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章

    “嗝。”

    “嗝。”

    沈画站立这一会儿, 老太太还在一刻不停地打嗝。

    朱阿姨忙走过去给老人顺胸口,可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回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沈画“老太太打嗝起来,觉都睡不成, 勉强睡着了, 可睡着都还打嗝, 怎么都止不住。”

    沈画走上前去, 低声说道“您把老太太扶坐起来。”

    持续不断的打嗝导致老太太无法正常呼吸, 心慌气短,进食进水都很少, 体弱无力,再加上无法睡眠, 整个人精神头极差。

    老太太很瘦, 朱阿姨扶着老太太坐下。

    可老太太自己根本坐不住,只能由朱阿姨撑着。

    “你看这可怎么是好”

    朱阿姨问。

    沈画没吭声, 她伸手顺着老太太脊背往下,找到脊柱下方的腰俞穴开始按压, 而后再一路往上, 命门、至阳、大椎、百会,这都属于督脉穴位,一路按上去。

    而后, 再到正面的任脉穴位,从天突到膻中穴,再到中脘、神阙、气海和关元穴。

    沈画一路按下来, 差不多十分钟左右。

    朱阿姨紧张地扶着老太太, 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当沈画收手的时候, 朱阿姨忍不住看向沈画“不行的话就还是叫顾大夫”

    朱阿姨话音未落, 就听到一阵轻微的鼾声。

    她一愣,接着就目瞪口呆。

    这

    老太太这是睡着了

    就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沈画帮着朱阿姨把老太太放平躺床上,朱阿姨激动得满脸涨红,却又怕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老太太。

    她声音压得极低,跟沈画说“沈大夫,这是成了”

    朱阿姨激动得不行。

    老太太这会儿安稳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打着微鼾,完全没有再打嗝

    朱阿姨仔细回想,竟然愣是没想起来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打嗝的。

    明明她撑着老太太坐着,老太太打嗝一下,她就也跟着心口一紧,可那位沈大夫好像就在老太太脊柱上和前胸按来按去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止住了老太太的打嗝

    朱阿姨连连跟沈画道歉“真的对不起沈医生,真对不住,我这岁数大糊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沈画笑笑“您也只是太着急。”

    朱阿姨叹气“看老太太这样子,我真怕她撑不住。沈大夫你说这打嗝,也不是什么大病,谁还没打过嗝啊,喝口水就压住了的,可到了老太太身上,怎么就这么难缠呢”

    “这去医院什么检查都做了,医生刚开说说老太太年纪大高血压,可能是脑子里有血栓,又说可能是肠胃消化道有问题,可什么都检查完了,老太太除了血压高,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啊这打嗝就是止不住。”

    “西医不行就看中医,一开始看了好多中医,调理起来也就是能止住一会儿,多则天,少则一刻钟。后来找到顾大夫,那确实有效,一次能管两三个月。”

    “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每隔两三个月就麻烦顾大夫来一趟。这次忽然提前了,顾大夫又不在,老太太可遭罪了。”

    沈画点点头“顽固呃逆确实难缠。”

    朱阿姨又说“沈大夫,你刚才是怎么按的我能学会吗这要是老太太再忽然打嗝,我也好先给她按按。”

    沈画说“学是可以学,但也没必要。”

    朱阿姨一愣,连忙惊喜地说“那是这就治好了哎呦我的天哎,这可太好了那以后还会再经常复发吗”

    沈画摇摇头“还没开始治呢,刚才按压穴位,只是暂时先止住老太太的症状,我才好给老太太进一步诊治。”

    朱阿姨心里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毕竟老太太这都成顽疾了,真随便按两下就能治好,那还叫顽疾么。

    沈画坐下,细细地给老太太诊脉。

    诊了一刻钟,又换了另一只手。

    朱阿姨和接沈画过来的司机都站在边上,焦急地等着,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终于等到沈画收手。

    朱阿姨才敢问“沈大夫,怎么样能诊出什么吗”

    沈画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脾胃该是大伤过,寒气蕴蓄于胃,久聚不散,致胃失和降,气逆而上老太太在制冰厂工作过吗还是别的什么特别寒冷的地方”

