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太太, 不,应该说是裴锦湖。
她和沈画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原以为裴锦湖会很怕见人,性格上也会特别敏感自卑, 沈画今天过来并没有戴口罩,她这张脸给人的视觉冲击还是挺强的。
可裴锦湖看她的时候, 眼中并无自卑、嫉妒等情绪,反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兴趣。
“你和沈恋真的好像呀。”
裴锦湖笑着说。
沈画微笑,并未多言。
裴锦湖“不过你比她更成熟更强大一些。我前几天看了她的新电影, 后来就把她参加过的节目都给补了一遍, 就好像看到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一样。”
沈画点点头。
裴锦湖看向应青戎“你去忙你的, 别在这儿了, 我们说点儿女人话题, 病情稍后再说。”
应青戎顿了顿, 伸手搂住裴锦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那好,我去书房,你们有事叫我。”
有人看着, 裴锦湖很不自在,挥挥手叫应青戎快走。
应青戎走后,她就跟沈画招手“沈医生来这边坐吧。”
沈画跟她一起过去坐,裴锦湖又问她“喝点什么, 我去弄。”
沈画“不麻烦了, 白水就行。”
裴锦湖笑“不麻烦的, 有咖啡、茶, 还有各种果汁, 想喝什么我推荐石榴汁, 特别好喝。”
沈画也就不拒绝, 跟着裴锦湖一起过去,看她榨石榴汁。
她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做这事的。
而沈画也看到了她的手。
她的双手都带着肤色的长筒手套,从手指到手肘都包裹着,手套之下,大概就是她不愿意被人看到的疤痕皮肤了。
她给沈画榨了石榴汁,给她自己榨了雪梨汁。
“我嗓子不好,一直都喝雪梨汁。”裴锦湖笑着说,“别的果汁都是稍微尝一点点。”
沈画拿着石榴汁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特别“果汁尽量喝些不太甜的,倒不必局限于雪梨。”
裴锦湖点头,拿起自己的果汁,重新带沈画回了沙发区。
要喝果汁,就要拿下面纱。
裴锦湖的手微微蜷缩,看向沈画“我摘面纱了哦。”
沈画点头。
尽管已经看过照片,可在看到裴锦湖真实的脸时,沈画的心还是重重地抽了一下。
她没看错,裴锦湖的脸,可不光是烧伤。
裴锦湖垂眸,没和沈画对视,拿着雪梨汁慢慢喝着,任由沈画打量她的脸。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就这么喝完了整杯果汁。
她已经开始有些局促了,但还是没敢抬头看沈画。
沈画语气平和,冲裴锦湖微笑“应老先生拜托我好好给他儿媳妇看病,应总也拜托我多多关照他太太的病我一直以为,你们早就结婚了呢。应总的个人资料上好像也是写的已婚,他手上还戴的有婚戒”
裴锦湖有些不好意思了“嗯,应叔叔对我很好,青哥也是。是我”
她握紧手里的空杯,抬头看向沈画,苦笑“我活不久的,没必要那么麻烦。”
沈画挑眉。
裴锦湖微微抿唇“本来我连订婚都不愿意,可是前两年,应叔叔查出腹部肿瘤,医生说情况很严重,应叔叔就说想看到我们订婚,万一他下不来手术台的话,也不至于到死都惦记着。我我就答应了”
她抬头看向沈画,眼神有些闪躲“其实我自己心里也也不想到死都跟他毫无瓜葛,嗯,未婚妻就刚刚好。”
沈画若有所思“我以为爱情会让人有独占欲,真那么喜欢的话,哪怕自己要死,也不舍得早早就把他拱手让人的。”
裴锦湖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如果他爱我,我哪怕是死也不会放开他,可他不爱我。即便我想结婚的话他立马就能跟我领证昭告天下,可他依旧不爱我,不是因为爱我才和我结婚那我又何必绑住他”
沈画惊讶了“为什么这么说”
裴锦湖声音很轻“因为他觉得,我是为了救他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对我有责任,他要照顾我一生。而在我没有毁容之前,年少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年后能嫁给他,而那个时候的他,对我避之不及。毁容后我的救命之恩,就死死地绑住了他。”
