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连环案
chater 23
薛芃和顾瑶进医院后, 还没开始检查,季冬允就到了。
薛芃正在吸氧,见到季冬允进来, 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好久不见了,季法医。”
季冬允挑了下眉,一边拿出工具, 提取她手腕勒痕伤上的血迹,一边说“这几天风平浪静, 咱们没有一块儿出任务的机会,是不是瞧我都觉得眼生了”
“可不是么,我还以为你不在局里。”
季冬允笑道“前两天的确出差了, 这才刚回来不到一天, 就听说你被人绑架了。哪个绑匪这么不开眼, 你家里很有钱么”
薛芃“绑匪可比我有钱多了。”
季冬允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啊”
不会儿, 季冬允收拾东西离开, 医生也开始为薛芃进行检查。
等检查结束, 陆俨进来了, 和医生了解了情况, 得知三氯甲烷毒性不深, 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陆俨应了, 等医生离开, 便在床边坐下, 问“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薛芃笑了下“我要是不舒服,刚才就和医生说了。放心吧。”
陆俨脸色还是有些紧绷“嗯。”
薛芃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话题一转, 就开始聊案情“之前霍雍突然出现路上, 还装作与他无关,当面报警,这套操作肯定有人教他。我想接下来,教他的人还会带他主动去警局,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资料,将这出戏演到”
但薛芃的话还没说完,陆俨就倒了杯温水,将水杯塞进她手里,说“喝水。”
“哦,我待会儿喝。”
“现在就喝。”陆俨一顿,又道“你需要多喝水。”
“我已经喝了很多了。”
“是么,显然还不够多。”
“”
一阵沉默。
薛芃问“你是要堵住我的嘴”
陆俨这才笑道“接下来霍雍要做什么,案件怎么侦查,那是我要操心的事。你是当事人,现在你只管休息,不要浪费脑细胞了,你这一趟已经很英勇了。”
薛芃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只是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口水。
陆俨就那样双手环胸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喝了大半杯,脸色才算微微松了,这才说“对了,昨天齐昇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们已经去女子监狱给钟钰补充过笔录,也问了上次你交代我的那个问题。”
薛芃立刻看向陆俨“答案呢”
“她说她不记得是在哪个湖装的水了,那个湖也没有名字。”
薛芃皱起眉“她在说谎。那是陈凌交代她的事,她不可能忘记。”
“她是在说谎,可如果她就是不说,咱们也没有办法。不过她倒是问了齐昇一个问题。”
“问齐昇为什么这么关注这瓶水”
陆俨摇头“是问他,到底是谁在关注这瓶水。齐昇没有回答。”
薛芃一时没接话。
事实上,她心里也是困惑的,既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那瓶湖水,也不知道哪来的好奇心,非要揪住一件已经破获的案子不放,她到底想找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半晌,薛芃才说“我知道这样很无厘头。就算我在里面验出什么有害物质,又怎么样呢那和陈凌以及高家的案子都没关系。”
“这个问题不要想了,一切就顺其自然,也许在你研究的过程中,会找到这个为什么也不一定。”
“嗯。”薛芃笑了下,“听你这么说,好像纠结这个挺多余的。那好,我就跟着直觉走。”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俨忽然说。
薛芃抬眼“什么”
“方紫莹出狱了。”
这么快
但薛芃转念就想到,哦,是啊,上个月去探监方紫莹,她说出狱时间是“下个月”,而现在已经是月底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薛芃又垂下眼,心里有些空,有些难受,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更具体的。
隔了好一会儿,薛芃才轻声说“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姐姐的案子彻底结束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陆俨,还是在问自己。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
陆俨说“其实这个案子,早在九年前就结束了。你一直撑到现在,也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薛芃下意识反驳道“我从没有不放过自己,我也没有追着这个案子不放过。”
“那只是表面,你心里呢”陆俨问“你上一次做梦梦到薛奕,是什么时候”
薛芃嘴上一噎,词穷了。
