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太阳刚刚冒出个尖儿。
万言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儿敲响了面前紧闭的房门，“闻睿，你起了吗？”
等了会，里面有走动声，却没有人应答。
万言再次抬手，还未落到门上，闻睿打开门从里面出来了，“走吧。”
“你在干嘛呢？叫你不应声。”万言退后几步，从头到脚打量他。
嗯，明明是普通的月牙白弟子服却衬得他意气风发，少年朝气呼之欲出。
他摸着下巴啧啧道：“我若不是知道你来时的样子有多狼狈，肯定认为你是哪家的富公子。不对，你怎么没拿我昨天给你的东西？”
闻睿两手空空，反观万言两手各拿了大红缎球。
闻睿表情凝住，他早该想到这家伙昨天送过来，说是今日第一次观战要给师兄师姐加油助威，就不似在开玩笑。
万言：“你放在储物戒了还是搁房间呢？”
闻睿见他往房间里面瞧，一把揽过他肩头，推着往外走，“储物戒里呢，你不是想去占好位置，再不走可就被人抢了。”
“小云昕呢？我给她整了两个小的缎球。”
“她跟在宗主身边过去。”
“也是，宗主的首席徒弟是要上高席的。跟你们走的近，我都快忘记自己辈分最低，要称云昕一声小师姑来着。”
万言也就没有听到，房间内响起声微小虚弱的喵呜声。
闻睿两个人到的时候，台子上已经坐了很多人了，视野最好的中间两层已经坐满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这群变态起这么早！”
万言都气精神了。
“宗内的人在那边。”
闻睿指着他们侧后方中间那两排，崔河师兄正站着跟他们挥手。
“太好了，感动！走走走！”万言拉着闻睿往那边走。
一灰衣男子带着兜帽迎面走来，即将擦肩而过时按住万言的肩头。
万言肩头一沉，条件反射的握住灰衣男子的手腕，灵巧翻身将他胳膊拧过肩后。
“哎呦呦呦～”
灰衣男子另只手一指点向万言腰间，万言瞬间全身酥麻触电般松开他，躺在地上缓神。
“误会误会，那是肾关穴对身体好的。”
灰衣男子将闻睿抽出的剑身推回鞘中，言辞中皆透露着你懂的意味。
万言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抱怨道：“大哥，下次有事说事，你突然搭上来，我能不反击吗？”
他也不用受这罪了，脚掌抓地的滋味太刺·激了。
“新弟子吧？不懂规矩很正常。”灰衣男子敞开披着的风衣，两边各挂满了宗门字牌，字牌下方也各悬着个储物袋，“衍灵宗、天居宫压一赔二，桃欢宗、归元派压一赔五，渡生派、玉华峰压一赔十……小兄弟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
——真人形移动赌局。
万言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怎么数也都是六家仙门，“怎么没有我玄仙宗？”
“比试大会规矩，只开大会第二的赌局。”
“你自己定的规矩吧。”
灰衣男子：“玄仙宗常年占据第一，赌你们我怎么赚钱？”
他也是得糊口的。
“这话我爱听，压，必须得压！”
万言掏出一袋上品灵石就要往衍灵宗的储物袋里放，除却玄仙宗，排名第二不是衍灵宗就是天居宫，每年衍灵宗获胜的次数还要多些。
灰衣男子徒然被人揪住兜帽，往后仰靠，露出线条分明的硬朗面容。
“又是你？上次被你耍机灵逃掉，本公子还没有找你算账。”祝鸿领着四个小跟班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走来。
灰衣男子也不挣扎，反正他打不过揪着他领子的家伙，找机会逃掉才是上策。
“这不是等着祝公子再来照顾小人的生意嘛。”灰衣男子敞开再里面一层衣襟，露出里面的另一枚衍灵宗字牌，指着它笑眯了眼，“比试大会第一，衍灵宗压一赔一，来份？”
祝鸿用手背拍了拍他脸蛋，轻蔑道：“口齿伶俐？哈？”
“呦，闻兄别来无恙呀。”祝鸿随着角度的变化，看到站在万言身后的闻睿，讽刺道：“我们正直公正的闻兄也会对赌博感兴趣，是投给哪家仙门？”
灰衣男子指着衍灵宗毫不犹豫的出卖他俩。
“原来是投给衍灵宗，真是抬举我们了。”
四个小跟班夸张的捧腹大笑。
闻睿凝眉，他不傻，能听出这几人话里话外对他的敌意，不过，“你们是谁？”
他印象中没有关于这几人的记忆，自然也不明白这敌意由何而来。
四个小跟班笑声如梗在喉，表情变得十分难看，合着他们在人家面前讨好了十天，一点也没被记住！
“你们没能留在玄仙宗，不怪自己没能力，反倒怪起了闻睿，这是什么道理？”
万言可记得他们是谁，整天跟在闻睿后面耳提面命的，也不好好考核，想要他这个伪关系户帮着走后门，无耻。
