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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福引着容晞简单参观了衢云宫诸景。
俞昭容所住芙蕖宫景观虽算清幽别致, 但与慕淮所住宫宇相比,差距甚远。
衢云宫重檐庑殿,峻宇雕墙。
借着黄昏暮色四合光影, 其内藻井彩绘看着更加精美绝伦。
容晞记得俞昭容寝殿上脊兽按制有五,而衢云宫殿上脊兽却有七个。
比帝王寝殿上少了两个, 但在宫里,除了衢云宫, 也就皇后寝殿上才有七个脊兽。从细节处便足以可见, 慕桢对四子慕淮是格外偏爱优宠。
容晞静默地跟着顺福,随着他经行过宫院碧潭上白玉石桥。
潭中锦鲤在熹光照耀下色彩斑澜,周遭树植葳蕤, 泛着清幽香气。
目及之景皆是华贵至极。
这衢云宫竟还依势建了阙楼,容晞适才还瞧见慕淮坐于其上。
他看着夕日从禁城围墙角楼处慢慢下坠,而容晞却在悄悄地仰望着他。
慕淮身后虽站着数名侍从,可离他尚有距离。
他孤坐在阙楼上, 桀骜且卓然。
容晞刚来这儿, 慕淮还没让她近身伺候。
老太监顺福态度和蔼, 待引着容晞见完衢云宫诸景后, 便声音温和道“容姑娘今夜先好好歇息, 待明日我会安排你为殿下做事, 俸禄按你之前伺候俞昭容两倍给。至于住所听闻容姑娘在芙蕖宫时是独住, 我特意腾出了个居间,好让容姑娘住得清静些。”
容晞听后眨了眨眼,回道“多谢公公。”
她没想到来慕淮这儿伺候, 不仅俸禄翻了个倍, 住地方也比之前好上不少。
适才同顺福散步时, 顺福让她有话这时便问, 他都会一一详答。
容晞旁敲侧击地向顺福询问了些事情,她从顺福这儿了解到,他跟着慕淮生母尹贤妃时年纪便不小了,那时顺福身子就不大好。
但尹贤妃仁善,一直将顺福留用在宫里,顺福也因此对她们母子二人忠心耿耿。
尹贤妃和宫人被烧死事到现在都令宫中诸人惋惜嗟叹。
后来皇帝慕桢派人将已经被焚毁宫殿翻修,每年尹贤妃祭日他都会亲自去那处,独自凭吊已逝佳人。
自那件祸事发生后,慕淮便只信任顺福一人。
顺福是一直想伺候慕淮到死,可他身子愈发不中用,前阵子医师为他诊脉,还沉重地说他命不久矣。
他现在是拿药吊着精神,强撑着体力,能活一天是一天。
这般,慕淮自是不愿让顺福再在宫里伺候,他命人在宫外置了个宅子,想让顺福出宫静养身体。
可没找到能替他伺候慕淮人,顺福自是不放心。
因而,顺福四处留意合适宫人,最终觉得容晞可堪一用。
待俞昭容死后,便同录事说,想将她调到衢云宫内。
容晞本以为慕淮要她伺候,是要同慕芊攀比。
可听完顺福所讲之言,才发现慕淮同慕芊争抢她,是因着信任顺福眼光。
回居室前,顺福见容晞欲言又止,便温和道“容姑娘还有什么事要问”
容晞微忖了片刻。
半晌,还是决意将那个压在心头疑惑问出来。
“奴婢想问,之前伺候殿下宫女是因何缘由丧命”
话毕,顺福沉默了片刻,面色也不复适才和蔼可亲。
金尾游鱼跃出水面,又沉入了潭底。
容晞心道不妙。
可这事还是要问,打听清楚了那些小宫女是因何被弄死,她才能注意慕淮忌讳,避免触怒他。
顺福语气平静,终于开口道“容姑娘放心,殿下不会轻易便索你性命。但有一件事需要容姑娘明白,既已入了这衢云宫,你性命便全凭殿下做主。”
“生死由他。”
顺福语气微顿,又添了一句。
顺福太监并没告诉那几名宫女被弄死缘由,反倒说了这样一番话。
容晞心中了然,这俸禄翻番好差哪来那么容易
看来从今日起,她这颗脑袋真要随时拴在腰间了。
容晞抑着愈来愈快心跳,尽量让自己表情看上去平静,恭敬地回道“奴婢晓得,多谢公公告知。”