沈画微微皱眉。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想了一下说“你觉得应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裴锦湖一愣“就各方面都很好啊。”
沈画“他的智商、情商、为人处世、个人能力上,都是顶尖的吧。”
裴锦湖点头,眼神困惑。
沈画叹气“那你觉得,他若是要报恩,会用这种办法即便你救了他的命,他这样心智、能力的人,也不可能会用婚姻这种手段向你报恩。”
裴锦湖抿唇,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就是这样”
沈画“我说的话,应该有别人跟你说过,比如应老先生。只是你自己没办法相信,对吗你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裴锦湖低下了头,双手绞着,抠着自己的指甲。
沈画也不多说什么,如果不是
她连这些都不会说。
而有些疙瘩,注定要当事人自己去亲手解开。
“我先给你做检查吧。”
沈画微笑,“来之前,我以为你可能因为自己的脸,性格上会比较敏感,看诊可能也麻烦,现在我倒是觉得,脸对你的性格没太大影响。或者说,你现在的性格跟以前有差别,但总体来说,都是很乐观的那种,对吧。”
裴锦湖眨眼,点头,有些无奈“一开始也难受啊,毕竟我从小就挺好看的,老是被夸,忽然变成这样,肯定难受的。不过后来久了就这样无所谓了,反正我好看不好看,他都只把我当妹妹看待,我以前最好看的时候,他都嫌弃咳,主要是别人看我这样子会觉得害怕,我也不想吓到别人,就不愿意出去。”
沈画“那为什么也不愿意看病呢”
裴锦湖沉默了一下,才说“以前看过很多次的,可除了让病例变得越来越厚,没有任何效果。我自己早就接受了,只是青哥和叔叔还不肯接受我不想让他们一次次反复失望揪心,每次看病他们比我还煎熬,其实结果早就确定了的,总之就是不打算再看了。”
沈画这倒是能理解“那早前,你有过一次整容经历”
裴锦湖脸色一白,低声说“我不是为了变美,是”
她有些说不出口。
沈画“是因为你脸上的疤痕,不仅仅是烧伤,还有割伤,你怕被应总知道那治疗的时候,医生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裴锦湖吃惊地看着沈画“都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有割伤”
说完她就立刻朝楼梯那边看看,生怕应青戎忽然下楼听到。
沈画点头。
裴锦湖无奈了,小声说“那个年代医疗条件还不太好,又在当地的小医院,我被送到医院时烧的已经面目全非,医生能保住我的命就是万幸,大概是没发现。后来在恢复期,脸上也一直都有药物敷料等等,也不容易看出来。”
“脸上的烧伤愈合之后,留下的就是这样恐怖的疤痕,我仔细看,也觉得看不出来,最开始那时候会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看不出来,毕竟疤痕太扭曲了。”
“那年,是有个朋友见面后提了一句,说有些位置看起来像割伤,我吓了一跳,有些东西就是自己看不出来,我也一直没有认真仔细看过自己毁容后的脸。”
“仔细看看,越看就越觉得能看出来,我那时候真是紧张又忐忑,生怕青哥看出来。”
裴锦湖苦笑“他要知道我在被烧伤前就已经肯定会更愧疚了。我就想借着整容,把那些隐约能看出来的疤痕,再处理一下只是没想到,差点儿送了命。”
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说不定我在那场火灾里死了可能更好一点,也不会成为青哥的负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缚住他。”
“可我又不想死啊,我想活着。”
裴锦湖凑到沈画耳边,低声说道“我有想过离开青哥,自己活着。我想去旅游,我想到处走走看看。可我这脸太吓人,要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肯定会招来更多目光,现在到哪儿都要人脸识别,再把我当成恐布分子给抓起来就太麻烦了。”
“而且呀,现在到处都用手机支付了,我没有指纹,又没有面部识别,戴着手套的时候连手机屏幕都戳不动,我出门的话,飞机动车都坐不了,我还没有新身份证我这样子,到哪儿估计都是要被报警盘问的。哎。”
