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斩天突然想看看大师兄。
他走得很慢,略显踌躇。
总觉得,一旦看了,就是要把那些烂摊子揽到自己身上。
他还有那么多仇要报,那么多恶要诛,他的心里,不该存在所谓的同情心,也不该被一个早就该死掉的人感动。
刚走到篱笆外,唐斩天就听到大师兄说:“你把小师妹怎么样了!”
他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注意到床前一个奇怪的人影,想都没想直接拔剑,然而在剑气即将刺入对方身体时,借着那雪亮的剑光,他看清了床边那人的身份。
是小师妹!
小师妹趴在大师兄的身上,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小师妹被夺舍了?唐斩天强行收了部分灵气,又将剑意打偏,杀剑的剑意是出剑无悔,他强行收剑顿时觉得握剑的那只手仿佛被无数针扎了一样,与此同时,灵气在体内乱窜,让他喉头腥甜,险些咳血。
剑气在即将刺入小师妹背心之时猛地一偏,“嘭”的一声斩断了床柱。
紧接着,雕花木床垮塌,床柱子直接倒下来,眼看就要砸中床上的苏羽白,也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若闪电,挡在了苏羽白上方,用后背扛住了倒下来的床柱。
是冬至,他听到动静后,以突破自身极限的速度冲了过来!用背扛住床柱之后,冬至飞起一脚,将小师妹给踢到了一旁。
狐千梅知道这身体不能继续呆了。
他眉目一转,不舍的目光快速扫过苏羽白,心头暗骂了一声晦气。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他又是个谨慎的人,这会儿,断然不会再开口。
狐千梅本可以避开冬至那一脚,不过他没躲,横竖那不是他的身体,没必要浪费时间。他直接元神离体,一道黑色丝线从小师妹眉心飞出,正要消散之时,屋外,一道冰冷的剑气再次袭来。
狐千梅心道不妙。
那寒冷的剑意,竟然能够攻击神识,他好似撞进了正在凝固的冰河里,即将被整个冻住。
眼看这缕元神要被对方擒住之时,狐千梅果断的斩断这缕神识,直接让黑气燃烧,好似壁虎断尾求生一般,绝不给敌人顺藤摸瓜的机会!
“嗤”的一声响后,黑气消散得干干净净,唐斩天捉了个空,脸蓦地一沉。
——这个寄魂之人,控神能力比他只强不弱。
整个小雨州都挑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来,会是谁?
而这时,被踹到地上的小师妹一脸迷茫地爬起来,“我怎么在这里?”
“呀,床怎么塌了?”
小师妹想过去帮忙,奈何冬至恶狠狠地盯着她,平时看着老实呆愣的少年,这会儿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兽,牢牢地护着自己的食物,不让任何人靠近。
栓在篱笆外的小狗也狂叫不停,让小师妹心头一慌,“到底怎么了呀?”转头看到二师兄冷着脸走了进来,她连忙小跑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唐斩天一脸凝重,他将小师妹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她并未受伤后道:“你被人寄魂了。”只是单纯的寄魂,没有伤害小师妹的元神,这动手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师妹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我,我做了什么?”
唐斩天瞥她一眼,随后走到床边帮忙。他将苏羽白从床上扶起,准备把人抱到旁边的摇椅上。“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冬至想要阻止唐斩天抱人,奈何浑身都疼,他吃力地移开身上的木头,看到唐斩天已经将人抱走,立刻咬牙跟上。
小师妹听到二师兄的回答稍稍松了口气,下一刻就听到他继续道:“就是趴在大师兄身上而已。”
小师妹:“……”
那歹人到底想干嘛啊!怎么能上她的身,轻薄大师兄呢!
难不成,是大师兄以前在外头惹的烂桃花?不可能吧……
唐斩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羽白。寄生在小师妹身上的人是谁?他没看清当时那人的动作,只注意到她几乎趴在了苏羽白的怀里。
当时心里头只有愤怒,如今却是充满疑惑,那人,想从苏羽白身上得到什么?
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他掂货物一样掂了一下苏羽白。
随后眉头拧起,这人,轻得不可思议,抱着都有些硌手。瘦成了一把骨头,还有力气给他做长寿面?