新月清瘦,云翳诡谲,夜色深黯幽晦。
顺福临行前,语气恢复了往昔温和,他重重地咳嗽了数声后,便让容晞回去好生歇息。
容晞睡前会察看一番周遭情况,见四下无人,终于放心掩窗,将庸面卸净,恢复了美丽容貌。
她静躺在床上,阖上了双目。
伺候慕淮,或多或少让容晞心生怖畏。
顺福话里话外意思是,他这一月仍会在宫中,观察她是否能伺候得让慕淮舒心。
既已做了慕淮身侧宫女,她定是会用心侍候他。
可如若慕淮觉得她不合心意,她下场会不会跟那些小宫女一样,横着僵硬尸身被抬出这华丽衢云宫
罢了。
容晞重重舒了口气后,又翻了个身。
困意渐渐上涌,她边将衾被覆于面上,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来既都来了,还想那么多做甚
因自小就经历了诸多变故,容晞生存法则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每日晚觉必要睡好。
她这个身份若想活好些、保住一条小命,大白日必须得精神济济,可不敢有懈怠困倦。
一夜好梦,虽然担忧慕淮会要她性命,容晞昨夜睡得却依旧香甜。
她快速掩好了容貌后,天还未亮。
待她在屋内静坐了两刻钟后,顺福终于携了个小太监至此,还带了一块荷叶赤豆糕,让容晞当早食用下。
容晞用着那软糯赤豆糕,见顺福面色发青,比昨日看着病容更重,却不敢多问关切。
她一直谨记,在宫中生存,有些事是不该多嘴多问。
待她快速用完赤豆糕后,顺福引她去了慕淮所住寝殿。
去路上,顺福询问容晞“姑娘会给男子束发吗”
容晞点了点头“会。”
俞昭容在世时,衣发妆面多经由她一人之手。虽说她更擅长为女子簪发,但也曾习得几个男子发样。
顺福赞许式地点了点头“嗯,今晨便由你来伺候殿下束发。”
容晞应是。
顺福见容晞年岁尚轻,正值豆蔻之际,说话做派却是老成,不由得心生感慨。
慕淮十三岁后,一直是他近侍在侧。
这么多年了,慕淮还没被女子近身伺候过。
也不知眼前这位宫女,能不能让他满意。
寝殿中置着熏炉正焚着香,容晞随顺福进了慕淮所住内室。
慕淮一会便要到翰林院治学,现下已然在铜镜前坐定。
容晞见镜中他微蹙着眉宇,墨发散于身后,更衬其五官深邃矜傲、俊美无俦。
见容晞至此,慕淮掀眸,从镜中看了她身影一眼。
随后又阖上了双目,未发一言。
容晞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向了顺福。
顺福见容晞有些不知所措,便在她耳侧温和道“姑娘进去罢,去为殿下束发。”
慕淮这日并未带任何侍从,只携了容晞往东华门处走,这一路上,容晞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发觉这衢云宫果然离嘉政大殿极近。
经行过宫女太监们见到慕淮竟然未坐轮椅,而是正步履稳健行走在青石板地,边恭敬地冲他施礼,边流露出又惊又骇神情。
像是见了鬼一样。
但这宫里诡异事向来不少,也没人敢多讨论。
白玉栏杆均精刻着盘龙,矗立成排自为基座,围绕着那重檐庑殿、壮观恢宏嘉政殿,让人深感天家威严。
上朝臣子们拾阶而上,连低声交谈都要万分小心,因为在嘉政殿外广场上说句话,便有回音响彻。
惟有略有些急促哒哒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慕淮看向了远方,见嘉政殿不远横门处,李瑞正挽缰勒马,不由得觑了觑目。
旁臣子皆需从宣华门处步行进殿,李瑞有特权,可骑马进宫。
容晞知晓自己不宜再跟着慕淮,便望着他高大挺拔背影,在东华门处止住了步。