她心里却浮现出答案就是今天。
薛芃怔怔看着陆俨,一秒、两秒、三秒,一声未吭,过了半晌,她垂下眼,将脸迈进膝盖,双手抱住腿。
屋里许久没有声响。
直到陆俨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我只是希望你能早点想清楚”
薛芃只隐约听到前半句,耳边嗡嗡的,那后面的话全都被她隔绝在外。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往下沉,只觉得血管里的血液被冻住了,很冷,很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陆俨说要先回局里了,晚点再过来看她。
薛芃依然没动,只听到陆俨起身的声音,椅子也被挪动了一下,随即她的头上就落下一股力量。
薛芃的身体细微的震了一下,瞬间从混沌中醒过来。
他的手掌很温暖,也很轻,那两下轻抚,就像是在给她顺头发。
等陆俨离开病房,合上门,又过了好一会儿,薛芃才终于躺下,将被子拉高,蒙着头,整个人蜷在被窝里。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越过鼻梁,流向另一边的面颊。
薛芃将它擦掉,瞪着眼怔怔出神,脑海中回荡着刚才陆俨的话。
难道她一直都没有放过自己么
其实她的生活千篇一律,没什么改变和影响啊。
要说有,最多也就是考公安大学和做警察这件事。
她虽然做了刑技,却从来没有揪住过去的案件不放,就算不明白方紫莹为什么要杀薛奕,也从来没有升起翻案的念头,就算是较劲儿也只是在心里和自己较劲儿罢了,从没给别人添过麻烦。
想到这里,薛芃长长的出了口气,又从棉被中钻出来,给陆俨发了条微信,说“今天的事有惊无险,别通知我家里。”
不会儿,陆俨回复了“好。”
“对了,巴诺还在我那儿,我忘记把钥匙给你了。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别来回跑了,家里我准备了狗粮。”
陆俨发来一个表情,说“先休息吧,这些事不要操心了。”
陆俨刚回到警局,就听说霍雍来了,说是因为认识“绑匪”王尹和刘旻,所以主动来协助调查,这会儿正在询问室做笔录。
韩故这会儿正等在外面,刚回复完微信。
一抬眼,就对上陆俨的目光。
陆俨脚下顿住,眼神淡漠。
韩故率先打招呼“陆队,你好。我是陪我的当事人资料的。听说这次被绑架的人是薛芃,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俨本不想理会韩故,可韩故却提到薛芃,陆俨说“韩律师倒是很淡定,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我的当事人霍雍先生是来协助调查的,我应该担心什么呢”
“我指的不是霍雍,是薛芃。”陆俨扯了下唇角,一针见血道“我想你会问起薛芃,是因为你和薛奕过去的关系,但你刚才给我的感觉,又好像只是个陌生人。”
显然韩故没有料到陆俨会提起“薛奕”,当即一怔。
就在这时,陆俨又一次开口了“我们警察的职责是维护社会秩序,律师的职责是为有需要的人法律帮助。当然任何群体都有害群之马,会做一些有悖公序良俗的事。韩律师,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悬崖勒马的意思。”
韩故吸了口气,扬起笑“陆队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不过你好像找错对象了。”
“是么。”陆俨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他,“教唆他人犯罪,就算他自己没有参与,也应当按照共同犯罪判定。而且教唆的还是未成年人,会从重处罚。”
“陆队现在是在暗示我,这起案件是霍雍先生教唆的么你别忘了,我们是来主动协助调查,资料的,而且霍先生一发现案件,就立刻报警。”
“我不是在暗示,我是在明示你。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作为律师不可能不知道,但你非但不阻止,还为你的当事人往更危险的方向指路,你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相让。
即便话落,仍以眼神较量,气氛紧绷。
直到陆俨脚下一转,最终落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陆俨回到办公室没多久,方旭就将霍雍的笔录送进来,脸色难看极了。
陆俨起初有些诧异,倒是很少见到方旭会露出这么形于外的怒气,随即就想到,多半是在做笔录期间,霍雍又一次展现精湛演技,引起方旭的反感。
上一次猎鸟案,霍雍也是演技爆棚,这一次绑架案,必然换汤不换药。
方旭坐下说“王尹和刘旻都说,他们不认识薛芃,也没想伤害她,更不是为了勒索钱财,就是前两天在马术俱乐部,听说有个技术员跟霍雍起了冲突,他们就想教训一下她,然后再去霍雍那里邀功。”
陆俨听了,顿觉好笑“听说起了冲突就去教训那他们是怎么跟踪上薛芃的”
“说是之前跟踪过薛芃,知道她住在哪里,就打算周末趁她出门的时候行动,这才跟薛芃一路到停车场。”
简直荒谬。
陆俨扶着额头“他们不会以为有人会相信吧。”
方旭接着说“两人都一口咬定,霍雍根本不知情,也都说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霍雍。至于霍雍,他得知王尹和刘旻的行为和自己有关之后,还拍了几下桌子表示气愤,还说如果早知道他们这么无知,一定会出于市民责任加以阻止。”