    朱阿姨连忙点头“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藏区当兵,有次为了追一伙越境分子,老太太跟队友走丢,又遇上暴风雪,老太太制服了两个落单的越境分子,自己受了伤。零下二十多度,老太太和那两个越境分子在暴风雪里待了三天,老太太身上为数不多的吃的给了那两人,她自己就靠吃雪,一直顶到队友找到她们,可能是跟这个有关”

    沈画点头“应该是了。另外,老太太在那个年月应该也受了不小的委屈,老太太性格刚强,受的委屈全都憋在心里,以至于郁结之气遍布整个肺腑。但从那个年月过来也已经很多年了,老太太生活顺畅,郁结之气应该会消散不少老太太第一次发病之前,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朱阿姨一愣,抿了抿唇,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太太当兵出身,没什么文化,一直都喜欢文化人。老先生是书香门第,学识渊博,但碰巧遇上那个年月,老先生一家因为跟海外有联系,被揪住不放。”

    “老太太脾气爆,一直都明里暗里帮老先生一家,后来老先生也许是感动也许是什么,提出要跟老太太结婚。老太太也知道,跟她这个又红又专还立过大功的战士结婚,对老先生一家来说才是最好的保护。就答应结婚。”

    “结婚后,俩人互相迁就,日子也是和和美美。”

    “可那个年月,老太太的身份也不是绝对有用的,形势最严峻的时候,那些人还是把老先生抓出去剃阴阳头”

    “老太太去救人也被扣下,逼问老先生一家通敌卖国的事,全都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的诬陷。老太太当然不会认,那些人就当着老太太的面,各种羞辱老先生。”

    “老太太当时还怀着身孕,都五六个月了,被折腾到流产那些人也怕,毕竟老太太还有功在身,真要弄出人命也不是一句半句能交代的,就把老太太和老先生给放了。”

    “但后来每次游街,都还要拉上老先生。”

    “老先生叫老太太别再出面,他被拉去斗一下也没什么,老太太的脾气再犟,可为了两家人,也只能忍,忍着。”

    “后来那段时间过去,老先生一家也被平反,还被特聘成了大学教授,老太太也有自己的工作,夫妻俩总算苦尽甘来。”

    “老先生年轻时候受罪太多,身体不是很好,长期吃药,后期更是卧病在床。老太太一直陪着老先生走完最后一程。两人真是互相搀扶着过了一辈子,一次都没红过脸。”

    “老先生去世,老太太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朱阿姨说着,忍不住抿唇,言语有些吞吞吐吐“后来,在老先生葬礼上,又出了变故”

    沈画道“可以不用说这些。”

    只要印证老太太在第一次发病之前,生活的确出现了重大变故就可,这就是老太太发病的病根。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咳,咳咳”

    一个疲惫的声音响起。

    朱阿姨连忙走到床边“老太太是不是吵到您了。”

    老太太摆摆手“扶我坐起来,先前也就是胸口的气一下顺了,不打嗝了,我这浑身都放松下来,闭眼睛睡,实际上脑子清楚着呢,没睡死。”

    朱阿姨连忙给老太太倒了杯水,喂老太太喝两口,才说道“那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人老了,觉少。”老太太笑着说,“这病折腾得没法睡觉倒不是大问题,本来睡的也少。就是打嗝打得喘不过来气儿,光往外出不往里进,这说句话都接不住气。”

    沈画笑着点头“是很难受。”

    老太太喝了水,笑着说“那点儿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知道,无非是不敢在我面前提罢了。”

    “三年前,老头子葬礼上来了对母子,拿着老头子的遗书要分家产,遗书上除了要把遗产分给他们外,老头子还叮嘱让国川照顾那对母子,说那是国川弟弟,说他们母子这些年都过的很可怜,说他给我当了一辈子好丈夫,给国川当了半辈子好父亲,让看在他的情分上,照顾好那对母子。”