“我的生命已经不长了,可我还真的,还没活够。”
沈画忽然就笑了。
“你还真想过出门后会怎么样啊。”
裴锦湖点头“非常认真地想过。可我估计出去一趟要不了半天就得被送派出所,那说白了还是在折腾青哥,也会叫他更担心。”
“他一直担心我自杀,其实就算不自杀,我也活不了多久啊。但我肯定不会自杀,我才舍不得呢。就是青哥一直心里害怕。”
裴锦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不让他跟我睡,他答应的好好的,可是每天半夜都会跑来躺我身边,还要第一时间摸摸我有没有鼻息我就假装不知道随他去吧。”
沈画看着裴锦湖,轻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喜欢应总的”
裴锦湖轻咳一声“就就很早。”
“多早”
裴锦湖“我6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比我大8岁。我爸妈是聋哑人,我是早产儿嘛,身体一直都不好,小时候又在村里卫生室打了错了药,反正就是身体一直都不好。我爸妈后来就带我到了邻市,他们摆摊卖水果挣钱给我看病上学,因为在农村种地真的只能混个温饱,有时候遇到收成不好,公粮都交不上。”
“头一回认识他,是他跟一群人打架,把我爸妈摆在路边的水果摊给掀了水果散了一地,好些路人捡起来就走了,我爸妈喊也喊不出。”
“谁知道,他后来又回来了,给我爸妈了三百块钱。那时候三百块很多的,够买我们一手推车的苹果。我看他受伤,拿了家里的红药水给他擦一下。”
“后来我就认识他了,他老爱打架”
“我上小学,他上中学,学校挨着。我小时候就很漂亮,学校好多小男孩老是爱拽我辫子,他们知道我爸妈是聋哑人,就会围着欺负我,故意对着我学哑巴说话。”
“有一回,被他碰见,他就揍了那些男孩,还跟我说,以后谁再敢欺负我,就报他的名。”
“后来熟了,我只要不上课就老爱跟着他。”
“他那帮朋友都喜欢打趣说,应青戎你小媳妇来了。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我太小了嘛。”
裴锦湖说着,微微叹气“我八岁的时候,他谈第一个女朋友,我就是觉得难过,好像很重要的人被抢走了一样。我那时候不理他了,好长时间没去找他,他忙着谈恋爱,也没理我。后来过了好久,他又找我,说是不是因为他忘了我生日,我生气了”
“他给我买了一套画笔,色号非常全,单方面宣布我们和好。嗯,那就和好吧。”
“哎,你要不要跟我去画室我有好多画。”
沈画“”
她是来看病的
这检查还没做呢。
“走啊走啊。”
裴锦湖站起来拉着沈画,“病早晚看都行,又不会跑,反正也治不好。”
可是画室更不会跑的呀
沈画跟裴锦湖去了画室。
三楼,整个三楼打通,都是画室,光线非常好。
素描、油画,还有很简单的漫画,或者是简笔画,什么风格都有,画的东西也不拘是什么,每一幅画都生机勃勃。
裴锦湖拉她到了画室一角,取出一个大大的绘画本“这是以我们俩的故事画的漫画。”
沈画一页页翻看。
不得不说,裴锦湖的绘画天赋真的很高,讲故事的能力也很好。
她完全能从绘画中感受到人物的情绪。
“青哥中二期的时候就是那种,又帅又拽,特别吸引女生目光的那种。他第一个女朋友交往了3个月,最长的一个,后面一个月一个反正有多少我都记不清楚了。”
裴锦湖叹气“除了第一个女朋友之外,后面他交的女朋友我也没怎么难过,就是觉得生气又有点堵,他又不是真的喜欢人家女孩子,为什么要答应交往”
“后来我和父母回乡的时候,大巴车出了车祸,我父母拼死护住我”
裴锦湖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我在医院醒来后,就成了孤儿。老家来人把爸爸妈妈的骨灰带回去安葬,也领了抚恤金。可他们没人肯要我。一是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常年大病小病不断,二是这次车祸我受伤也很重,短时间内就算出院了也得好好照顾,他们都嫌麻烦。”
沈画目光凝住。
裴锦湖又一次深呼吸“我那时候怎么哀求都没用,还是医院的医生说,你们都不愿意要小姑娘,那把人家父母的抚恤金留下。”
裴锦湖苦笑“他们说,我压根儿就不是我爸妈的孩子,是他们捡来的,还说我就是个灾星,才会害死我父母。”
“那时候各种手续都不全,我也才十岁,又伤得那么重,根本没能力去争什么。忽然知道我居然不是爸妈亲生的,我也接受不了。”
