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发现于炎这杯子用得十分勤快。
一开始大家还打趣，见当事人“肾亏”亏得这么气定神闲，玩笑就没意思了。
甚至还有同学肥着胆子跟于炎讨小包的花茶。
于炎以前一天也喝不了几口水，有了新杯子，每天喝水都喝得很主动，喝一口把杯子摆桌上看两眼。
他还很有童趣，把周一到周五喝什么茶都排列组合好。
每天还都要给江风分享。
比幼儿园小朋友还认真。
张明明简直没眼看。
尤其去了“启明”，于炎在烟熏火燎的网吧，一大堆日天地的网瘾少年中，气质斐然地喝着金银花胖大海。
绝了。
于炎最近在忙季后赛，晚上洗澡的时候直接在淋浴头下站着睡着了，生生站睡五分钟，豁然惊醒。
他觉得自己这么下去，可以练成什么神功了。
所以，枸杞真的很重要。
张明明头一回被于炎说靠谱，竟然是因为“你掌心的痣”这位素未蒙面的网友送来的保健品。
张明明给“你掌心的痣”发了一排大拇指。
夫夫天天催于炎关注江风，解决精神分裂的问题。
于炎当然还惦记着要带江风去看心理医生。
不过江风挺稳定的，学神光辉越来越盛大，可能也实在是懒得遮掩了，次次物理考150。
第二名物理考149，他考150。第二名考130，他也还是考150。
稳定输出，毫无人性。
现在江风连属于高危珍稀物种的体育课也不去上了，天天眼睛不离书。
江风瑞凤眼眼皮褶皱很细，一戴眼镜，完全目中无人六亲不认。
于炎不知道为什么，挺喜欢江风这种劲儿。
这天他难得起在了早读铃声之前，踩着铃声进教室，丢给江风一瓶眼药水。
江风看了一眼转过头说这什么。
听夫夫说江风吃软不吃硬，于炎很欠，想试一试。
所以于炎指着眼药水盒子，很欠地说：“哪个字不认识，教你。”
江风眼皮上的褶当时就掀成一条细线了。
于炎马上跟没骨头一样趴桌子上，带着困意含糊的哑，说：“有吃的吗？没吃早饭。”
江风：“……”
没吃就没吃，撒娇干什么。
于炎看江风气撒不出来了，笑，说：“拿吃的换眼药水。”
江风自己以前也不吃早饭，都是被夫夫撒泼摁头去吃的。
他从来不吃零食，只是偶尔用脑过度了要吃黑巧克力，不然会低血糖。
罗晓刚进来，摁着他们这帮文科基因匮乏的理科生体会《雨霖铃》的美感。
江风是罗晓的黑名单常住人口，动作没敢太大。
他伸手到桌子下面，拿了三颗巧克力朝于炎递过去。
于炎趴桌子上，一手从下面去捞。
江风反手握着巧克力，于炎一捞抓住了他的手背。
江风骨骼偏细，被于炎直接包住了。
江风很快把手抽回去，巧克力留在于炎的掌心。
他们都没发现，教室里的摄像头悄悄转向了他们。
摄像头背后的熊大大望着两人，凝重地屏息。
看看，是不是暗戳戳地准备搞早恋了？
是不是？！
江风握住笔，盯着自己的手背，奇怪，为什么会有一点苏麻感。
应该是因为于炎敲键盘握鼠标太久了，手指有茧，刺激他的皮肤，产生了电效应：
感觉神经末梢收到信号，通过神经纤维传递到脊椎，脊椎再把收集到的刺激信息传到大脑皮层。
然后下丘脑和脑垂体腺中产生神经原物质“多巴胺”，引发这种苏苏的感觉。
就是这样。
理智分析结束，江风感觉自己手背上沾了一点点清香，淡薄朦胧。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怎么反感。
少年之间很奇怪，有的人怎么蹦跶都熟不起来，比如张嘉禾。
有的想成为陌路，但就是漠视不了。
于炎每天戳他后背给他一包花茶，眼药水换巧克力，有时候给他带水果茶。
不近不远，又都不是可以拒绝的。
一来二去的，江风竟然算不清楚，他欠于炎的，有没有还清。
他似乎，也没那么想要剥得清清楚楚了。
江风每天隔几个小时就确认一下刘金楠的行踪。
这天他算一个矩阵算迷了，一直到两点多还在算。
宿舍12点熄灯，愿意承认自己好学刻苦的，就光明正大地打开充电台灯继续埋头学。
喜欢标榜自己一点都不努力、成绩之所以不错全仰赖过人天资的，就会钻被窝里头，偷偷开着小灯兀自用功。
江风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努力。
他之所以在床上挂了一个遮光的厚帘子，是怕自己三更半夜还在计算，打扰到其他同学。
秋老虎最后发一波威，帘子里闷热不透气。
宿舍里大家的呼吸声平稳，夫夫的梦话断断续续。
江风从计算中抽身，压着太阳穴，疯狂想抽烟。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一下坐直。
刘金楠竟然在“启明”旁边。
距离刘金楠抵达启明，应该还剩下不到一分钟。
江风赶快给张明明发微信：“快撤，刘金楠来了。”
