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办事的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叫人抬了张小床进来,支在苏尘床榻的不远处。
两张床紧紧挨着,一大一小,只用一扇半镂空的屏风相隔。
凌肆似是怕她心里头不舒服,便沉着声音解释道:“我们督公不喜生人近身,再加上圣上还未批准您与督公的婚事,所以分床而睡,传出去也不会坏了姑娘的名声。”
闻言,叶云婀忍不住暗暗腹诽:若不是跟了苏尘,她此刻已是娼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名声。
若是跟了苏尘,还会有何人在乎她的名声。
虽然心里头这么想,但她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从凌肆给她披衣裳的那件事来看,她对对方很有好感。
支完床后,凌肆又唤侍人端了一个小蛊来。苏尘只看了一眼那小蛊,便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一时间偌大的屋内只剩下她和苏尘。云婀在自己那张小床上呆坐了一阵儿,这才想起服侍苏尘歇息这一档子事儿。
她微红着脸,小声上前:“千岁大人,罪女服侍您歇息。”
苏尘从那张贵妃椅上抬起头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男子站起身,将两手抬起。
两手放在他腰间时,还有些发抖。
一瞬间,云婀又想起来方才在镜子面前发生的那旖旎之事。
苏尘仿佛没有看见她面上的尴尬,任凭她将自己的衣带子解开。叶云婀解下了他的衣带,将其折叠好,整齐地放到一边儿。
褪下绯红色的外衫,只余一层素白的里衣。
苏尘突然努了努嘴,“你把方才凌肆递上来的东西拿过来。”
她明白他说的是那方小蛊,小碎步跑到桌前,将蛊拿起。
蛊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温热得很。
苏尘一边走到床边,一边吩咐道:“倒一杯热水,将里头的东西都倒进去,再喂我喝。”
叶云婀点点头,二话不说地将小方蛊打开。
刚打开盖子,一股浓烈至极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呛。云婀强忍着将那玩意儿倒进热水中,搅了搅,便端着它走到苏尘面前。
苏尘已经坐到床沿边上,将头上的玉冠解掉,如瀑般的乌发就这样倾泻了下来。
乌黑的发垂在他的面颊处、胸膛前,更衬得他的面色苍白如纸。明明是那么难闻的东西,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从她手中接过来,脖子一仰便喝了个干净。
叶云婀有些难以置信。
瞧着她呆愣着的模样,苏尘拭了拭嘴角,“怎么,六小姐也想喝?”
“不……不想。”她忙不迭摇头。
“这是安神的东西,本督夜里睡不踏实,每晚都要喝这个,”他解释道,“六小姐以后服侍本督时,记得不要漏了这个。”
云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瞧着里面黑黝黝的残渣。
空气中还弥漫着方才的药味,她嗅了嗅,闻起来像是极为苦涩。
那药味好像还越来越重。
她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尘将嘴边的药渍擦拭干净,冷哼一声:“受不了就出去。”
“受、受得了。”
男子闻声,转过头睨了她一眼,他的面色极白,像是……
厉鬼。
叶云婀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将那东西放下,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千岁,脱鞋。”
她跪在苏尘脚边,对方将脚抬起,突然道:“还未有女人这样亲近过本督。”
叶云婀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
“许多人惧怕我,说我人面兽心,是走狗、是牲.畜,更多的说我禽.兽不如。”
“我虽有权有势,却没有女子敢靠近我。”
“你是第一个。”
他垂眼,瞧向她,眼中却没有丝毫感情。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动感情?
云婀想,自己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收下的玩物.罢了。
就如同小猫小狗一样,兴致来了,给它们点食物好生养着,兴致去了,便弃之如敝履。
果不其然,只听他淡淡道:“本督知晓,这样的千金小姐怎会甘愿跟一个我这样的人,还是做妾。所以——”
他忽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一张小脸儿抬起,“六小姐会逃么,嗯?”
他逼着她,直视他的眼。
苏尘一双眼中毫无半分温度。
冷,冷如大理寺满是寒风的夜。
“不会,”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摇摇头,“也不敢。”
空中尽是一片苦涩,他却勾了勾唇:“六小姐知道我为何夜里睡不踏实么?”