“再然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幸好住院费用有汽车公司承担,我住了一个多月,回到出租屋屋里能用的东西已经被老家的人搬走,他们也把房子给退了。”
“我彻底无家可归。”
“那时候青哥他18岁,已经去上大学了。”
“我跑去他以前经常和人打架的那条街,他带我在那儿买过蛋糕、冰激凌”
“我都快睡着了,碰见以前跟青哥一起打架的一个哥哥,我吓得要死,生怕那哥哥打我,结果那哥哥转头给青哥打了电话。”
“青哥连夜坐火车回来。”
“他把我带去应家”
裴锦湖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是在12岁那年,那时候我已经在应家住了一年多,应叔叔对我很好,青哥他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任何一个假期都会回来。那次,他带了新的女朋友回来我一眼就看出来,青哥这次是认真的。”
“那女孩气质特别好,长得也好看,行动举止都特别优雅。”
裴锦湖看向沈画“我小时候真的挺漂亮的对吧,可在那女孩面前,我甚至都站不直,跟个丑小鸭一样。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可能对青哥并不只是像对哥哥那样单纯。”
“可在青哥眼里,我就跟小孩儿一样。”
“那种心情,就难以形容。”
“我把心事写在日记本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日记被青哥看到了他就一直躲我。”
裴锦湖表情有些苦涩“他虽然还会给我买礼物,可是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再回来看我两年,我们都没说过一句话。”
“14岁那年,假期的时候,应叔叔出差去了,我跟家里保姆说我去同学家玩几天。其实我是偷偷坐火车跑去京市了,我就只想偷偷看他一眼。”
“可没想到,应叔叔提前回来,没见到我,又问了我同学家也说我没在,应叔叔着急了,就给青哥打电话”
“青哥那次找到我,把我狠狠骂了一顿,他从来没用那么重的语气跟我说话。”
裴锦湖低着头“我那时候情绪上头,就不管不顾地说我喜欢他,我就只是想来看他一眼。青哥说反正就是他不喜欢我这种类型,他只把我当妹妹之类的话。”
裴锦湖轻笑一声“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有勇气,抱住他亲了一口。青哥愣了一会儿,就一把把我推开,叫我好好冷静冷静。第二天,他让人把我送回去。再后来,一整年的时间,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哪怕是我生病,病的很重很重,他都没回来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好像终于把事情说完了一样。
裴锦湖笑了笑“再后来,我刚高考完,应叔叔应该是知道我的心思,借着让我帮忙送东西的名义,去见青哥一趟。”
“那时候青哥接手了他母亲那边的生意,那个时候他要改革矿业,肯定会触动别人的利益,那些黑矿的老板工人,从上到下就没有好惹的。”
“我人生地不熟的,住当地的小旅馆,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意外听到有人要害青哥,他们说了青哥的名字,还说已经布置好了,这次肯定能弄死他,看上面还敢不敢再派人来”
“我吓傻了,不敢动,后来等对方走了我才偷偷跑到外面找公共电话亭给青哥打电话。可我还是太天真了。那边的人没抓到青哥,立刻就知道走漏消息,我这个外地来的生面孔一下就被盯住。”
裴锦湖无奈“我被抓走,然后就是噩梦一样的经历。他们逼问我青哥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想侮辱我,我说我有艾滋病有肺结核,我常年生病,那样子一看就是有病的人,我还咳血他们就信了。就拿刀子划我的脸。”
“再后来,听说老巢被警察抄了,他们就放火,打算烧死我。”
“青哥赶来得快,我侥幸活了下来。”
裴锦湖看着沈画“我情况太惨了,青哥怕我撑不下去吧,就不断跟我说,我不是要嫁给他吗,他答应了,等我18岁就带我去国外领证。”
裴锦湖说着就笑起来“难为他怎么想到。”
