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白并没反驳。
饭桌的气氛瞬下有些凝固,顾暄和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傅衍白接了电话,神情略微严肃,而后道:“程多多的心脏负荷结果和心电图出来了。”
顾暄和:“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三个人回到医院,电梯停在心内/外科的4层,纪冉朝前一步按了个9:“我去找程多多玩一会儿。”
讨论病情本来就不适合带不相关的人,傅衍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等到了诊室,两名医生很快把程多多的测验报告和观察表单递上去:
“主任,好像情况不太稳定。”
顾暄和跟着翻完了各项数值和心电图,舒展的眉头稍稍拎紧了些:“之前她的检查结果里没有这样的长断线吧?”
傅衍白抬头扫过去一眼,两个男医生立刻挺直了脊背开始回忆,其中一个记得还算清楚:“主任,我记得是没有的。程多多以前都是空短。”
“基本上没有。”
傅衍白收回目光,两个医生立刻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又被一句话抽回地上:
“但8个月前最早进行消融手术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8、8个月前…
刚毕业两年的两个人立刻垂头不语。这样的考问随时都会存在,傅衍白简直是个行走的数据库,凡是接手的所有病人,观察和诊断都细致无二,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我倒是没注意到。”
顾暄和紧紧皱着眉头:“如果8个月前真的就有出现过停跳,说明病灶的变异很可能已经出现转移。”
傅衍白抬头问:“通知家属了吗?”
“嗯,程先生挂了号,应该明天下午就会看诊。”
傅衍白一周坐诊三天,每天几乎都是60朝上的号数,程遇一般都挂在周五。顾暄和眉头跳了跳:“周三出结果他不挂周四挂周五?”
傅衍白合上报告:“我去病房那边找他谈吧。”
顾暄和两步跟上他,一边走一边道:“可能是我想错了,你是对的,她这个情况…”
“必须尽快手术。”
电梯很快停在9层的廊桥,傅衍白面色冷淡的走下去:“但你没说错,我确实很想治好她。”
顾暄和一愣,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傅衍白话里的意思,只跟着大步往病房区走。
这种主治医生亲自□□的活儿很少见,程遇提着两盒粥刚拐弯,看到傅衍白的瞬间,脸色便僵了僵。
“我说过,我们打算保守治疗,等有合适的捐赠器官,才会考虑移植手术。”
病房门口拢共只有这么点大,程遇没有地方避,又怕走廊上被听闲话,干脆直接和傅衍白在热水间里交涉起来。
“家里已经决定了。”程遇把粥掇上水台:“傅医生,您这么年轻就当了主任,也许不了解普通家庭的情况,我们负担不起这么贵的手术费,医保也不报销,一家人要吃生活,总不能把房子卖了…”
“我知道。”
这是一件六人病房,除了程多多之外还有五床病人。
傅衍白声音微顿,眸色沉了沉:“困难可以想办法,但是你女儿必须尽快进行手术。”
话讲不通,程遇的脸色也急躁起来:“我说了!我们暂时没这个打算…多多她,”
“爸爸。”
清甜的声音打断了僵持。
程遇一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多多已经从病床上下来,推门到了这边的热水间。
她旁边还跟着纪冉,正有意无意的看向傅衍白,正对上那头带着疑惑的目光。
纪冉咳嗽一声,回避似的侧开了头。
“到这来干什么,回去躺着。”
“爸爸。”
程多多并没动弹,一只手拉上程遇的裤腿,抬头道:“我想做手术。”
程遇:“……”
“我想让傅医生给我做手术。”
程多多话里夹着生,似乎有些害怕程遇会生气,但期待的神情却骗不了人:“爸爸,我知道做手术就可以好。别的小朋友都能去上学,我也想去。”
她拉拉程遇的手:“而且等我好了,我就可以陪爸爸去理头发了。”
.
程遇从来没想到程多多会说出这些话。
他下意识的拉住她,往自己身边一拽,旁边一床的大姐已经探了头:“大哥,你就放心让你女儿手术吧。”
“傅主任虽然年轻,但绝对是信得过的。六十多万也就半套房…人不比什么都重要呐?”