    国川指的是章国川,现在的海市一把手,老太太的儿子,这点在来之前顾深已经说过了。

    老太太说着就笑了起来“我后来才知道,那女人是他恢复工作在大学执教时的学生,那学生还来过我们家很多次,一口一个师母地叫我,可亲热了。那孩子比国川小12岁,算算时间那女人大学还没毕业就怀上孩子了。”

    老太太笑着笑着,眼泪忽然下来“当时大学出国交流名额多稀缺,那女人出国是我给办下来的。后来老头子每年都要出国几次,有时候是去做学术报告天,有时候说要交流什么研究什么,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朱阿姨陪着老太太落泪。

    老太太一辈子要强,嫁了个喜欢的男人,两人共患难共扶持,相携走过一生,可谁知道到头来到头来

    老爷子狠狠地在老太太心上扎了一刀。

    老太太哭得眼泪止不住,又开始一抽一抽的。

    朱阿姨吓了一跳,赶紧就要劝老太太别哭。

    沈画冲朱阿姨使了个颜色,坐在老太太身边,伸手按着老太太的穴位,止住老太太的抽搐,却没劝什么,由着老太太好好哭一场。

    哭了好半天,老太太本该精疲力尽,可哭完之后,老太太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放了一串长长的响屁。

    这屁放的老太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阿姨赶紧打开室内排风换气系统,净化空气。

    沈画笑道“排气说明您肠胃通常,是好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拿朱阿姨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擦脸,说道“那女人拿捏住了老头子的把柄,逼着我认下老头子遗嘱。国川当时正在调动的关键时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国川前途,我只能忍下来。”

    沈画在心底叹了口气。

    很显然,一辈子刚强的老太太,唯一的软肋就是丈夫和儿子。

    陪着丈夫度过最艰难的岁月,终于苦尽甘来,自以为和丈夫和和美美了一辈子,不离不弃。

    可忽然发现,一切都是空

    她可能还会怀疑,丈夫到底有爱过她吗

    当初娶她是为了避货,艰难岁月过去后,跟她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时日,竟然全都是虚情假意不成

    这种打击对于刚强的老太太来说,实在是太沉重。

    若是能当场发泄出来,可能也就过了。

    可偏偏,又因为要顾虑到儿子的升迁调动,她只能隐忍不发。

    这一憋,可不就憋出事儿了。

    沈画道“情志郁结恼怒抑郁,因而导致气机不利津液失布,滋生痰浊,肝气逆乘、寒湿阻胃、胃不纳气,胃气携痰上逆,直犯上中二焦。又有正气亏虚,寒蕴于胃损及胃阴,致使胃失和降。”

    “我刚才按的腰俞、命门、关元、气海这些穴位,属于任督二脉上的穴位,可调畅气机、降逆纳气;神阙、中脘二穴可调理脾胃、化湿理气、降逆止呃;另外的大椎至阳和膻中天突穴,可行气、调气、开郁,百会穴能够升阳补气。”

    沈画说道“之前顾大夫给您行针,应该也是这些穴位,再辅以温中散寒、下气降逆平呃、养胃运脾补肾益气功效的药材,使您体内郁结散开、气机通畅,则呃逆可止。”

    老太太点头“是,深深给我治疗很有效,每回治完我都能消停一段时间。可一两个月之后,又会复发,哎,我时常怀疑,这是不是我这辈子识人不清的报应。”

    沈画道“您别这么说,病因找到就有治愈的可能。顾大夫之前也找对病因了,可您这病的确有些狡猾。您肺腑里的郁结之气,每回散开之后,要不了多久又会凝聚,且湿寒蕴于胃部,也是久化不开。这才导致明明您的病情应该治好了啊,怎么过段时间又反复发作”

    “其实根本原因是,您伤了经络,您体内的湿寒郁气每次并非是真的化开了,而是由破损的经络溃散遍布您的脏腑,在停针停药之后,这陈年湿寒和郁结之气又开始凝聚当然,您心情一直没调理过来,郁气还在不断生成也是导致病情反复加重的原因之一。”

    老太太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能治吗其实跟之前一样,治一回管上两个月也成。”