齐国皇子到年岁时,便要开始听政。
庄帝在世儿子有三,年纪也是相近,慕淮腿好之后,便都要开始同大臣一样上朝。
齐国与缙国矛盾愈深,先前几月两国在边境接壤处小有交锋,皆在试探对方底线,如今攻伐缙国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吞并缙国,是先帝慕祐夙愿。
慕淮心知肚明,他母妃出身不高,若想登上那个位置,光凭庄帝宠爱不够。
文功、武治每样都不可或缺。
李瑞凭何嚣张,原也是征战无数,拿命换来,他虽看着矍铄英勇,但身上也是战伤无数。
出征前,慕淮主动请缨,庄帝虽不舍慕淮亲自上战场,却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便封了慕淮为龙镶将军。
李瑞在朝堂上却直抒了不屑和鄙夷,言慕淮毫无经验,从未真刀实枪上过战场,一个腿疾刚好皇子,别再因愚勇贻误战机。
尹诚却向庄帝力保慕淮可担得此军衔,说如若这次慕淮不出征,哪里来得历练机会
李瑞早就看尹诚不顺眼,只是在军中,至少有十万30340兵士只听尹诚号令,这才不敢动他。
便对庄帝和慕淮道“既然殿下偏要出征,那不如便携两万兵士做为支援后军,托运粮草如何”
庄帝看向慕淮,问道“芝衍,你觉得李将军提议如何”
李瑞让他押运粮草,原就是不想让他冲锋上前,慕淮知晓他心思,面色却是平静异常。
慕淮神色笃然地看向庄帝,回道“儿臣无异议。”
话毕,李瑞唇角微牵。
庄帝颔首。
慕淮首次随军出征,他多少对此也存有隐忧,押运粮草也是军中大事,此责不小,对慕淮也是个锻炼。
庄帝赐了慕淮龙镶将军应有兜鍪和髹黑玄光甲胄,宣旨太监退出衢云宫后,慕淮将那把极重玄铁长刀抽了出来。
“哗”一声,利刃出鞘时泛着粼粼银光。
容晞站在慕淮身后,听见此声顿觉有些悚然,那刀刃上映着慕淮深邃墨眸,隐隐掩着勃然杀机。
待知晓慕淮不日便要远征后,容晞心境竟也如那些丈夫在外深闺妇人一样,有了担忧。
明明慕淮不在,她能轻松不少。
虽说是押粮草,但战场无情,慕淮还是有送命可能。
一想到慕淮有几率回不来,容晞心便紧了几分。
她了解慕淮性情,他绝不是会躲在兵士身后当缩头乌龟那种人,他请缨,是想冲锋在前。
这几日,他瞧着阴郁了许多,又逢上极寒深冬,慕淮看人时,那眼神都如寒刀,剜着人心。
临行前一日,慕淮于深夜从枢密院归宫。
容晞备好了晚食,想着慕淮至少要出征一月,还在面颊上淡扫了胭脂。
如此作态颇有女子情思,容晞心中暗感不妙,她属实不应该对慕淮产生别感情,就当本本分分地做好奴婢,对他这个主子有忠心即可。
若生出旁情愫来,最后吃亏还是她。
刚要将脸上胭脂卸掉,慕淮便归返至了寝殿。
殿外簌簌落着小雪,慕淮身上犹带着清寒之气,甫一进室,便走向了容晞方向。
容晞还未来得及向他问安施礼,慕淮便倏地拥她入怀,冰冷唇熟稔地吻着她。
他一言未发,吻势如落雨般密密匝匝。
略有些汹涌。
容晞轻唔了一声,觉得自己双脚都被慕淮抱离了地面。
他力气很大,她觉得自己就要被亲化了。
许是对权势野心和渴望,又许是压抑多年触底反弹,慕淮如今日这般未发一言、直入主题是寻常。
容晞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时常觉得,他这般对她时,是要将心中躁意和积火疏解和发泄。
慕淮松开她后,见美人眼神略有些迷离,双颊带着淡淡霞粉,染上自发红晕,靡然又艳丽。
容晞终于匀过气来,见慕淮已经将她抱举在了梨木罗汉床上,忙道“殿下奴婢今日来月事了,不可”
慕淮停住了动作,墨黑眸子却仍遍染着晦色。