三床的跟着附和:“就是啊,我一个六十多的老不值钱,儿子为了这个搭桥手术首付都不交了。你这还是宝贝闺女呢,有什么好想的。”
五床的嘘着声儿:“这种病赶早不赶迟…”
顾暄和跟着道:“如果需要,外科这边我可以作为个人顾问全程提供技术支持。”
......
到处都是嗡嗡的人声。
程遇脸色青黑,仿佛有一群蜜蜂一边叫一边扎在他脸上,刺的发痛。
他再也挂不住面子:
“这我当然知道!”
程遇的目光扫过程多多,跟着又扫过一旁的纪冉,一只手半靠着热水箱。
“傅主任,既然多多不害怕,那我也没什么好顾虑。”
“我同意移植手术。”
.
夜风伴着小雨。
黑色库里南一个倒车,玻璃窗上的雨滴被甩出一道平直的横线。
了却一桩心事。纪冉一脸轻松的解开安全带下车,两步一个小跳,活像腿上安了弹簧。
傅衍白看了他一眼,跟着按开电梯上楼,进家门之后平静的看了一眼钟——
7点10分。
纪冉从冰箱拿了一瓶饮料,跟着就拎书包上楼:“我去写作业了。”
“回来。”
“......”
傅衍白打开琴房的门,半靠在墙上:“今天还没练。”
“......”
纪冉据理力争:“我去医院找你了。”
傅衍白:“我没让你来。”
纪冉:“我是去陪程多多。”
傅衍白:“那也要练琴。”
讲不通话,小少爷气的一脸通红。亏他那么帮着傅衍白,现在倒好,卸磨杀驴,连热气儿都没散。
纪冉书包一背:“今天累了,不想弹。”
傅衍白淡声道:“我想听。”
?
纪冉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傅衍白很快重复了一遍:“每次回来都晚,今天刚好,想听听。”
“......”
难得。
难得傅衍白有对他说“想”的时候,纪冉虽然根指头都在敲不,脑袋却跟不上转悠。
“那、那就弹一会儿。”
纪冉红着耳朵进了琴房,他也不知道傅衍白为什么突然这么温柔,弄的他都有些不习惯。
翻开琴键又翻了翻谱子,纪冉估摸着傅衍白是乐昏了头,又或者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最后选了一首很舒缓的月光边境,就着谱子半熟不熟的弹了起来。
轻柔的旋律一瞬便落满了初春的夜。
傅衍白说听,便倚在琴房的窗边,一直安静的站着。
其实纪冉很适合坐在漆黑的琴间。过分白皙的肤色很亮眼,长睫洒下落影,和顶灯的光亮柔和成一片。
好像一个安静又乖巧的少年。
这片刻只属于自己。
一曲结束,傅衍白还是靠着窗,看着纪冉的眸色有些松散:“你在医院跟程多多怎么说的?”
纪冉合上盖子,脸色滞了一瞬。
“秘密,不能告诉你。”
傅衍白: “谢谢。”
纪冉:“…不用。”
突然一声谢,纪冉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来不及想太多,先飞快的从钢琴前面站起来,朝傅衍白扔了一句:“我渴了,去拿瓶水。”
傅衍白眯眼:“哦。”
纪冉红着脸,轮着小飞毛腿迅速跑到餐厅,果不其然兔头已经等在冰箱前,哈喇子十米长...
鬼做多了总是要出点事。
现在不管五点还是七点,真弹还是假奏,傅衍白在还是不在,只要纪冉弹完琴,兔头就会准时守在冰箱前面,像一个粗制滥造的假边牧,兴奋的等火腿...
难道他训错方式了?
纪冉幽怨的眼神扫过去,先薅了一把讹上来的狗头:“吃就吃吧,以后出门走电梯,知道吗!”
然后才打开冰箱...
没有火腿肠。
凝固片刻,纪冉伸手把上半区翻了个遍,侧框也翻完…
还是没有火腿肠。
“找水?”
傅衍白懒散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来,纪冉心抖的一沉,回了个头...
火腿肠贴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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