    沈画笑“也就是顾大夫这次有事没来,不然您以后也不用每个俩月就找他了。”

    老太太一愣“什么意思”

    沈画道“老太太您应该知道,顾大夫是喻派的,喻派的绝学就是金针封穴,顾大夫如今的金针封穴之术已经入门,他再来给您诊治,能第一时间发现您经络受伤情况的。只要治好您的经络,您的呃逆就能除根。”

    “当然,最好是能保持心情愉快,气怒伤肝,您还有些肝气不活,若长此下去,即便呃逆好了,肝上也会出问题的。”

    老太太愣了一瞬。

    朱阿姨也赶忙说“沈大夫您的意思是,顾大夫现在回来就能把老太太给治好了老太太这打嗝的毛病以后就不会复发了”

    沈画点头“我现在暂时为老太太止住症状,顾大夫最迟明天就能回来,由他为老太太诊治即可。”

    朱阿姨欣喜不已,却又有些担忧“那从现在到明天顾大夫回来,老太太的症状都不会再反复”

    沈画“是的。”

    朱阿姨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总算能除根了”

    老太太冲朱阿姨说“阿慧,去给沈大夫泡杯茶。小陈,你给国川秘书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叫国川工作的时候还为我担心。”

    朱阿姨和司机小陈都连忙答应着出去。

    老太太又冲沈画招手“沈大夫,过来坐。”

    沈画在老太太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老太太笑着说“你也是喻派的”

    沈画点头“是。”

    老太太说“深深是我看着长大的,喻派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你是”

    沈画“喻老是我师父。”

    老太太顿时惊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我刚才就猜到你本事可能还在深深之上,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喻老的弟子。深深来给我诊治那么多次,都没你刚才说的透彻。不过在给我诊治的大夫里,深深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沈画笑笑“经络受损有些特殊,肉眼看不到,拍片子做血管造影也是看不出的,脉象上倒是会有所体现,可表现非常微弱,很难明确指向经络。”

    老太太笑“原来如此。你们喻派的金针封穴我也听说过,但都知道,那是喻老的绝学,压根儿就没有传下来,就连孟老都说自己只学了个皮毛。主要是金针封穴对天赋要求太高。孟老是深深的老师,他都没学会,深深当然也不会。你刚才说,深深的金针封穴之术入门了”

    沈画点头“是。”

    老太太笑容更大“真好。那我猜,你的金针封穴之术更在深深之上,对吗深深的,也是你教的”

    老太太可是一点儿都不糊涂。

    沈画再度点头“金针封穴之术确实不太好学,老师如今的状态无法亲自手把手教,我代为传授。”

    老太太心中总有无数疑问,也知道不该问那么多。

    她连连感慨“沈大夫真是年少有为。”

    沈画笑“顾深才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

    老太太脸上笑开了花,“是,深深从小就特别喜欢中医,识字启蒙都是汤头歌。”

    沈画“我现在也可以直接为您行针治疗,一开始我是担心您对我会有疑虑,就打算等顾深回来叫他给您行针,我看着就行。”

    “现在么,既然都跟您聊开了,我也不妨直说,您这个案例比较特殊,虽然不罕见,但您这脉象对顾深来说的确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我想让他亲自来看看您的脉象,亲自行针治疗,如此以后再遇上类似病例,就能迅速做出判断。您看呢”

    老太太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中医的传承难点就在这儿,都知道要找老中医,因为老中医见多识广有经验,可年轻中医不跟着学,哪儿来的经验有老师在旁边把关,我是觉得可以尽情让徒弟试试手的。”

    也没跟老太太聊太久,老太太精力不济,睡眠又一直不太好,沈画给老太太按摩了几个穴位之后,老太太就睡熟了。

    沈画又跟朱阿姨交代了几句,让老太太暂时不要外出活动,不要受风,而后就打算离开。

    司机小陈问她要去哪边,是否还送她回公寓。

    沈画叫小陈直接送她到海一。

    车子驶离守卫森严的机关大院,小陈的手机响了。

    他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接了电话之后立刻说道“好的明白,您稍等,我这就把电话给沈医生。”