他与容晞相处30340这几月中发现,这女人是个有心机,有时会同他玩手段,经常编些谎话来诓骗他,以此躲避他亲近。
许是最近他有些惯着她了,她胆子竟然也变肥了。
待慕淮攥住了她手腕时,容晞明白了他意图。
她觉慕淮平日勤勉,还算严于律己,但对这事却从来不克制。
便在他攥着她手向下移时,小声劝道“殿下这种事,若是总这么做,会伤身子。”
慕淮掀眸,嗤笑一声后,竟是回道“怎么怕我以后会喂不饱你”
话刚毕,容晞面色又红了些。
这人明明也是个读圣贤书皇子,怎么与她说话时却这么直白粗野。
当然,比这还让人面红心跳话,他在入夜后说更多。
慕淮松开了她手腕,见容晞眼神闪躲,便知她心中又在打着小算盘。
这女人本是他小奴婢,现下却经常同他这个主子玩心眼,他总要给她些教训尝尝。
慕淮用手钳住了她下巴,随即拇指也覆上了她柔唇。
微粝地慢慢摩挲时,不由觉得,她近来容貌是愈发出众,那副柔媚无依祸水模样也是愈发惑人。
容晞觉出慕淮目光明显不善,却丝毫都猜不出他究竟动了什么心思。
那双深邃眼,明显弥散着危险。
“来月事了无妨。”
慕淮语气很低,亦很轻。
随后,他低首亲了她一下。
容晞眼皮颤了颤,正不明所以时,只见男人薄唇微勾,手又捏住了她下巴,语带命令地道了让她心惊胆寒两字
“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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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晞被撵出宫那日,侍从便慌了阵脚,他们那时并不知道,慕淮竟是没去钦州,只是给李瑞制造了假象,半路又悄悄折返于汴都城西一家馆驿中。
他们原是慕淮腿疾未愈时,专门护卫他。
这些侍从都是些沉默寡言死士,平素只听慕淮一人之令,与近身照顾慕淮容姑姑交流甚少。
再者,将容晞撵出宫人是皇后。
慕淮临行前,也并未交代他们要看着容晞,原本容晞在慕淮身侧做事做好好,出趟衢云宫办个差事,从来是独行,也不需要在后面跟个人。
侍从将那日发生之事如实禀告给了慕淮。
听罢,慕淮眸色愈寒。
他想起那夜容晞话尤其多,言语也怪异,什么日后、将来。
他心中有了猜测,觉她被皇后撵出宫一事绝非这么简单。
李贵妃虽未死,却与死人无异。
皇后再没人压制,处事竟也变得嚣张了些,他心中清楚,皇后有意撮合他和翟诗音,想让他娶翟诗音为妻。
想到翟家二女,慕淮心中便生出一阵嫌恶来。
他锋眉渐蹙。
那女人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翻遍整个大齐境内,也要将她寻出来,若齐国境内寻不到,那就算派人去别国家,他也要将这女人抓回来。
待将那女人寻到后,他定要狠狠地罚她。
他要将她那纤细娇嫩胳膊绑缚,无论这女人怎么哭求低泣,他都不会心软。
他要让那女人三日都下不来床,抓回来后便将她囚禁在东宫内,自此不得出宫半步。
他要让那女人知道,做为他豢养一只娇莺玩宠,纵是逃出生天,飞了出去,他也会将她抓回来,让她继续在这樊笼中待一辈子。
可万一寻不回来
思及,慕淮心中难得有了恐惧,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不会寻不回来。
慕淮强迫自己镇静。
他有些庆幸,幸好容晞那女人会易容掩貌。
否则,那样一张美人脸若是流落在外,被恶徒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月色下,慕淮修长双手仍染着敌人血污。