刚把人放摇椅上,冬至就已经冲了过来,他守在苏羽白前方,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这会儿,冬至谁都不信。
苏羽白注意到他后背被砸到的地方都有血渗出来,把白麻衣服都染出了一点儿红。
那床是被剑气斩塌的。
床断裂的碎片宛如被剑劈裂的飞石,带着残余的剑意,扎进了冬至的身体,在他身上弄出了许多的伤痕,有的木头渣子,都还嵌在他血肉里。
然而冬至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疼一样,他只是守在他面前,不想任何人靠近。
连唐斩天,也被他恶狠狠地盯着。
冬至那防备的样子让唐斩天不太舒服,他不满地道:“刚刚是我出手,逼出了那恶人神识。”
冬至:“你劈了床!”
床塌了。
他只知道,要不是他跑得快,羽公子就被砸到了。羽公子那么弱,被那么重的床柱砸中的话,绝对凶多吉少。
苏羽白面如金纸,这会儿捂着心口,微喘着气说:“冬至,师弟不是故意的。”
连冬至都能明白的道理,唐斩天哪里会不懂。
他只不过没考虑那么多,也不在意大师兄的死活而已。
小师妹这才回过神,哽咽道:“大师兄,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真没想过趴你身上。”
苏羽白注意到本来就脸色难看的唐斩天这会儿脸更青了。
重生的男主早就把小师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男人的占有欲可是很强的,哪怕这是个意外,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躺一张床上,内心也会不爽。
“那人没杀我,一开始只是捂了我的嘴。”苏羽白解释了一下,“后来放开,他应该有话想问我。”
他说话的时候仰着脸,唇角微微勾起,笑得有些勉强。
下巴处有淡淡的红印,应该是被人捏过留下的印记,因他皮肤太过苍白,那印记就显得格外明显。
唐斩天觉得很诡异,他这师兄,明明没有灵气,却好似有灵韵从骨子里透出来,淡淡的瞳色里透着一股清冷疏离的感觉,明明带着一点儿微笑看似容易亲近,却又给人一种无法触摸的距离感。
那是一种生命走到尽头的悲悯。明明割舍不下这片天地,却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脆弱得让人想要伸出手,去拉他一把。
唐斩天点点头,“知道了。”
苏羽白又道:“冬至受伤没有?”他撑起身子,装出一副想要去看的样子。
冬至连忙道:“没有,没有。”
唐斩天手中铁棍直接往下一压,阻止苏羽白想要起身的动作,“好好躺着,他皮外伤而已,死不了。”
“倒是你……”
他轻嗤一声,“一脸死相。”
苏羽白:“……”我知道第二法身这纸片人很脆,但你放心,他肯定死不了!
小玉峰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屠宗主他们也赶了过来。
屠宗主先是给苏羽白检查了一下,发现苏羽白没别的伤,他才松了口气。
接着大家又仔细检测了一下皓月,并让她将最近几天遇到的事一一讲述一遍。
前几天的州比,皓月也去看了,期间有过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还去购买了一点儿草药,打算给唐斩天炼回春丹。
结果炼丹炼得忘了时辰,连唐斩天的最后一场比试都错过了。
皓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错过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疑点。师兄的比试那么重要,她怎么会在炼丹的时候睡着呢?
或许就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遭了道,被人悄悄寄了一缕元神在她识海内,目的也明确,就是为了苏羽白。
苏羽白:“我睁眼就看到小师妹在我面前。”
“但我知道,她不对劲儿。所以就问他什么人,把小师妹怎么样了?”
