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感觉自己睡了有一辈子那么久。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很黑，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感觉自己好像在睡眠中弄丢了时间，被落下了。
江风心里很空，感觉自己悬在一种不确定当中。
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回去了，在鹭岛遇到于炎的一切都是梦。
而他终于醒来了。
他心猛地一沉，掀开被子朝外跑，他打开门，楼道也是空荡荡的。
他跑到值班室推开门问错愕的护士：“我在鹭岛还是北京？”
护士还来不及说话，江风听见有人叫他。
于炎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江风听见整个人卸了力。
于炎刚去了趟卫生间，走楼道里看见江风。
江风穿着病号服，光着脚，脚踝处的筋突出得很明显，瘦伶伶的，于炎心里酸得要命。
于炎走过来说：“谁让你把针拔了？”
于炎握住江风的肩向后一压，直接横过他的膝弯抱起人。
江风：“……”
于炎说：“鞋都不穿了你？你急着跑出来干什么，黄秋没事，在外面等医生的报告呢。”
江风嘴唇动了动，他以为见不到于炎了。
这医院气温恒温，抽湿到位，他没判断出来这里是南方还是北方。
他只是觉得，如果真的见不到了，那应该早点道别的。
江风说：“黄秋在等什么报告？”
于炎说：“你的血常规，激素水平，核磁共振，反正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了。还有那瓶花生牛奶的检验。”
江风垂下眼皮，眼窝处落了很深的阴影。
于炎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炎抿着唇，表情肃杀，把江风抱回病房，胳膊肘开了灯。
江风才知道现在是凌晨一点，他昏睡了十多个小时。
江风说：“今天不用去排练习赛吗？”
于炎没问江风怎么知道自己在打职业电竞比赛，闻言气得有点想笑，说：“你说呢？”
江风感觉自己这问得真的很灵性。
他明明知道于炎今天为了照顾他肯定哪儿都不去，他偏想听于炎说出来。
于炎说：“你看你那脖子，再看看你的脸，我现在就算在决赛现场也打不下去了啊。”
江风心里漾起轻柔的暖。
他笑了下说：“谢谢。”
于炎拿了个枕头过来给他靠上，说：“你也确实是个神。都这样了不问那几个渣渣怎么样了，不问你自己身体怎么样，关心我有没有去打游戏。我不打游戏，我就想打人。”
江风说：“我又不关心他们。”
于炎迅速发现盲点，说：“那是关心我？”
江风看于炎，于炎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点皮。
于炎连封跃那么挑衅都能忍，连事关两个班集体荣耀的决战都能忍住不去。
怎么事情一到自己身上，于炎就变得不理智了呢？
江风本来想问问于炎，于炎所有的紧张和关心，是针对风风哥的吗？
但是他突然就不想问了，反正此刻是他拥有这些。
他想要。
江风点了下头，说：“嘴边破了，疼吗？”
于炎笑了下，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可能是被你拉链刮的。那几个渣真的是不想活了。”
江风说：“我没事，他们伤不到我。”
于炎很暴躁：“所以不管他们了？”
江风说：“所以你不要自责觉得是你睡着了没陪我下楼，你更不用生气我为什么分化异常，如果不是我的信息素异常，我也没办法攻击马文刘金楠他们。”
于炎表情一暗，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你信息素异常的？”
江风说：“早就知道了啊，但我之前不知道是为什么，计划分化前去医院也就够了。下午分化了我才知道为什么。”
于炎盯着江风说：“傻子。”
江风眼皮一掀，于炎站起来揉了揉他脑袋说：“自己不舒服得马上要休克了，只记得要跟我说别喝那破牛奶，只记得别让黄秋梗过去，你是江世音么？”
江风说：“别揉我脑袋。医生怎么说？”
于炎又揉了一把，说：“不用医生说，我都能告诉你。你不能生孩子，性冷淡，不会进入发情期，感受不到信息素带来的一切感觉。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你以后每一天都要监控信息素水平，要一直吃药控制。你的反应力会两极分化时高时低，你会被人嘲笑不A不O。”
江风：“……”
江风说：“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生孩子……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机能。其实没什么损失。”
