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舱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身体组织急速生长与脑供血不足带来的眩晕感，让艾什有过短暂的失去意识。
实际上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失去意识的时间长一点。
也许是修复舱带来的副作用，艾什的感觉变得分外敏锐——皮鞋后跟摩擦地板的声音、纸质文件被翻动发出的哗哗声、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探员之间的窃窃私语，以及托尼对赫曼（就是那位个头不高的研究员）不间断的碎碎念，甚至他还听到了来自地面的汽车鸣笛声。
——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世界疯了，总部的位置距地面起码有七十米以上，这种声音不可能透过岩土这么清晰的传下来。
可它就是发生了，纷杂的声音顺着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艾什脑子里，直接扰乱他的思绪。
——说不定这还算是件好事，起码被分心后，他总算可以将注意力从那些莫名奇妙的出现，在他体内像旅游一样四处游走，时不时大肆捣乱且极有可能是阻断重生的罪魁祸首的能量上转移。
紧随而来的是视觉上的变化。
修复舱上方有一盏最多两个指节那么长，通常只是用来安抚伤员情绪的小灯。但现在，就是它发出的那点光，让艾什闭着眼都有种自己在直视太阳的刺激感。
这当然不是全部——随后发生的事情，让艾什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彻底跟这世界告别了。
最初的刺激过后，他开始能看到身边的事物。
升起面甲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托尼·斯塔克，拒绝帮助抱着一桶修复液艰难移动的赫曼，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控制局面的J，大厅里带着茫然与忐忑重新投入工作的一众探员，接下来，就好像他在总部里参观了一圈又回到实验室一样，他看见了双目紧闭躺在修复舱里的自己。
蓝色的修复液堪堪没过身体，给他留下了维持呼吸的嘴巴鼻子，在机器的作用下，修复液很快就由蓝变白，于是赫曼就踩着小凳子换上新的一桶。
——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就在艾什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世界又变成了一片黑暗——就像突然闭上眼睛那种感觉。
虽然他的眼睛本来就没睁开过。
身体里乱窜的能量在一片黑暗中慢慢平息，开始从四肢向受损的心脏处汇聚，艾什感受着心脏处微微的异样，一个低沉的男声压过灌入他耳朵的杂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宇宙魔方已经觉醒了。”
艾什一惊，眼前的黑暗随即被造型各异的崎岖山石取代。他站在一块瘦骨嶙峋的乱石后面，入目可及的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岩石，表面布满了被风侵蚀的痕迹，不见半点生机。就算抬头望去也只能看到宇宙特有的苍凉气息，无尽的黑暗中点缀着遥远恒星辐射出的星点光亮。
看不到月球，这个星球或许已经不在太阳系了。
艾什这样想到，目光就去寻找声音的来向，看清的那一瞬间，瞳孔就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洛基。
下意识的伸手摸上自己的右胸，艾什心有余悸略微探头，想弄清楚他究竟身处什么情况。
“你是想说，现在目标变成宇宙魔方了吗？”
洛基手里握着那支权杖，这回倒是没有了那顶尖尖的鹿角盔，他正漫不经心的盯着权杖顶端，身体力行的表现出对他们正在谈论的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事实上，我们的目标是两个都要。”
黑袍罩身的高大身影微微一笑，透过那个像笼子一样的面具的缝隙露出一口尖利牙齿。
洛基：“我们的交易可不是这样约定的。”
黑袍人：“你可以当做附加条件，鉴于卡西的死……”
洛基毫无压力的甩锅：“她死在MIB探员的手上，我不认为这能够成为你们追加条件的理由。”
岩石后面偷听的MIB探员艾什：“……”
——这个阿斯加德人是真的不要脸。
他扶着凸起的石块，心里默默吐槽。
黑袍人：“我的主人不关心是谁杀了她，他只关心结果——如果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你想要的助力也就不复存在。”
洛基终于肯抬眼正视在他身边踱来踱去的黑袍人，他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说：“恐怕只靠齐塔瑞的军队，没有那个实力帮你拿到这两个东西。”
“当然不会只有齐塔瑞人，”听出洛基话语里的妥协，黑袍人满意道：“我们有了新的同盟，蜂兽已经同意，他们将会通过深渊隧道进攻，将MIB的火力牵制在隧道外……”
艾什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一支齐塔瑞军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地球让他震惊，还是听到“蜂兽”来袭的消息更为震惊一点。他手上无意识地用力，原本尽职尽责为他遮挡身形的石头倏地化作细软的流沙，在他惊讶的眼神中唰唰唰地洒落一地——
“什么人？”
黑袍人的反应很快，流沙洒落的声音刚一响起，他的手上已经出现一支银亮的□□，待看清声音来源处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更是毫不犹豫的向着艾什掷出了那柄□□。
而和他相反的是，洛基只是用一种兴味的眼神看着艾什与他脚下的细沙，像是对于他出现在这个与地球相距甚远的荒芜星球毫不意外。
没有多时间去思考那个脑回路足以唱一首山路十八弯的阿斯加德人的眼神里究竟有些什么含义，□□袭来的那个时刻，艾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得离开这里。
*
*
清晨跑步回来的史蒂夫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前，停下了脚步。
4A门口静静地躺着一个男人——□□着上身，湿漉漉的男人。
早晨五点有个人躺在门口，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他快步赶过去，蹲下身查看对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当发现躺着的就是4A的主人时，史蒂夫疑惑地皱起眉。
虽然史蒂夫有好几次都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时间碰到对方出门去上班，也曾怀疑过这位史密斯先生的职业，但那终究是别人的事情，于是他礼貌的将怀疑收进了心里。