“后来我活下来了,青哥也一直在记着他的承诺。”
“尽管我后来说过很多次,让青哥不用把那时候的承诺当真,我没事,可他不信,还不准我再提这些。”
“我18岁的时候,青哥说可以带我去国外结婚。我拒绝了。”
“我20岁的时候,到了国内的法定婚龄,青哥又说要结婚,我都烦了。”
“后来每年他都要提一回。”
裴锦湖看着沈画“我真的很烦。”
沈画也看着裴锦湖。
有些奇怪,她竟然能理解裴锦湖的想法。
沈画合上手里的漫画本。
漫画中,男主和女主最后也没在一起,因为他们后来彼此醒悟,他们是在爱着对方,却不是那女的那种爱,是亲情,所以两人分开了,女孩去了国外留学。
裴锦湖的手在漫画本上轻叩“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去国外留学,可青哥宁愿给我请最好的老师,也绝对不可能允许我出去的。我这样子,也出不去。”
沈画微微一笑“你对谁都能这么敞开心扉的吗”
裴锦湖一愣,摇头“没,我其实从来没跟别人提过从前的事,你是第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有种特别的感觉。我甚至觉得,你就是沈恋,虽然我能准确地区分开你们两个,可我真觉得你们是一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沈画看着她,点头“对,我是沈恋。”
裴锦湖瞪大眼睛“真的”
沈画“嗯。”
裴锦湖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我说怎么会那么像我视力也不太好,平时把用眼的时间都分配给画画了,就很少使用电子产品,也不怎么上网,前些时候家里的保姆阿姨在看电影,我碰巧看到有你的那一幕,我就问了下那是谁后来就把沈恋的节目都给补了一遍,你的镜头也太少了点啊。”
沈画失笑。
裴锦湖轻咳一声“我有一回熬夜看你参加的综艺,第二天眼睛疼得直流泪,还睁不开,青哥就把我平板给没收了,那两天都在家里看着我,不准我再看。”
沈画笑出声来。
裴锦湖笑眯眯地说“青哥又提给我看病的事儿,我本来是不答应的,他说这次给我看病的医生,和沈恋长得很像我也在网上看了你的照片,就勉强同意吧。”
沈画看着裴锦湖。
此刻的裴锦湖,面部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原本她在说和笑时,面部牵动疤痕,只会更丑陋可怖。
可沈画却一点儿不觉得她丑。
她的画生机勃勃。
她的人,哪怕已经快要走到寂灭,也一样叫人觉得生机勃勃。
再看年龄。
裴锦湖比她还要大五六岁呢,可裴锦湖却比她的少女感要强很多。
沈画失笑,也可能是她心理年龄太大,看谁都小。
“走吧,我们开始做检查。”沈画说。
首先检查的是裴锦湖的身体。
眼底、舌苔,心肺,脉搏。
沈画的表情有些凝重。
裴锦湖的确是先天不足,还是很严重的先天不足,她是7个月的早产儿,肺都没有发育好就已经出生。
另外在出生的时候,她的大脑应该也受到了外力损伤
沈画有些怀疑,她到底是早产儿,还是引产儿。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了。
裴锦湖先天不足,后续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小时候应该营养也不怎么够,发育不好,再加上她小时候用错药,对大脑神经系统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再有就是后来的车祸重伤,已经大火,都对她身体造成进一步的破坏。
可以说,她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她的身体,从根上就是坏的,是病变的,现在她整个人跟空壳差不多,甚至一次感冒说不定都能要了她的命。
看完之后,沈画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裴锦湖倒是无所谓“没事啦,我的身体情况我知道,某一天在睡梦中离开,我也能接受。”
沈画看着她,无奈一笑“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裴锦湖不明所以“什么”