单论揪着灰衣男子的家伙，修为至少在金丹之上，可见祝鸿在衍灵宗的地位，极大概率入宗就是奔着老祖宗去的，无耻至极。
他抛着手中的灵石，一扬手，整袋上品灵石入了天居宫下方的储物袋，“你们说的不错，确实是抬举你们了。”
祝鸿面色发沉，投了两袋上品灵石在内里衣襟的衍灵宗储物袋，倨傲道：“赌吗？今年的比试大会，衍灵宗才是第一。”
“呵——”万言刚要启动他引以为荣的嘴炮技能，就见闻睿在天居宫那投了三袋上品灵石。
他比了个拇指，牛还是闻睿牛，人狠话不多。
“我们走着瞧。”祝鸿撞开他们，带着跟班们走了。
他可是给闻睿准备了份大礼。
灰衣男子揉着脖颈儿，第一时间确认储物袋里的灵石数量，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赚了赚了，祝鸿的两袋上品灵石白赚！
“你们跟衍灵宗的弟子聊什么了？”
玄仙宗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就没贸然上前打扰。
万言当即义愤填膺活灵活现的为他们描述了一番刚才的场景。
“太过分了！给他们脸了！”
“师兄师姐们加油，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实力不可逾越！”
“所以呀，我们首先要从气势上压倒他们！”万言一人手里塞了两个大红缎球，托举在胸前，“一会师兄师姐上去，都给我喊起来！”
闻睿扶额，他到底是怎么又转到缎球上去的，偏偏这群人毫无所觉。
这就是嘴炮的可怕之处吗？
发到楚倩时，她毫不掩饰的嫌弃将之丢回去，“别给我，我不拿这玩意。”
万言据理力争：“凡间但凡有大喜事都是带着它，喜大普奔的相处传告，这就是加油打气的首选呀！”
楚倩用种你是不是欺负我不懂的眼神瞅着他，没找出破绽，倔强道：“反正我不拿。”
“她不拿就不拿吧，我们嗓门大！”
有人将万言拽回来，楚倩平素里虽独来独往，处处端着架子。
可今日这台子中层的好位置就是楚倩占下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也怪不好意思。
辰时已过，各仙家领队人三三两两的入场，每一位出场都会引起广场内一阵骚动。
其中，尤以桃欢宗圣女陶灵儿欢呼声最盛。
陶灵儿头顶纱帽，长纱从头到脚将她盖住，影影绰绰间能辨认出是张绝色冷厉的美人脸。
美人脚尖点地，纵身飞到高席之声，落座于归元派少主丁思邈的旁边，一一跟在座众位点头示意。
丁思邈举杯回应，俊秀的面容笑的耐人寻味，昂头将杯中酒灌下肚，调侃道：“没想到玄仙宗是玄泽和妙颜带队，先前又出了纯天灵根和杂质五灵根修士，今年可真是稀奇。”
“想必是不放心这新来的弟子吧，玄仙宗护短可是出了名的。”
“这又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又不会吃了他那小弟子。”
“是吗，为何单单今年才特许新入宗的弟子来参观学习？”
渡生派长老跟他们掌门一个性子，向来直言直语。
还不是因为那杂质五灵根的小弟子，他们进不去玄仙宗打探，就只能想办法让人出来了。
在座的谁不知道谁，他就看不惯丁思邈这道貌岸然的模样，真当自己就是无辜小儿。
丁思邈唇边噙笑，指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酒水凝固外层覆上冰霜。
“特许新弟子学习，再怎么说也对仙门培养弟子有益处，两位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情分。”
首席之上的衍灵宗宗主见两人言辞越发激烈，出来做和事佬，转向身侧的叶钧问道，“你说是吧，叶城主？”
“当然，尚宗主说得在理。”叶钧被点到名，出声附和他，举杯邀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广场内突然又起一阵剧烈欢呼，声音震耳欲聋，可以想见他们是多么的振奋！
“应当是玄泽仙君来了。”尚良站起身相迎。
众人望过去，广场入口离玉宸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他手里牵着个小团子，古晚樱紧随其后。
车帘再次掀开，一道身材火辣的倩影弯腰出来，抬头露出张抚媚的小脸。
“陶可儿。”
陶灵儿看清来人后，纱帽下的面容有瞬间的扭曲。
她捏紧盏杯指尖用力到泛白，斜觑向身侧的丁思邈，果然眼神直勾勾的瞧着对面，就连她的咳嗽声都充耳不闻。
古晚樱看向跟在后面安分不少的陶可儿，只觉一大早在马车中直面她这张脸糟心透了，尤其在她有持无恐的丢过来句，“席上有丁思邈和陶灵儿。”
“那你干脆不要出席就好了。”
“我出来他们能不知道？当然是跟在你们身边比较安全。”
“……”
