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法原谅

    ‘――请、请与我共结连理!’

    红着脸的男人,有着与高大块头相反的,看起来很柔软的栗子色头发。

    他很期待的看着她。深棕的眼睛因羞赧朦胧了一层雾霭,在阳光折射里闪闪发光。

    闪闪发光。

    少女看着他,心想,这真是个笨拙的男人。

    他满是粗茧的掌心,捧着柔软的野雏菊。自下而上的,小心翼翼捧在少女眼前,一如他的目光那般惴惴不安,小心的期待着。

    春风吹过,卷起素白的花瓣与淡香。

    为什么?

    少女声音很轻的询问。

    ‘因为……阳叶是个好女人!’

    很大声的吼完之后,男人骤然收声,通红着脸侧过头去。

    ‘我想……不,是我一定。’向来嗓门很粗很洪亮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么柔软的神情,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无比温柔。

    ‘我一定努力干活,赚更多的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请允许我的深爱。

    请与我,共结连理。

    这,就是故事的伊始。

    白无垢如雪的素白,纹付羽织若夜色深沉。

    阳春三月,樱花下。

    他们结发为夫妻,共结连理,恩爱不疑。

    [我一定努力赚钱,让阳叶过上好日子。]

    男人没读过书,也没有什么家里传下来的手艺。

    但是他年轻,勤快,力气大。

    做着最低下的力气活,常年在港口附近做着卸货搬运的工作。

    每个月定时向家里寄钱,一年里除去新春,很少回家。男人想趁着还年轻,趁着还有力气,赚下更多的钱。

    等攒够了钱,就回乡下的老家,和妻子一起开一家店。

    阳叶理解他,会找读过书的人帮忙写家信寄给他,有时候连带着自己缝制的衣物一起,传达着慰贴的思念。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阳叶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将‘极乐’当做信仰……原因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是和邻居家的阿婆一起,去了那处深山里的寺庙。

    那一天。

    黄昏时刻,深殿之中。

    眼若琉璃,发色橡白的神佛高坐莲台,教众于座下嘶哑朝拜,称颂极乐。

    ‘――新的信徒吗?’

    被供奉的圣神,活了过来。

    红衣金扇,面容俊雅的佛子,他向信徒们悲悯的笑着,温声询问活在俗世时的苦楚。

    [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他的孩子。]

    女人向无心的神佛许愿。

    童磨愣住了,再开口,笑说‘新奇’。

    她的幸福很简单,辛勤工作的男人,不大不小的家,及对于新生命的期待。

    总是笑着的,认为生活并没有什么悲伤的女人,许下的愿望的确是童磨无法达成的。

    他第一次没有面对信徒流泪,而是一直一直的笑着,直到女人向他拍手三拜,就像是面对真正的神一样目光干净,温柔虔诚。

    再后来,一如她所信奉的‘极乐’那般,阳叶有了自己和丈夫的孩子。

    产期渐进,阳叶趁着还能活动,前去仰拜极乐的佛子。

    她求教祖帮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童磨一样,成为温柔而慈悲的人。

    教祖一如既往的笑着应允。

    并在最后,向她询问:

    [你的愿望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为愿望……但是,我希望我的丈夫能够在产期前回家一趟,看着我们的孩子的出生。”

    细碎的温暖,阳光般温柔的,她的笑脸。

    在父母的爱和期望里,诞生的孩子,感受父母温暖的臂弯,健康长大。

    ――梦碎了。

    “我的先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长发若新雪的姑娘,抽刀斩流风,白骨之刃狂鸣。

    她金眸震怒,腰带艳丽雀羽缠绕贪痴嗔之假面,刀光凌舞:“把我和他的孩子……还给我!”

    金红之火覆盖刀身,隐隐能听到属于童女的狂咲,随怨毒的烈火肆意飙行。

    三千火/枪的轰鸣抑止了一瞬。

    “喂喂……你这刀是怎么回事!”弥弥吓了一跳,“不管怎么看都很不详啊,真的不会对你本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话太多了,小早川。”用着一手据本人所说是‘水之呼吸法’刀术的男人,清冷淡漠的声音逸来,“要上了。”

    “水之呼吸――三之型·流流舞。”

    行云流水般的步伐,闪烁于山林之间,精准的避开每一棵树,每一次劈斩都精确的挥向那片因无形而扭曲的气流。

    隐匿在风里的鬼发出闷哼。

    薄落的鲜血激起雪发姑娘飘然迷茫的笑,她怅然空灵的嗓音,于柔软的唇角逶迤,“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就算变成鬼,就算再也没办法转世也不能原谅!”金眸里痛苦竖直,凶性招张,“我要为我和他的孩子,讨回公道。”

    没能看到孩子出生的她,在临/盆的那一天,等来了吃人的恶鬼。

    在愤怒,怨恨,执念里死去的女人。

    平安时代后,神秘性日渐稀薄。

    无论神佛还是妖鬼都成传说,远离了属于人类的时代。

    而对此并不知晓的,已经死亡的阳叶,对着自己俗世的肉/体痛哭。

    她双手交握,十指紧扣于胸前――‘高天原上的神啊……求求你。’

    [喂。]

    求求你……欸?

    [比起神那种无用的东西,不如来祈求‘鬼’如何?]

    ‘喂,那边的姑获鸟。’金发金眸,鬼角颀长的童女缓步而来。

    朱描的眼尾,脸颊上金色的纹路,来者瞳孔竖直,笑容狂肆。

    ‘我乃,大江山之魁首!’

    她略带欣赏的目光落在阳叶身上,赞扬道――‘真了不起。’

    在这个神秘衰微的时代,仅凭那些执怨,就能唤醒被封印的万鬼之魁首。

    金发的童女,说出了和曾经信仰的那个琉璃色目的教祖同样的话。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复仇!”

    被昔日鬼族魁首亲手交与的白骨长刀,只有鬼才能持有之物,是无与伦比的怨与咒的载体。

    经受地狱之炎的业火千锤百炼而成的,大江山众鬼之白骨,地上最为坚韧之刀。

    其力可撼世,令月夜也黯然无光!

    ‘铮――!’

    白骨之刃,穿透恶鬼的胸膛。

    鹤发花颜的姑娘,以凶悍的笑容狰狞注视。

    她高抬双臂。将石青色眼目的恶鬼,挑起在长刀之上,背对月亮。

    他那双石青色的眼睛,因穿肌透骨的痛楚而睁大。

    折射了乱惑炎炎的光后,竟通透如若晴空。

    而与阳叶那双充满怨愤的金眸相交之时,他艰难的咧嘴,无声而笑。

    再开口,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甚至是深感惊讶的,安逸温柔――

    “真是个好女人啊……”

    他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叹息。如同,在注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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