    小陈说着就把手机递向后排的沈画“沈大夫,是章书记的电话。”

    沈画挑眉,接过电话“您好章书记。”

    电话里传来一个沉稳浑厚的男声,带着真诚的感激“沈大夫,实在是抱歉,本应该当面感谢您的,我这边有工作着实走不开,改天有机会,请您到家中吃个便饭,我们全家都好好谢谢您,您看可以吗”

    沈画“您太客气了,叫我小沈就行。您道谢我收下,别的就不必了,您那么忙,这点事情不必挂怀心上。我和顾深是同门,老太太待顾深如亲孙,这算是顾深的孝心了。”

    电话那端,章国川也笑了起来“那都是一家人,更应该到家里吃个便饭。我也不跟你多客气,小沈你也别拒绝,我这说抽空,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出空来。你可以跟顾深一块儿经常到家里坐坐,老太太真是特别喜欢顾深。”

    客气几句就挂了电话。

    沈画不得不感慨,真正身居高位的人,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半点儿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没有,特别平易近人。

    但平易近人,本身就是高位者才用得到的。

    到医院。

    科室里没看见几个人,沈画还在奇怪。

    刚要去邓主任办公室,就看到唐慧从诊室那边匆匆过来。

    一看到沈画,唐慧赶紧说“哎呦我的天,你怎么来了,谁给你打电话的你昨晚值了个大夜班,忙活到早上,我还说不着急叫你,你来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白天科室又不算太忙,谁这么不懂事,非给你打电话。”

    沈画一愣“没人给我打电话啊,怎么了,科室出什么情况了这人呢主任和徐医生好像都不在,杨护士长也没看见,牛彤也没见”

    这会儿没事,唐慧拉沈画进了办公室“我就说牛彤那张嘴迟早惹祸。昨晚我没值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来就给我一份大礼。好好的正忙着呢,一老头和老太太忽然气冲冲地进来就骂人。”

    唐慧说“我差点儿没被气死。当时一孩子不小心摔跤,头刻在石块的棱角上,后脑勺磕出来一道很深的口子,4公分左右长,孩子哭闹不止,我正在给孩子打麻药准备缝针,那老头老太太就冲进来,一边骂一边还要上手打我。”

    “幸亏孩子父亲挡了一下,不然他么的麻醉针都要戳到孩子眼睛了可把我气疯了”

    “孩子父母也都吓得不行,连忙挡住那俩疯老头老太,赶紧叫了保安过来把人带走,我他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后来才知道,昨晚上有个孩子喝米酒送来医院,重度酒精中毒。牛彤对孩子爸爸冷嘲热讽了,孩子爸爸当场就要打人,后来还报警了的对吧。”

    唐慧“咱要不是医生护士,就是路人,我都能对牛彤拍手叫好,甚至说不定我比她嘲讽的还厉害,我能怼死那个傻x爸爸,整个就是脑殘傻x废物人渣杀人犯那么多年学白上了,半点儿常识都没有”

    唐慧咬牙“可咱是医生是护士,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这上赶着冷嘲热讽的,不是激化矛盾么”

    “上回有个男的,弄了个轴承套下面,结果那儿一肿胀充血,轴承取不出来了。那男的还打了119,119也没办法赶紧把人送来医院。你说当时出警的消防心里不吐槽这男的煞笔吗心里吐槽一下就够了,真嘴上说出来,信不信分分钟被投诉。”

    “比起咱们,人家消防见过的煞笔人煞笔事儿更多,啥时候见消防战士对人冷嘲热讽了”

    沈画点点头“缝针那孩子没伤着吧。”

    唐慧“保安把那老头老太拉出去了,我赶紧给孩子缝完,开了药叫家长带走了。你知道那老头老太谁吗是酒精中毒那孩子的爷爷奶奶”

    “昨晚上孩子爸爸冲突之后睡了,今天白天醒过来想起来之前被牛彤冷嘲热讽的事儿,气不过又来找茬。徐沛早上拍了个片子,胸骨骨裂,牛彤也又气得找孩子爸爸理论,这不就对上了后来警察把孩子爸爸带走。那老两口好像也是知道儿子被警察带走,才跑来医院闹事。”