于炎三更半夜在网吧带人打游戏，符合校霸跟倒一的人设。
但刘金楠这一次之后，就会发现于炎不只是不听话不学好，打打游戏而已。
刘金楠会发现于炎在做什么，然后昭告天下。
刘金楠早就蹲了于炎好几回。
他家夜宵摊收摊晚，他不帮家里人，反而领着一帮街头巷尾的小兄弟在家里混吃混喝到深夜。
刘金楠找人去跟，发现于炎半夜离开启明翻墙回学校，睡不到三个小时，再跟其他同学一起进教室。
也不知道于炎哪儿来的神通，竟然能让宿管放他进宿舍。
刘金楠逮了几天，发现于炎基本上都是四点左右离开网吧。
这网瘾大的啊。
于炎知道实践基地新装了摄像头，也清楚每一个监控的死角，会巧妙地避开。
所以指望着于炎被发现是不可能了，刘金楠决定检举。
刘金楠把于炎每天在外头上网的事告诉了熊大大。
上一次刘金楠试图用二类信息素勾江风发情，被江风把铁证交给了熊大大。
熊大大记了他们大过。
当时熊大大要他们写检查，并要他们成为自己的眼线。
只要刘金楠检举有功，就给他积分，最后把大过给销档。
熊大大手段很简单，就是要把十中第一刺儿头给收服了。
但是刘金楠有马文提点，没真的就给熊大大告什么密。
刘金楠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招安，觉得自己是熊大大一伙的了。
这一次发现于炎在外头上网之后，刘金楠跟马文一商量，觉得于炎家里背景太硬，他们不敢真的去结仇。
所以他们决定利用熊大大嫉恶如仇的铁汉性格，让熊大大跟于炎正面刚。
他们就在旁边负责煽风点火。
于炎跟江风让马叶香名声扫地，给了刘金楠马文两只大过。
他们这种把颜面当尊严的中二少年，怎么都忍不了这个。
现在半夜两点多，刘金楠请来熊大大，前往启明抓人。
熊大大本来是特战队的，一进网吧就嘘了网管，这气势一看就是习惯出任务的，网管马上闭嘴坐下。
这网管也年纪不大，是老板家某个不成器的亲戚小孩儿，刚来没几天，不知道学校里头有熊大大这号人。
小孩儿兴奋了。
有生之年，还特么的能遇到警匪大战，刺激。
启明有一道后门，刘金楠的小兄弟埋在那。
于炎现在除了遁地法，逃不出网吧。
被熊大大抓到半夜在网吧打游戏，轻则记过写检查，重则家长来喝茶。
于炎写检查没问题，家长来喝茶问题就大了。
偏偏张明明晚上麻辣烫配雪糕配酸奶配咖啡，吃坏了肚子扎根在卫生间十多分钟了，还没带手机。
于炎摘了耳机，刚好张明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下，他瞥见了。
你掌心的痣：快撤，刘金楠来了。
于炎：……
你掌心的痣是谁？
酸死了。
屏幕又是一亮。
你掌心的痣：来不及了，后门肯定被堵了，刘金楠不会傻到一个人来找于炎的事，大概率，他带了人。
你掌心的痣：深更半夜出来抓学生上网的，只有熊大大了。
你掌心的痣：点开链接，快。
熊大大推开网吧隔间的门，一眼就看见了于炎。
于炎戴着大大的森海塞尔电竞耳机，logo发亮，十分酷炫。
一看就是老网瘾了。
熊大大气得肺要炸，竟然是真的。
于炎抵死不穿校服这种恶劣行径他都能忍。
大半夜在外头网吧里混，这算什么。
出了事算谁的？
熊大大爆了，两步走到于炎跟前，一把扯了于炎的耳机。
于炎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他一抬眼看见熊大大喷火的眼睛。
于炎：“……”
刘金楠觉得人赃并获稳了，嘚嘚瑟瑟吹了声口哨。
他本来可以不来，但是他就是要来。
亲眼看于炎吃瘪、低头、被骂。
他爽。
于炎淡淡地说：“老师，你有事？”
熊大大：“？”
熊大大看起来很想一巴掌把于炎脑袋摁显示屏上，直接把他摁进去，跟贞子共度余生。
熊大大气得心肺炸裂，转头看于炎的显示屏。
熊大大愣了。
屏幕上，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性，眼睛不自然地看着摄像头，娓娓道来着什么。
另外一边的屏幕上，满是这位男老师手写的板书。
一个古板而严肃的声音从于炎的耳机里传出来：
“那么接下来这道题呢，我们要从这个角度再来做一遍。sin平方加cos平方等1是吧？”
“那么这个1呢，什么意思呢？”
“哎，代表咱们呀，可以除以这个1……”
熊大大：不能好了。
人生观崩塌了。
这个世界real魔幻呀。
全年段倒数第一，此刻，凌晨两点四十八分，在网吧里。
听网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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