他指尖不易察觉微颤着,面色却恢复了镇定笃然。
慕淮嗓音凉薄冷淡,对跪在地上一应侍从命道“五日内,将那女人寻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钦天监夜观天象,占星卜卦,终于同礼部大臣定下了册立皇太子吉日。
前阵子慕淮整肃了大齐科举公正之风,那告御状民女之夫严居胥果然是个英才,竟是中了三甲之首,成了大齐新科状元。
放榜那日,慕淮在坊市酒肆中,寻了个楼上雅间,同尹诚暗中观察着中试举子。
有官家老爷要借此为自家女儿抢婿,见严居胥既是状元郎,人又生得俊朗,便携自家小厮要拦严居胥路。
严居胥非汴京本土人士,原是时姓民女家赘婿,二人未来汴京赶考前便早早成了婚。
糟糠之妻不下堂,严居胥义正严辞拒绝了那官家老爷婚事,还说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纳妾,只会有一位妻子。
那官家老爷只得悻悻离去。
慕淮将一切看在眼中,执盏浅饮清酒。
对面坐定尹诚看向了慕淮腰间围躞蹀,觉他近日总是带着它,看来是用得称心。
不过这躞蹀却然方便,比起佩绶和带钩,更适合男儿穿戴。
尹诚问向慕淮,道“殿下觉得严居胥如何”
慕淮放下酒盏,回道“可堪一用。”
朝中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慕淮想要扶植自己势力,往朝中引些新血。
严居胥是寒门学子,娶人也只是个从商民女,没有庞大家族势力,甚至都不是汴京本土人。
清白如纸,再合适不过。
李瑞被他割了脑袋后,那枢密院主官职位便也空悬下来,由副官暂代。
尹诚既已从钦州返齐,那他早晚要让尹诚坐在那个位置上。
慕淮同尹诚是有血缘关系兄弟,自幼感情深厚。
这么些年,除了已故顺福太监,他独对尹诚信任。
而自他封王,又成了太子后,尹诚便不再如之前那般,唤他芝衍。
亦不会像幼时,同贤妃一样,唤他乳名满牙。
臣对君,终是不能僭越。
后来那女人成了他侍婢。
慕淮不得不承认,容晞伺候他时间虽不长,他却对她有种莫名信任。
似定心丸一般存在。
春日将至,这日天朗气清,云物俱鲜。
内诸司差人更换了匾额,衢云宫三字便成了东宫二字。
其实雍熙宫里许多老人一早便知,他这衢云宫,是按东宫仪制建造。
慕淮挺拔如松负手而立,仰首看着东宫匾额。
他身侧站着已是黄门侍郎严居胥,慕淮将他引为近臣,这几日同他相谈甚欢。
严居胥深谙为臣之道,学富五车,处事谦谨,是难得治世能臣。
严居胥比慕淮稍长几岁,生得面如冠玉,清朗英俊。
而慕淮年岁,也才二十一岁,却已是大齐储君。
二人并立站在东宫外,堪称宫里一道风景。
经行而过宫女虽惮于慕淮戾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殿下生得芝兰玉树,俊美无俦。
气质孤傲卓绝,风华正盛。
慕淮正同严居胥谈笑风声,可那笑意,只是浮于表面,未至眼底。
那女人还没下落,他心中总是空落落,似是悬在半空。
不经时,慕淮侍从面色稍沉地往二人方向走。
严居胥一贯会察言观色,知这侍从怕是要同慕淮讲些私事,便主动退避了一侧。
慕淮心跳渐快,面色却是如常,他问“如何,寻到那女人了吗”
侍从匀了匀气,有些犹豫地回道“容姑姑”
听到容姑姑三字时,慕淮唇角微牵。
那女人终归还是被他抓回来了。
他抑着迫切心思,语气仍是镇定如常,又问“她现下在何处进宫了吗”
见侍从眼神闪躲,面上难掩惧意,慕淮心中冉起了不好念头,他语气颇重,迫问道“快回孤话,那女人到底在哪儿”