“罪女不知。”
“因为杀的人太多了,半夜总会有厉鬼缠身,”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审视着女子,“跟了我,便夜夜与恶鬼为伴,倒还不如现在打退堂鼓,依六小姐的姿色,极易寻得一位贵人、夜夜笙歌。”
叶云婀稳住心神,“罪女说过,不会逃离月沉府,会尽心尽力伺候千岁大人。若有异心,天降五雷、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死无全尸,是天大的毒誓。
苏尘手上的力道这才稍微放轻了些。
“本督不喜欢听‘罪女’二字。”他突然说道。
叶云婀明显地愣了一下。
片刻才反应过来,“千岁不喜欢,那奴便不再说了。”
“这个本督也不喜欢。”
她纠结了许久,终于抬首,迎上那人目光。
“千岁大人,妾来服侍您。”
……
第二日醒来,苏尘已不见踪影。
月沉府不比叶府,她没有佣人可以召唤,只得从自己的那张小床爬起、洗漱更衣。
将衣裳穿得妥帖,她转头看了一眼苏尘的大床。昨夜她本以为自己要失.身于苏尘,却未料想对方什么也没做。
这样也好……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尘若真的逼她做,便只能借助外物,她还是完璧之身,身子骨定是经不过他这样一番折腾的。
她讲衣裳穿好,想着外头天气寒冷,又多加了一件衣服。
她此番进了月沉府,虽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苏尘也没有怎么苛待她,一大早凌肆便送来了一些衣裳。让叶云婀吃惊的是,这么大的月沉府竟然没有一名侍女,凌肆直接将衣裳给她放在了门口。
她从盘子上取过一叠衣裳,捂了好一阵,这才将新衣服换上。
只一眼,叶云婀便知道这些衣服是谁挑的。
大红大紫大绿……像极了苏尘的品味。
云婀瞧着衣上的海棠红,又瞟了一眼胸口处分外夺目的绣花,感叹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叶小姐!”
刚一打开屋门,便有一张大脸映入眼帘,笑容极为灿烂,“千岁大人和凌大人出去了,奴才阿宁来伺候您。”
对方微微佝偻着腰肢,毕恭毕敬地望向叶云婀。
小后生长得有些矮小,声音亦是有些尖细。叶云婀还未来得及答复,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叶小姐,琳贵人的人来了。”
琳贵人?
云婀有些疑惑,她先前从未踏入后宫,与这位贵人没有任何交集,对方派人来这是做什么?
阿宁在云婀耳侧解释道:“我们督公在后宫有些势力,许是宫里头的娘娘们知道了昨夜的事,来给小夫人送些礼。”
明为送礼,实则讨好。
人来都来了,总不能把她赶回去。云婀点点头,“那便请进来罢。”
从屋内的装饰来看,苏尘应该很爱财。她替他收一些礼,他开心了,兴许会对自己仁慈一些。
叶云婀也不求苏尘能对自己好了,只要他不再吓唬自己便已是万幸。
在遇见苏尘之前,叶云婀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原来是这么小。
不一阵儿,一位宫娥模样打扮的少女趾高气昂地走了进院。
阿宁低声道:“这位便是琳贵人的贴身宫女素秋。”
“奴婢素秋,见过叶小姐。”
果不其然,那宫娥的手中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
阿宁又压低了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叶小姐,你看,奴才没说错吧。你跟了我家千岁,宫里头的娘娘也要让着您几分。”
云婀浅浅一笑,“云婀贱身,托千岁大人的福了。”
“嗳,姑娘可别这么说,”阿宁嘻嘻一笑,面上是难掩的得意,转过头对素秋道,“奴才在这里便谢过小主啦!”
正说着,他便上前去,将那匣子收下。
就在他欲将匣子撤走的那一瞬,素秋突然出声:“叶小姐不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叶云婀望向素秋,那宫娥眯了眯眼,“这可是我们小主为娘娘千挑万选找到的好宝贝呢。”
“宝贝?”一提到这两个字,阿宁更来劲儿了,转过头对云婀眨了眨眼。
不等叶云婀反应,阿宁一下子将匣子打开。那匣子包装得很是精致,阿宁拆开上面的帛布与玉带子,打开匣盖,里面的物件一下子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那是一根棍状的玉件,玉体通透、莹润有泽。其上镂刻有精致的花簇纹路,一朵接着一朵蔓延交错,使得它的表明凹凸不平。
“啊,这是……”
阿宁傻了眼。
素秋弯了弯唇角,扬起头望向站在房门口的叶云婀。
只见她略一沉吟,沉静出声:
“是玉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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