    沈画“那现在人呢”

    唐慧“都被弄去派出所了。但是吧,那老两口年纪那么大了,还不是去说两句教育教育就完事儿,回过头还是要来找咱医院的麻烦,你看着吧,没完呢。”

    “徐医生怎么样”

    “骨裂,没错位,邓主任叫他休息几天,他不肯,说又不干重活,多休息就行。”唐慧叹气,“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沈画又问“那小孩怎么样了醒来没有。”

    唐慧“万幸吧,颅内压降下来,脑水肿也消了,人已经醒了。孩子妈妈这边倒是讲道理,可孩子爸爸那边太难缠了。”

    “上头要处分牛彤,邓主任给说情,把人调到住院部那边去,先避避吧。”

    沈画也无奈摇头,牛彤那张嘴,提醒过她好多次了,就是改不了。

    沈画换了衣服跟唐慧交接,叫唐慧去休息吃饭。

    唐慧也着实累了,换了衣服去吃饭,又问沈画想吃什么,待会儿回来给她带饭。

    沈画都可以,让她随便带点。

    唐慧也没耽误多长时间,吃过饭给沈画打包了一份牛腩饭就回来了。

    沈画这才刚吃上,办公桌上电话响了。

    唐慧一接,就看向沈画“这我问问沈医生。”

    唐慧捂着话筒跟沈画说“脊柱外的电话,说耿主任叫你过去上台手术。”

    沈画皱眉“有特殊情况吗”

    一般叫她过去协助的手术,要么是大出血,要么是病人不方便麻醉,脊柱外的手术找她干嘛

    唐慧说“是个颈椎骨折患者,从外院转院过来的,说是玩蹦床落地姿势不对导致的颈椎骨折。没有大出血。耿主任就说叫你过去,也没说别的。”

    沈画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蹦床导致颈椎骨折,这还真巧,该不会就是她在商场遇见的那个小暖吧。

    由于海一不是距离事发地最近的医院,救护车应该是把小暖送到附近医院进行处理,但脊柱外这一块,拿国外医师执照并且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熬到主治归国的耿主任,名气非常大。

    颈椎骨折可不是小问题,病人家属只要有能力,肯定会选择最好的医生。

    送来海一找耿主任,也不奇怪。

    沈画抬头看向唐慧“跟他们说,咱们科室现在严重缺人,如果不是要紧急止血紧急麻醉,我就不过去了。”

    唐慧没第一时间告知电话那边的人,而是走到沈画跟前低声说“你别傻呀,现在还没定岗呢,你迟早要轮转到其他科室。耿主任那边可是香饽饽,多少学生想跟着他上大手术都没机会。”

    “往常别的科室叫你去帮忙都是止血止疼什么的,这回不用止血止疼,那你说不定能上手,就算只是拉拉勾或者做个缝合也好啊,机会难得。咱们科室这边你甭管,我给你顶着。邓主任不会说什么的,就算真说了推给耿主任就是,就说耿主任叫你去帮忙,你还能拒绝呀。”

    唐慧说的没错,也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跟着耿主任这样的老师一起上手术的机会的确非常珍贵,可沈画不需要啊

    她又不是真的整天闲的没事干到处帮忙,无非是病人的情况确实需要她,她才去帮忙的。

    耿主任这边,病人又没大出血,也不麻醉过敏,找她干嘛

    沈画忽然想起来之前耿主任跟她说的话,叫她考虑脊柱外,还说愿意当她的带教老师。所以现在这就是在给她机会咯

    如果沈画真的只是一个实习生,那耿主任这机会,简直不要太诱人,她根本拒绝不了。

    可她不是啊。

    这机会对别人来说珍贵,对她来说,则毫无诱惑力。

    沈画跟唐慧说“既然不是要止血,那谁去都行。科室这边我值班,你过去看看,有机会就上手术,没机会就算了。”

    唐慧惊讶“你真不去啊。”

