捏气质这一块。

    见到江风，棉麻女子惊喜叫：“风风你过来了？于炎也不说，于炎呢？又睡过头哼。”

    江风看了棉麻女子十秒钟，确定这是刘清笙。

    于炎亲妈，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梵语人才，鹭大特聘教授。

    用于炎的话来说，他妈是印度修仙的。

    印度仙女刘清笙往沙发上一坐，说：“风风，你脸色不好，脖子怎么回事？腺体不舒服吗？”

    刘清笙披挂了一身菩提还是什么的珠子串子，气质清雅，说话都冒仙气。

    江风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着这么端庄的人了，有点欣慰毕竟世界上的人不是都那么野。

    动不动就要踹人屁股。

    江风说：“有点痒。”

    刘清笙啧：“闹那么狠，于炎真的是……是不是最近又东西吃不对了。”

    刘清笙起来巡视一圈，果然又是炸鸡又是盖饭全是重口的，仙女的概念里，这些玩意儿形同垃圾。

    刘清笙一口气让于炎的垃圾分门别类进入垃圾桶。

    强制于炎今天茹素。

    于炎被拖进餐厅，看着一桌子素菜老白茶水果，起床气要炸地球。

    于炎托着自己额头一副谁靠近就炸谁的样，刘清笙嘲讽他说：“于炎这脾气，缺冥想。”

    夫夫马上抢答：“我知道呼吸冥想，我最近有实践，哇太奇妙了吧……”

    夫夫跟刘清笙聊上了。

    于炎漠然盯着桌面上一个大盘子。

    偌大的盘子，跟米其林似的装了点可怜巴巴的青菜叶子。

    江风看了眼于炎，竟然感觉有点好笑。

    于炎的表情好像在凶这些菜，不爽又无奈。

    于炎拿出可怜口吻说：“妈，给口肉，虐待儿童要不得。”

    刘清笙给他一眼说：“那你这个天天撸串麻辣烫汉堡，我看你很可能是活不过童年了。”

    于炎：“……”

    夫夫憋笑，江风直接笑了出来。

    刘清笙这样说着，还是给阿姨发消息，让阿姨从主楼端了一盆牛肉汤过来。

    于炎马上活了，说世上只有妈妈好还是有道理的。

    江风见他眼睛里只剩下肉，提醒他说：“天天凌晨四点回学校，是要注意一下身体，每天都要吃青菜。你感冒本来也没好。”

    气氛忽然安静。

    江风抬头看见刘清笙意味深长的眼神，再看夫夫一脸“又出事了”的表情，江风：“……”

    他就是想传授一下自己猝死的经验。

    没有别的意思。

    不是想暴露于炎每天凌晨四点在学校里晃。

    忘了于炎一直是瞒着家里人的。

    于炎太无语了，他现在跪下来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也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