沈画“你的身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撑到现在的,正常来说你这种身体情况,咳,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裴锦湖哈哈大笑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没错,所以我说,我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沈医生你真是太合我胃口了,这种话可没任何人敢说。其实我真不在意的。”
沈画笑“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我有把握留住你。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医生对你的态度越随意,就越代表没问题。医生一旦对你特别温柔的时候,往往就是大事儿。”
裴锦湖“啊有吗”
沈画点头“嗯,等你有机会可以跟我去医院看看。有些病人说挂号老半天,医生看两分钟就让走人,排除掉医德和能力的问题,在好的大医院,这种情况其实就代表你没事儿。相反的,医生对病人态度特别温柔,耐心地一点点解释的时候往往就糟糕了。”
“医生一个上午要看很多个号,对于没事儿的病人,他们是真的没什么耐心,三两句话就给打发了。这种情况很常见。”
裴锦湖点头“那得是很厉害的医生才行吧。”
沈画点头“对,比如海一各科室的主任,对于问题不大的病人,给2分钟都是多的。能让他们耐心花上10分钟以上还好言好语说的,一般都是绝症。”
裴锦湖轻轻咬唇,看向沈画“那你我”
沈画“我刚说了呀,我能留住你。我刚才不是还在奇怪么,你这种身体怎么能撑到现在的,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觉得你大概是在等我。”
从楼上下来,裴锦湖的精神是恍惚的。
她被沈画拉着,还是一脸茫然,失了魂儿一样。
应青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了,在客厅坐着,一看到沈画带裴锦湖从电梯出来,他就赶忙起身走过去。
再看到裴锦湖恍惚的表情,应青戎脸色大变。
沈画把裴锦湖的手交给应青戎,裴锦湖有些木木地看着应青戎,叫了一声“青哥”。
应青戎紧紧攥着她的手,脸色十分难看。
他怀疑了,自己找了沈大夫来,到底是好是坏。
沈画已经回到沙发那边坐好。
看应青戎还搂着裴锦湖站在不远处,她挑眉“你们过来坐,我讲一下治疗方案。”
应青戎没反应过来。
沈画又重复了一遍。
待应青戎和裴锦湖坐下,沈画才开始说“我这么来形容吧,她的身体内里已经完全空了,现在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也幸好还有这一口气,要是这口气都没了,就彻底没救了。”
“治疗过程会非常漫长,急不来。一年两年三年,都有可能。我会尽我所能,快一点。”
“等治好之后,她也就比正常人稍微弱一点,基本跟正常人一样了。”
“至于脸上和身上的疤痕,需要等身体调理治疗有一定成效之后,才能开始。那个时候过敏反应应该也会好很多。”
“不过治疗脸上和身上的疤痕,过程会非常痛苦,需要把疤痕切开,用药”
“大约在身体调理一年之后,可以开始逐步治疗疤痕问题。”
“最终治疗结束,你会跟从前一样好看。”
这就是白日梦的感觉吗
裴锦湖忽然就泪流满面。
应青戎也红了眼睛,赶紧给她擦眼泪,低声说“别哭,小湖别哭,眼睛会痛。”
是啊,她不能哭,哭了之后第二天就会疼得睁不开眼。
可忍不住,怎么办
“今天来没做足准备,我明天开始给你行针,每周一次,药按时吃,按时泡药浴即可。”
沈画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个里面的药,如果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吃一颗,记得随身携带。”
从别墅离开,沈画只让应青戎安排的车,把她送去疗养院。
“喻老现在昏睡的时间更长了。”
护工阿姨叹气道。
沈画上前,又给喻老把脉。
喻老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其实喻老现在的情况和裴锦湖很像,但不同的是,裴锦湖是病,她的身体还有生气,而喻老是自然衰老,他的身体已经没有生气了。
即便沈画每天给喻老输入异能用来修补他的身体,也于事无补。
喻老还是会走向死亡。
沈画安静地陪喻老坐了一会儿。