    沈画推她出去“我不去,你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几个小时后,唐慧回来了,看得出来她是又累又兴奋。

    看样子是进手术室了。

    唐慧一回来就抱着沈画“画画你没去真的太可惜了我终于知道耿主任为什么是院长的心头宝了太厉害了,太牛了当然,咱们院的大主任们都很牛,可我又没上过其他主任的大手术啊,反正我现在就看到耿主任超牛”

    沈画摇头失笑。

    耿胜宏在约翰霍普金斯能当上主治,技术水平必定是过硬的,国外医学生和医生的晋升之路比国内更加苛刻,首先光是医学生的报考要求就把很多人挡在门外了,而后就是高昂的学费等等。

    耿胜宏的水平肯定不差。

    他回来的时候,国内多家医院对他抛出橄榄枝,甚至抢破头,肯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国外医学经历,更大原因就是他自身技术过硬。

    唐慧“谢谢你啊画画,要不是你,我猴年马月才能参与这样的大手术,虽然几乎啥都没做,可能进手术室已经不容易了”

    沈画中午空出时间给霍延行针。

    顾深刚从京市回来,也过来了,给霍延行针完毕,下午两人还要去机关大院,给谭老太太诊治。

    以往每次行针,霍延在直面沈画的目光时,也没那么紧张,但这次,一脱衣服他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早上浴袍被沈直拽掉时,沈画看他的眼神。

    从耳朵到脖子,再到身上,全都泛起了一层粉色。

    沈画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某个位置看,她只是单纯欣赏而已,真的。

    这次行针速度较快,但是行针完毕,稍微有点儿尴尬。

    毒素已经行过肺腑继续向下,金针刺激,肾阳勃发,所以当沈画行针完毕之后,尴尬的一幕再度出现。

    顾深明知道原因,还偏要揶揄地看着霍延。

    霍延脸上的温度就没下去过。

    让霍延喝了药去睡,沈画才和顾深一同去机关大院,为谭老太太诊治。

    路上,顾深又一次问起沈画的诊断结果,沈画却没说,只叫他自己过去诊脉看看。

    这搞得顾深七上八下的,也没心思想别的了。

    昨天被沈画止住打嗝之后,又按摩了穴位帮助老太太睡眠,因此今天老太太这起色看着着实好了很多。

    就在院子的树荫下坐着,等顾深和沈画过来。

    两人来了,老太太还招呼他们坐下,尝尝刚做好的野菜饼。

    “这马齿苋做的菜饼,以前那里舍得兑面粉鸡蛋,顶多兑点红薯面玉米面来蒸,就这还是难得的好饭,吃得人看见这胃就泛酸。现在生活好了,反倒是又想这口。”

    老太太笑着说,“这兑了鸡蛋白面,撒上盐和五香粉,蒸出来放凉,再切成小块,绊了蒜汁子一调,味道可真是好得很。”

    沈画吃了一块,点头“的确好吃。不过您这段时间还是少吃些,不好消化,等过些时候脾胃调和,想吃什么都成。”

    顾深吃惊地看了眼沈画,这是,能治好

    喝了杯茶,顾深实在是等不及,就开始给老太太诊治。

    他诊脉的时间很长,比沈画要长的多。

    终于诊完,顾深忍不住看向沈画“师叔,这是经络破损,脉气混乱,致使湿寒抑郁之气藏于脏腑,散之又聚,循环往复”

    老太太先笑起来“跟沈大夫说的一样。深深,你这师叔可真是太了不起。”

    顾深松了口气,点头“师叔的确非常厉害,完全得了师祖真传。”

    虽然他心里清楚,师叔的传承定然不是从师祖那边来的,师祖最强的时候都未必强的过师叔,但对谁都必须这么说。

    顾深开始给谭老太太行针。

    修复经络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金针封穴只能暂时充当壁障修补经络,要真正修复,还得依靠病人自身。