“然后师弟就来了……”
“他要杀我,轻而易举。但他没有立刻动手……”苏羽白顿了一下,“不是要我的命,那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苏羽白把线索引到了他的身世上。
解释不了,就往中州天鸿阁身上推,无非是什么大宗门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家随便猜。
屠宗主:“那楚药师走后,最近飞鸿阁也没什么消息了。”
他们是被动的一方,而且还没有飞鸿阁的联系方式,那边没派人过来,他们压根儿就联系不上对方,也摸不清他们对苏羽白的真正态度。
大宗门水深。不过这些事情,他们不准备在苏羽白面前提。
他一个心疾病人,也受不得刺激。
“最近这阵法重新设置一下,没有特殊原因,谁也不能再进来。”
屠宗主一脸严肃地道:“包括我。”
哪怕中州没消息,他们也得把苏羽白好好供着,不能让他在靠山宗出意外。
“冬至最近就别离开小玉峰了,吃的喝的,我立刻叫人准备十年份的送过来。”
这是变相关禁闭。当然,说起来也是为了苏羽白好。
苏羽白没拒绝,这样的安排正合他意。
破了的床和门窗很快就还了新的,大家都知道苏羽白身体虚,没打搅他太久就纷纷离开,等人都走了,苏羽白才叫住打算继续去门口坐着的冬至,“过来。”
刚刚大家都在,没人注意到冬至身上的伤。
可能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还是个傻子,那点儿伤,反正死不了。
苏羽白之前提过一句,也被唐斩天给打断了,这会儿人都走了,他才把人给喊过来,“我这里有点儿生肌药。”
虽然一直把书里的人当做纸片人,但冬至,总归鲜活一些。就好像别的人还是火柴小人,而冬至的形象已经饱满立体,他足够简单,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冬至是为了救他受伤的。
他总不能看着冬至后背还在渗血都不管。
冬至:“我没事。”
苏羽白:“过来,背对着我。”
都走到了门口的冬至抿着唇角回到床边,背对着苏羽白坐在床弦上。他屁股只沾了一点儿床,身体几乎是扎马步的姿势,因为下肢用力后背绷紧,伤口都裂得更开了。
苏羽白:肩宽腰细有腹肌……
就养了一段时间,那个削弱的年轻人居然有了这样的变化?藏在衣服底下的身体因为紧绷而显得格外有力量,兴许要不了多久,冬至的个头就得超过他了。
苏羽白替冬至脱了上衣,先是将嵌在肉里的碎木块一一取出,接着又拿出药膏替他抹上。
从瓶子里抠出一坨药,直接往伤口处一糊,再用掌心揉开,动作算不上轻柔,不过他这法身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因此力度也不会太大。
“抖什么抖?”取碎片的时候应该还疼一些,他都没什么动静,如今抹药膏,反倒身子微颤,时不时挪开一些,像是屁股上长了刺,怎么都坐不稳。
冬至不敢动了。他勾着头,手抓着大腿上的裤子,攥得死紧,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把裤子那一团都捏得湿透。
“很疼?那我轻点儿吧。”苏羽白察觉到了冬至的紧绷,语气无奈地说。
他回忆了一下胖子有段时间追妹子学别人护肤擦面霜的样子,上千块一瓶的面霜,胖子擦的时候手都在抖……
苏羽白皱着眉用指尖儿蘸取少量药膏后轻轻把药揉推开,这身体真的是纸糊的,就这么简单的抬着手抹药膏,他都觉得胳膊像是灌了铅,快抬不动了。
本来可以刷墙一样快速抹完,现在还得慢慢来,累手。
苏羽白放缓了动作。
冬至身子绷得更紧,明明是清凉的药膏,然而被公子指尖拂过的地方,像是灶台里飞溅出来的火星,烫得他直哆嗦。
那火苗顺着他的后背往下蹿,聚集在了腰腹的位置,使得他整个人变得很奇怪,不自觉地弓着背像是一只煮熟了的大虾,攥紧的拳头也更加用力。
和那火焰一起迸发的,还有他心底正在张牙舞爪的欲望,那是身体的本能,傻子都懂。
他想转身,靠近身后那人。
冬至想起之前他们的对话,小师妹趴在羽公子身上?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这个画面,他也想那么做……
可羽公子那么弱,经不住压。
“好了。”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冬至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紧接着衣服都没穿,猫着身子飞快地蹿出门,他在房门口坐下,吹了点儿冷风才把那奇异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苏羽白没管那么多,给冬至上药之后第二法身直接躺下睡觉,而他自己则开始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银霄山了。
狐千梅只说了个银霄山就被打断了。
银霄山,哪个银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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