陆俨“”
“至于两人的手机,我们也调查了,他们的确没有储存和联系过霍雍实名登记的手机号。”
陆俨捏了捏眉心,说“霍雍肯定不止一个手机号,而且不会每个都实名登记。”
“我们的确找到一个微信号,在今天案发后和王尹用微信语音通过话,时长都不少于五分钟,但tx那边无法录音记录,王尹自己也没录音,所以就算和他通话的人是霍雍,也没有证据。”
陆俨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了几下,这才抬眼说道“案件复杂,就以询问查证的名义,将霍雍留在警局二十四小时,只给他水和简单的食物。”
方旭“是,我这就去办。”
半小时后陆俨从办公室出来,和方旭交代了几句便往外走。
经过外面,见韩故还在等,陆俨刚掠过他,又退回来,问“韩律师还在等霍先生”
韩故站起身“是啊,我的当事人还在里面,也不知道你们还要多久,我自然不敢走。”
陆俨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刚刚过去两个小时,还要二十二小时。”
韩故一怔,皱了下眉头。
陆俨好似是故意的,又道“如果证实霍先生涉嫌违法犯罪,我们还会延长到四十八小时。”
韩故吸了口气,语气倒是平静“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随时等你们警方的消息。”
陆俨“哦”了一声,问“我现在正准备去医院看薛芃,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我想她现在并不想看见我。”
陆俨淡淡笑了“韩律师果然是聪明人。”
薛芃在病房里休息了一个小时,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而且越躺越心烦,就下楼到院子里活动。
天色已经黑了,院子里亮着几盏路灯。
薛芃找了个长椅坐下,就看着前面被路灯照亮的大树发呆,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脑子里却飞快的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讯息,纠缠在一起,弄得她有些头疼。
就连之前遭遇绑架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低落,不知所措,但现在,却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似的。
过了几分钟,旁边传来一对母女的交谈声。
女儿穿着病号服,听话里的意思是才做完手术没几天,母亲陪着她,嘴里念叨着关心的话,女儿一边听一边掉眼泪,说以后一定会好好珍惜身体。
薛芃微微侧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母女俩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薛芃一时有些恍惚。
回想起来,同样的场景她只在别人身上见过,自己倒是从未经历。
她见过父亲薛益东去世后,张芸桦哭得伤心欲绝,也见过姐姐薛奕去世后,张芸桦难过的撕心裂肺。
但说到底,张芸桦骨子里是个坚强的女人,在经历了最初的分离之后,转眼见到薛芃受到严重的情绪困扰,整宿失眠的时候,张芸桦又很快振作起来,带着她四处看医生。
薛芃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张芸桦没掉过一滴眼泪,起码在她面前没有。
她也是一样。
她们母女每次去医院,稍有独处的时间,都是彼此沉默。
或许她们心里都在害怕,一旦开口说话,就避无可避的提到薛益东和薛奕,那么最终结果就是一起哭。
张芸桦担心那只会更刺激薛芃,因为薛芃不是个外向的女孩,有什么事都往心里装,外向的人还会找人倒苦水,可薛芃就只是自己消化,负荷不了也不会吭一声。
薛芃则是因为根本不想谈论那些,她知道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说出来也只是在伤口上撒盐罢了。
尽管顾瑶曾经劝过她,说让她多和朋友聊老天,就算只是闲聊,也能起到让人分担的作用,毕竟容易有情绪问题的人,大部分都是因为性格所致,凡事都闷在心里,久而久之心里就装满了废料。
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薛芃一直都觉得自己坚强的像是个机器人,连维护都不需要,内心的消化能力也是强大的,足以负荷。
就好比说,局里接触过的一些天伦惨案,或是变态杀人案,犯罪手法极其残忍,简直是挑战人性底线,即便是他们这些刑侦和刑技,明明是旁观者,有时候也会不忍唏嘘。
可她大部分时候都是淡漠的,平静的,很难被代入进去。
她有时候也会问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就连当初薛奕被害,她都没有过分激动的表现,更没有像其他受害者家属一样,去谴责凶手和家人。
直到今天,薛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哪怕是和王尹、刘旻针锋相对的时候,她都没有一丝害怕,只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当下该如何解决问题。