现在这个情形让他的怀疑又被炸了出来。
但再多的疑惑也不能让史蒂夫就这样放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不管，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把人叫醒，并且大楼管理员又一次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情况下，他只能从地上把人扛起来，带回自己家。
似乎从住到这里那天开始，史蒂夫就在不停地捡人。
要不是史密斯先生的心跳呼吸都很正常，而且也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他就要直接把人送到医院去了。
进门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住在史蒂夫隔壁的莎伦刚好从楼梯上来——她是位护士，史蒂夫搬来的第一天，这位好心的姑娘就带着一份甜点来欢迎他入住，估计昨天又轮到她值夜班，才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看到史蒂夫肩上扛着一个男人，她惊讶的挑起眉和他打招呼：“早上好，罗杰斯先生。”
莎伦的目光在史蒂夫肩头停留一下，又微笑着问：“是喝多的朋友吗？”
“早上好，莎伦。”正用空余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拿钥匙的史蒂夫看出了对方笑容下的疑惑，未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于是他顺着对方往下说：“他失恋了，你懂得。”
莎伦了然的点头：“那确实不容易度过。”
“谁说不是呢，”史蒂夫把钥匙插进孔里，“你呢，刚下班吗？”
“当然，不然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我这个时间出现在床以外的地方，”莎伦状似无奈的叹气，一边开门一边道：“我可不像你，每天都能坚持起来去晨练。”
“如果你不忙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史蒂夫笑着拉开门，小心注意着不要让肩上的人磕到门框。
“真有那个时候我也只想静静的待在家里，享受一下清静。”莎伦利落的掏出一大串稀里哗啦的钥匙，“我要去投奔我的床了，回见。”
“回见。”史蒂夫看着对方进去房间之后，才关上了自己的门，走向卧室去安置这位看起来带着不少秘密的史密斯先生。
先一步进门的莎伦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去睡觉。
她把装着钥匙的包包扔向沙发，故意弄出些动静好显得自己真的十分疲累，实则趴在公寓门上透过猫眼观察着邻居的一举一动。等史蒂夫关上了门，看不到更多信息的时候，莎伦掏出手机给上级发送了一条消息。
——队长带了一个男人回家。
*
*
真正睁眼的时候，艾什还以为自己躺家里的床上。
他眨眨眼，脑子还有些迷糊，转不过来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寓的，于是就又闭上眼冥想，等那一阵大脑当机的状态过去，洛基、齐塔瑞军队、蜂兽就一个接一个的窜进了脑海。
艾什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他本以为一起身就能踩到地上，但显然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维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双腿自然下垂却只踩到了空气，甚至真正的床沿距离他的脚底还有那么一点距离。
——他正坐着一团空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他呆呆的看着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因为被掀开而没了支撑，掉落在床上，在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公寓之前，一个想法先冒了出来：
他也会这样落下去吗？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想。
“咚”的一声巨响和随之响起的哼唧声，吸引来原本在厨房煮咖啡的史蒂夫，待看清卧室的情形，他倚在门边，啼笑皆非：“你怎么了？”
突然掉下来的艾什因为姿势原因，重重的踩到了地上，这会儿正抱着受到大力打击的双脚小声哼哼。
“……还行，”看着循声而来的史蒂夫，他一脸茫然地问道：“你…我…呃，这是哪里？”
史蒂夫：“这是我家。”
“我怎么会在你家？”他脸上的疑惑更多了。
史蒂夫：“你躺在自己家门口，没穿衣服——”
见艾什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强调道：“只是上衣，你身上还湿漉漉的，叫又叫不醒，邦妮也不在，没办法送你回家，我就只能带你回来了。”
因为自己没有裸奔而松了口气的艾什，随即陷入了更大疑惑：“但我应该在修复……”
他想起最后的那一点记忆，在他手里突然变成流沙的石头，迎面刺来的□□和那一瞬间萌生的一定要离开的想法。
那是真实发生了，还是就只是一个梦？
如果是真的，他究竟是如何从修复舱跑到那颗星球上，又跑回公寓门口？
难道是因为他想着要离开，所以才……
“……艾什？”史蒂夫看着陷入沉思的艾什，“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躺在门口？”
史蒂夫的询问几乎被艾什隔绝在外，一个字都没能进入耳朵。
他在思考更重要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要通知J，调派人手去守护深渊隧道——如果真的让蜂兽到达地球，那势必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艾什紧张的咽下口水：“史蒂夫，我知道说这个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事实上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我可能，”他紧紧盯着史蒂夫的双眼，目光里写满了认真，“我可能觉醒了一点超能力。”
他得尽快回到总部。
史蒂夫反应很快：“就像变种人那样？”
话音刚落，他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站直了身体——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一间卧室。
原本坐在床边的青年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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