她正要起身,外面又有人进来。
一抬头,沈画有些惊讶,是孟老和霍延一起进来了
看到沈画在这儿,孟老和霍延显然也很惊讶。
孟老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喻老,冲沈画摆摆手,三人一同到外面说。
“师兄您这一次出差,可够久的。”沈画说。
孟老轻咳一声,“保健任务,谁也没办法。小画儿你可是不得了,我这三天两头被那一帮老家伙问,怎么老师的金针传你不传我更绝的是,隔代传给深深都不传给我我这张老脸啊”
沈画忍笑“那师兄你当初也没跟顾深说清楚啊,顾深还以为我是他师妹呢。”
“咳,这个嘛,你俩碰面不就清楚了嘛。”
沈画点头“行。师兄您要想学的话,我随时教,说起来您也是非学不可,毕竟您这身为喻派大弟子,老师之下第一人,您都不会喻派金针的话,说出去也太”
孟怀“这是我想学就能学会的吗”
沈画“那您得学了才知道啊”
孟怀叹气,“我学。老师情况怎么样了我算着可能没多少天了,最后再陪陪老师吧。”
沈画脸色也凝重起来“半月。”
孟怀和霍延都红了眼眶。
两人又进去看了喻老,孟怀要住下,沈画跟霍延一同往外走。
沈画这才有功夫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跟师兄一起”
霍延“机场碰到的。你呢专程来看喻爷爷的”
沈画摇头“给人看诊,就在对面别墅,看完了,我就过来看看老师。我以为你明天才回来。”
后天才是要行针的时间。
霍延耳朵有些红,不过方向问题,沈画没看到。
他低声说“腿有些不太舒服。”
沈画脸色顿时凝重,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他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她松了口气“毒素已经行到腿根,的确会导致你腿部酸困难受,应该多休息,少走路。”
霍延点头,又看她“你今晚回公寓,还是住别墅这边”
沈画看他,“住这边吧,明早再过去,明天没门诊,我跟其他科室,不会太忙。你这样我也不放心。”
霍延笑了起来“那还是回去公寓吧,不然明天太赶时间了,我明天也要去市区一趟,从公寓那边走也比较方便。”
回去市区,两人先去吃个饭。
排队的时候,旁边有夹娃娃的机器,霍延站在那盯着看。
沈画看他“没玩过”
霍延点头。
沈画“那试试。”
不用投币,扫码就可以了。
霍延试了几次都没抓到。
“你抓那个猴子,那个比较好抓。”沈画说。
霍延却不“我要那个。”
沈画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就这么喜欢猫啊。”
霍延点头。
沈画“行吧,我试试。”
她倒是经常玩,算准位置,手上的力道试两次就知道了。
第三次,她就把那个位置很不好抓的招财猫玩偶给抓了出来。
霍延抱着玩偶招财猫,笑得面具都快撑不住,满眼都是星光。
吃饭的时候,猫都要放桌上
沈画叹气,行吧,别说是一只玩偶猫了,要星星她都肯去摘。
回去的路上,买了两杯石榴汁,一边走一边喝。
霍延看她“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沈画看他“你看出来了”
霍延点头。
沈画又喝了一口石榴汁,轻声说道“我遇上一个人。”
霍延不解,眉头微微皱起。
沈画轻声一叹“她病的很重,却也还在很努力地活着,现在她终于等到我,我也庆幸,还有机会救她。”
霍延站住,眼神空了。
沈画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表情不对。
沈画吓了一跳,赶忙回去拉他“腿又不舒服了”
霍延却只是盯着她,声音很低“画画,那我呢”
沈画眨眼“你怎么”
霍延抿唇“我也是,只有你能救我。”
沈画“”
霍延“每一个病人,都庆幸能遇到你。可让你庆幸能遇到他的,你只说了这一个。所以,他是不一样的,他不仅仅是你的病人,对吗”
沈画愣了几秒钟。
下意识地点头。
如果是别人,哪怕是裴锦湖和应青戎本人,她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可眼前的人是霍延,她可以说。
“对。她不仅仅是我的病人,她还可能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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