谁知当事情过去之后,她的情绪松懈下来,心里似乎有个开关也被碰到了,很多情绪开始变得混乱,搅成一团,令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也许,是因为她在昏迷中做的那些梦。
顾瑶说过,梦是人潜意识的投射,白日里接受的很多讯息,会留在梦中归档整理,所以大部分的梦在醒来时就会忘记,只会保存在潜意识中,而少数梦境醒来时还会记得,那就意味着大脑一直没有得到休息,它在快速运转,反复提起,这才会加强记忆。
而薛芃梦到的那几件事,非但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是过去这些年反复梦到的场景。
就像是陆俨说的一样,事情是过去了,可是在她心里呢,过去了么
它们以梦境的方式存在,反复提醒着她,其实她一直没放下,一直在跟过去较劲儿。
可是该怎么把这些事放下呢,这个问题却没有人可以回答。
薛芃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眼时,感受微风自脸上拂过,好似又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头顶,顺着她的头发。
心里也在这一刻安定下来。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叫她的名字“薛芃。”
薛芃下意识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过去,还以为是幻听了。
陆俨已经来到跟前,皱眉瞅着她,眼里带着不认同“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薛芃愣了愣,反应慢了一拍,说“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不是说让你今天别过来了么”
“哦,我已经忙完了,没别的事。”陆俨在她旁边坐下,“徐烁和顾瑶做完笔录已经回去了,顾瑶说明天再来看你。”
薛芃点了下头,没说话。
一阵沉默,陆俨侧头看向她。
薛芃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陆俨轻声说“你中了三氯甲烷的毒,会有一些乏力、精神紊乱和失眠的症状。也许今天你会很难入睡,但就算睡不着,也要躺下休息。”
“嗯,我知道。”薛芃也转过头,努力笑了一下。
陆俨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却是欲言又止。
他很想再说几句更贴心的可以安慰人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换一个口才比较好的人来,或是活泼的,有点幽默感的,比如钟隶那种。
起码他可以在五句话之内,就把人逗笑。
陆俨垂眸想着这些,薛芃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问“对了,霍雍做笔录是怎么说的”
陆俨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的把实情告知,但他尽量平铺直叙,同时观察着薛芃的表情。
薛芃听完,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生气,或是愤怒,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粗神经了。”
陆俨张了张嘴“你一向冷静,也不会把情绪浪费在陌生人身上。”
听到这话,薛芃反倒诧异了“我是这样的么”
“嗯。”陆俨点头,“其实这件事很少有人能做到,但也是做刑侦、刑技应该锻炼出来的技能,只有绝对的冷静、客观,做好自己旁观者的角色,才能通观全局,抽丝剥茧,分析案情。如果感情过于丰富,主观代入角色和情绪,会很容易被自己的判断误导,先入为主,被罪犯牵着鼻子走。”
薛芃“就像是做医生的,看多了病例,看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慢慢地也要学会抽离,做好自己医生的本分,对么”
陆俨扯着唇角“你这一点比我强多了,我从来不担心。”
薛芃歪着头看他,目光缓慢的划过那深邃的五官,半晌没言语。
直到陆俨也看过来,黑色的眸子里融入一丝疑问,薛芃才说“我说不生气,不是因为霍雍是个不足为道的陌生人,我看见他会觉得碍眼,也会觉得很烦,但也是因为这次的事,令我忽然看到自己身上,过去一直忽略的东西。我光是处理这些新的东西就已经很乱了,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内存去消化其它的。可能等过两天,我会越想越气也说不定。”
陆俨笑了“听上去像是个迟钝的cu。”
薛芃“是啊。”
隔了几秒,陆俨又道“现在想想,之前那些话,也是我太着急了。应该等你出院以后,再找机会和你聊”
之前那些话
“哦。”薛芃说“你指的是劝我早点放过自己”
“嗯。”
薛芃笑了“我倒是觉得时机刚刚好。其实就在我和王尹和刘旻对峙的时候,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劝他们放过自己。”
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一起,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笑意,也看到了光彩,和一丝释怀。