侍从听罢,终是语带颤音,道出了实情
“回殿下,容姑姑她她没了。”
像是见了鬼一样。
但这宫里诡异事向来不少,也没人敢多讨论。
白玉栏杆均精刻着盘龙,矗立成排自为基座,围绕着那重檐庑殿、壮观恢宏嘉政殿,让人深感天家威严。
上朝臣子们拾阶而上,连低声交谈都要万分小心,因为在嘉政殿外广场上说句话,便有回音响彻。
惟有略有些急促哒哒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慕淮看向了远方,见嘉政殿不远横门处,李瑞正挽缰勒马,不由得觑了觑目。
旁臣子皆需从宣华门处步行进殿,李瑞有特权,可骑马进宫。
容晞知晓自己不宜再跟着慕淮,便望着他高大挺拔背影,在东华门处止住了步。
齐国皇子到年岁时,便要开始听政。
庄帝在世儿子有三,年纪也是相近,慕淮腿好之后,便都要开始同大臣一样上朝。
齐国与缙国矛盾愈深,先前几月两国在边境接壤处小有交锋,皆在试探对方底线,如今攻伐缙国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吞并缙国,是先帝慕祐夙愿。
慕淮心知肚明,他母妃出身不高,若想登上那个位置,光凭庄帝宠爱不够。
文功、武治每样都不可或缺。
李瑞凭何嚣张,原也是征战无数,拿命换来,他虽看着矍铄英勇,但身上也是战伤无数。
出征前,慕淮主动请缨,庄帝虽不舍慕淮亲自上战场,却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便封了慕淮为龙镶将军。
李瑞在朝堂上却直抒了不屑和鄙夷,言慕淮毫无经验,从未真刀实枪上过战场,一个腿疾刚好皇子,别再因愚勇贻误战机。
尹诚却向庄帝力保慕淮可担得此军衔,说如若这次慕淮不出征,哪里来得历练机会
李瑞早就看尹诚不顺眼,只是在军中,至少有十万兵士只听尹诚号令,这才不敢动他。
便对庄帝和慕淮道“既然殿下偏要出征,那不如便携两万兵士做为支援后军,托运粮草如何”
庄帝看向慕淮,问道“芝衍,你觉得李将军提议如何”
李瑞让他押运粮草,原就是不想让他冲锋上前,慕淮知晓他心思,面色却是平静异常。
慕淮神色笃然地看向庄帝,回道“儿臣无异议。”
话毕,李瑞唇角微牵。
庄帝颔首。
慕淮首次随军出征,他多少对此也存有隐忧,押运粮草也是军中大事,此责不小,对慕淮也是个锻炼。
庄帝赐了慕淮龙镶将军应有兜鍪和髹黑玄光甲胄,宣旨太监退出衢云宫后,慕淮将那把极重玄铁长刀抽了出来。
“哗”一声,利刃出鞘时泛着粼粼银光。
容晞站在慕淮身后,听见此声顿觉有些悚然,那刀刃上映着慕淮深邃墨眸,隐隐掩着勃然杀机。
待知晓慕淮不日便要远征后,容晞心境竟也如那些丈夫在外深闺妇人一样,有了担忧。
明明慕淮不在,她能轻松不少。
虽说是押粮草,但战场无情,慕淮还是有送命可能。
一想到慕淮有几率回不来,容晞心便紧了几分。
她了解慕淮性情,他绝不是会躲在兵士身后当缩头乌龟那种人,他请缨,是想冲锋在前。
这几日,他瞧着阴郁了许多,又逢上极寒深冬,慕淮看人时,那眼神都如寒刀,剜着人心。
临行前一日,慕淮于深夜从枢密院归宫。
容晞备好了晚食,想着慕淮至少要出征一月,还在面颊上淡扫了胭脂。
如此作态颇有女子情思,容晞心中暗感不妙,她属实不应该对慕淮产生别感情,就当本本分分地做好奴婢,对他这个主子有忠心即可。,,网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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