    如果是沈画,行针一次,至少能保3月。

    顾深这一次行针,只能管7天,而后就需要再次行针。

    顾深也问过老太太,要不直接让师叔行针,也免得老太太隔几天就要被扎这么多针。

    可老太太直接拒绝,就叫顾深来扎,多扎几次也没事,又不疼,还能叫顾深多练练。

    顾深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又给老太太开了方子,调理身体。

    老太太舍不得叫两人离开,非拉着再说会儿话,叫他们有空了就过来,陪她这老婆子坐坐,聊聊天,想吃什么提前说,她叫人准备。

    顾深一点儿不见外地说好。

    沈画坐了下就着急要走,科室那边现在缺人手,她这总是离开太久也不好的,主任虽然不说什么,唐慧也不会提,但其他医生会有意见的。

    既然进了医院,除非必要,她也不会搞特殊不上班。

    顾深跟她说“师叔下周就考证了,到时候还是在中医科哪边挂个牌吧,哪怕一周坐诊半天也好。这样以后你再出诊或者什么,也都方便得多。”

    沈画迟疑“医院这边不知道好不好操作。”

    顾深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在中医科这边挂牌,跟医院的规培合同可以重新签,灵活一点,你又不需要确保规培期结束后能考本院的主治,那自由度还是很高的,只要各科室愿意,你去哪边实习都行,不用按照医院排班,急诊那边缺人手的话,医院会再调配。”

    沈画想了想,也点头了。

    毕竟她现在这样确实不行,还没多少事儿呢,就没办法正常排班,这样等于自己的活让其他医生给分担掉了,人家有意见也正常。

    她若不算在名额内,科室人手是否紧缺人事上也会调配的。

    别人是想着规培结束能考个好医院,或者考本院的主治,她不需要有这些顾虑。

    两人刚出门要上车,又一辆车子驶来。

    顾深看了一下车牌号,示意沈画稍等。

    车子停下,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西装的女人,从车上下来,看到顾深就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跟顾深一同走过来。

    “师叔,这是章伯伯的爱人,我伯母,姓常,在妇联工作。伯母,这是我师叔,师祖收的关门弟子,我们喻派的传人。”

    顾深介绍道。

    这位常女士立刻笑着伸手“沈大夫,我早听老太太说了。这不,工作太忙。我这紧赶慢赶,还是差点儿错过。”

    沈画笑着跟这位常女士握手“您好,老太太是顾深长辈,应该的。”

    常女士保养的很好,皮肤很白,打扮得比较严肃,看起来年龄像是四十多的样子,但实际上换一身打扮,说她三十来岁也没问题。

    不过常女士的身体,恐怕有点问题。

    不熟悉情况,沈画也不会多说。

    跟常女士聊了几句,沈画着急要走,常女士很是遗憾,却也不强留,很热情地跟沈画交换了联系方式,也是同样叮嘱顾深,叫他有空多带沈画过来这边坐坐,一家人吃个饭什么的。

    顾深答应下来,两人这才离开。

    回医院的路上,顾深看向沈画“师叔,你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伯母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

    沈画瞥了他一眼“你观察我倒是敏锐的很。”

    顾深一笑“那是。”

    他又叹了口气,“章伯伯和伯母都是极好的人,章伯伯小时候受过亏,身体也没那么康健,可他工作起来也是不要命。前些年没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还被人袭击过,就因为他不肯给一个重污染项目开绿灯”

    “伯母也是工作狂,两人结婚十几年都没孩子,一心投在工作上。后来领养了个女孩,今年也上大学了。”

    沈画看向顾深“等你回头有空了,给她好好诊个脉看看。”

    顾深“我之前诊过很多次,都是一些寻常的毛病,多数人身上都有,都不需要吃药调理的。”

    沈画“你之前给老太太看诊,不也没诊出来她经络受损么”

    顾深一愣,连忙点头“成,我回头专门约伯母再诊一次。不过师叔,你刚才就只看了一眼,也没诊脉,就知道了”

    沈画“望闻问切,望也很重要。古时候有传言说,真正的大国医,一眼知前世,一眼看今生,一眼断未来。”

    “当然,这比较夸张,不过望气之术,确实也是很神奇的一门学问。等你金针入穴再精进一些,对脉气有更清晰的认识,我再教你望气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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