薛芃问“我以前是不是很较真儿,很固执,是一个很别扭的人”
“你只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连你的生活和私人时间都安排的严丝合缝,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在工作中也是一样,别人两天的工作量,你半天就要做完,做不完就不下班,熬夜通宵是家常便饭。”
“哦,难怪孟尧远经常抱怨说,我给他们太大压力了。”薛芃轻笑,遂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想我改不了了,我还会继续做个工作狂,只是不再逼迫自己。我会尽量放轻松,平常心一点。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样已经很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并肩坐着,却并不尴尬,一同望着前面不远的大树,感受风在脸上、身上的轻抚。
薛芃看着在昏暗的光影间摇曳的树叶,轻声问“陆俨,你为什么做警察”
陆俨一顿,垂下眼,半晌没有言语。
薛芃起先还以为陆俨没听到,直到他说“如果是我刚进警局的时候,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说是因为想要成为和我父亲一样优秀的刑警。”
陆俨的父亲曾经立过两次一等功,虽然因公殉职,这些年却始终作为陆俨的精神支撑存在着。
薛芃问“那么现在呢”
陆俨看向她“实话是,我不知道,我很迷茫。”
薛芃怔住了。
陆俨又看向那棵树“当然,我做一名好警察的决心没有变,我会保持,也会继续努力。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想,除此之外,我的人生有没有迫切想去实现的目标呢金钱、家庭、社会地位、政途,还是等到将来调回禁毒,继续和毒贩作斗争,继续调查钟隶的下落”
陆俨自嘲的笑了,停顿片刻又道“我不想喊口号,说大话,这些都是我真正困惑的东西。作为警察,我知道我应该维护社会安定,但是作为一个人,我的追求是什么以前在禁毒,我做卧底,每天和毒贩们周旋,现在在刑侦,我都是在侦查案件,回到家里,我除了睡觉、吃饭,带巴诺出去玩,好像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你还会投入那些实验,我呢,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要是有一天从一线退下来了,我又该做什么。”
陆俨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低沉,说的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困扰,可薛芃却许久接不上话。
她不知道这些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困扰他的,或许他们每个人都要面临这一关,去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和价值,不是作为一个工种,而是作为一个人。
动物和人不一样,动物做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只有人类才会这样自寻烦恼,在解决温饱问题之后,思考自己作为人的意义,应该追求什么,还想要得到什么。
半晌,薛芃说“也许你应该活的自私一点。”
陆俨看过来“自私一点”
“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你都很为别人着想,自己的事倒是无所谓。其实越自私的人,欲望会越强烈,才会更早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过起码你已经意识到问题了,总比将来退休了才发现要好,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找。”
陆俨摇摇头笑了,过会儿又问“那你呢,找到了么”
薛芃“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可能是做实验,也可能是去研究昆虫、鸟类,但是要研究出一个什么结果我也不知道,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这算不算是人生目标呢”
陆俨没应,又是一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聊了半天了,你该回病房了,不然我又要说了,早”
薛芃将他打断“早点休息,睡不着也要躺着养神,对么。”
“你要是听进去了,我也不会说这么多次。”
薛芃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起身往住院部走“真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陆俨却没介意,只双手插兜的跟在后面,勾唇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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