于炎揉江风头发的手停下来，他心底压着一团旺盛的火。
愤怒跟心疼混在一起，此刻江风这样他都说不上自己到底是疼还是怒。
“风风！风风！”黄秋的声音因为颤抖变得尖细。
黄秋推开门撞进来，于炎倏地站起走去病房外间会客室，释放信息素拦住黄秋。
于炎的信息素像一道墙，黄秋浑身刺痛。
黄秋还要冲。
于炎说：“滚出去。”
黄秋一怔，抱着胳膊哭着说：“于炎，让阿姨看一看风风，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于炎牙关抽了一下，说：“他好不好你不知道吗？他能好吗？黄秋你为了要一个Alpha丧心病狂了。你去领养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江风？他是你生的，不是你的。从现在开始你别靠近他。”
黄秋揪着自己的胸口，豆大的汗滚滚落下。
黄秋嘴唇青紫，摇着头呼吸艰难，说：“让阿姨看一下风风。”
于炎摁了摁旁边的呼叫铃，很快医护人员进来。
于炎说：“她心脏不好，之前让你们准备速效救心丸了，别让她在这。”
医护人员都知道这是他们医院董事长的儿子，劝着黄秋离开。
黄秋被驾到另外一间病房，打了镇定睡了。
江风听着外间吵闹，心里其实很淡。
他不爱黄秋，所以黄秋就没法伤害他。
他比较怕看到于炎那种疲倦而无能为力的模样。
于炎在外面调整了一会儿走进来，江风已经睡着了。
于炎关了灯，坐到江风旁边。
于炎渐渐适应了光，看着江风在夜晚显得柔和的脸庞。
江风感觉到于炎站起来，冰凉的手指滑过自己脸庞，一触即止。
于炎轻声说：“学神，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呢。”
第二天一早于炎就醒来，洗漱好之后又坐江风跟前。
江风半夜醒来几次，要喝水上厕所，都是于炎照顾的。
8点之后江风无论怎么都睡不着了，于炎说：“再睡一会儿。”
江风说：“睡不好。”
于炎蹙眉：“怎么了？”
江风说：“想到一个公式……你去帮我偷渡本书进来吧？”
于炎乐了，说：“静养知道什么意思吗？”
江风说：“费米子知道什么意思吗？费米子需要我。”
于炎说：“我也需要你。”
江风：“……”
江风说不出话，也不理于炎了。
于炎见又得哄了，坐下来说：“我妈昨天连夜飞回来，路上给我发了几个正念视频让我放给你，来吧炎哥带你修仙。”
于炎正说笑，医生进来了。
于炎叫医生到外头会客厅说。
但其实隔音不怎么好，江风也断断续续听见了。
医生说：“生理一切都是Omega的，只有腺体发育出现问题，信息素应该是Alpha信息素。法律上没有对这种类人做出规定，可能以后会边缘一点。”
“但是他问题不大，反应力什么的你观测一下，如果有突然迟钝的时候你记得要包容一点。”
“人格情绪都还算稳定……”
“对，就是那种药，黑市上很容易买，因为有很多Omega受不了这种性别失衡，会想干扰分化变成Alpha。风险率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有很多人觉得自己会是那百分之一……原则上可以起诉那位母亲……”
医生离开之后江风躺不住了，走到外头会客厅坐沙发上。
于炎坐另外一侧，一言不发。
江风说：“我不在意这个，你……你在意吗？”
于炎忽然一愣抬起头，说：“你说我在意什么？”
江风不自然地移开眼，看着自己腿。
他其实就是想说，他本来早已经接受自己是无法生育的男性，Omega可以生孩子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度古怪的设定。
所以他不在意。
只是不知道于炎会不会在意这个。
于炎走到江风跟前蹲下来，笑了：“你是问我介不介意你以后能不能生孩子么？为什么问我？你在想什么学神？”
江风一脸冷淡地看着于炎，说：“我在想从社会学角度出发……”
这时外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黄秋冲进来，头发狂散。
黄秋指着江风，歇斯底里地喊：“为什么你不是……”
“为什么你不是一个Alpha啊！”
“为什么你要给我带来那么多的屈辱。我一直护着你就等你给我争口气，但你就软弱成那样，我没办法只能干扰你分化。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为什么就……不……啊！”
黄秋连续五年，给江风的牛奶里加干扰分化的违禁药。
黄秋生不出来Alpha，所以要制造一个。
她要把江风改造成一个强大而聪明的Alpha，然后去江风奶奶那里，把自己半生屈辱全都讨回来。
她要江风变成实现她那素未蒙面的梦想的傀儡。
现在失败了，她亲耳听见医生说，江风非但没有变成更聪明的Alpha，还变成了一个异类。
她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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