古晚樱忍了又忍，要不是当初陶可儿偷走桃欢宗的灵宝是想要救师尊师弟，她绝对一脚将之踹下去。
席上，丁思邈愣神片刻，在意识到陶可儿是和离玉宸双双出现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翩翩公子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下去。
云昕小脑袋东张西望，目光在台上搜寻闻睿他们的身影，“啊，闻睿哥哥他们都在那里。”
离玉宸问她：“要过去吗？”
“爹爹跟昕昕一起坐那吗？”
“可以，我陪你。”
“别听他瞎说。”古晚樱抬手就想给他来个爆栗，思及人多放弃了，指着那殿台，“看见那摆出来的坐席了吗？昕昕跟我们一起坐那好吗？”
“好呀好呀，一起坐！”
云昕还没看便连连点头。
她望过去，除了她认识的叶钧，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人正笑着，看起来很友善。
陶可儿在后面瞧着一切，眼神越发探究，终于发觉到丝丝不对劲的地方。
别人看不出，或许就连古玩樱自己也没意识到，她对那小女娃言辞中带着些许尊敬。
古晚樱是个脾气爆的，就连对离玉宸也是，脾气真上来了天王老子她都敢打，当初离玉宸最终能够融入进去，也全靠了她这种火爆性子。
相识这么多年，陶可儿从未见过她如此小心翼翼询问他人想法的时刻，不由再次正视云昕这小孩。
不管她再怎么看，云昕的行为思维都是个三四岁女娃该有的状态，也就天赋极佳是纯天灵根。
还有什么会让古晚樱这般态度对她呢？
离玉宸几人落座后，殿台的氛围格外诡异尴尬。
尚良余光注意陶可儿和丁思邈是为了这届比试大会不至于第一天就搞砸，其他人就是纯粹的看戏了。
陶可儿当然能察觉到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或仇视或不甘或挪揄。
这些她都不在意，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何必放在心上。
借着第一组弟子已经登台比试，尚良低声对叶钧道：“叶城主，陶可儿会来，你不提醒我一下不好吧？”
“尚宗主可是冤枉我了，早先已经提醒过她那两宗的人会来，谁能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还敢来。”叶钧表示自己也很无辜，这甩过来的黑锅他才不背。
“还能因为什么？我要是她也会死缠着玄仙宗这棵大树不放。”
尚良想起陈年往事，不由得唏嘘。
一道人影落于台下，台上弟子的比试已然分出胜负，下一组被叫到名字的弟子登台。
好巧不巧，正正是衍灵宗和玄仙宗的弟子。
万言就在等这一刻，举起他的大红缎球疯狂摇摆，大嗓门在认真观战的弟子中穿透力极强，“师兄加油，让对面瞧瞧咱们的厉害！”
“干翻他，对，就是这样，再来套风系卷席术，不要让他有回手的空隙，要的就是碾压！碾压！”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搞笑。
闻睿柔柔太阳穴，他现在还升级到现场转述了。
衍灵宗的弟子哪受得了这气，站起来怒怼，“你能不能闭嘴，就数你有嘴会说是不是！”
“大会规定可以为比试者加油打气，你们宗的弟子真可怜，都没人帮着鼓劲。”万言挥舞得更厉害了，“师兄再来一脚！赢了赢了，我们赢了！”
玄仙宗弟子用风凝术困住衍灵宗弟子，也不故意谦虚等着时间，飞起一脚将人踹下了台子，“承让了。”
香柱刚刚燃掉个尖尖，真真如万言所说的就是碾压。
再下一组是衍灵宗对战天居宫，本以为终于清静了，没想到万言又开始所谓的加油打气，每句还都不重样。
万言：“天居宫努力呀，我可是赌了你两袋上品灵石，快让我得巨款！”
玄仙宗就算了，天居宫简直是不能忍。
祝鸿目光不善，随手点了几名弟子，“给我喊下去。”
一对大红缎球被淹没，一排大红缎球站起来。
万言的方式算是彻底打开了另类比式大会。
衍灵宗当众被下面子，尚善这个宗主还一副好脾气的笑颜，“往常年的比试大会太过沉闷，这位小弟子可算是提供了些趣味。”
离玉宸把玩着小团子头饰上的珠穗，笑称：“本君觉得有趣。”
“嗯嗯，昕昕也觉得很有趣，师侄必胜！”
云昕没有红缎球，便用小拳拳代替，她一会也要找万言哥哥要一对。
那厢，闻睿自封了听觉，只用视觉捕捉台上两人之间的对战，因为专注力提升，两人的行动轨线反而看得更加清晰。
同样想到这个办法的还有楚倩，大概全场记得是来观战学习对战经验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七门仙家，衍灵宗抽到和玄仙宗、天居宫对上的概率也不算大，到了初赛后半程，场内基本上安静下来了。
云昕比赛看的多了，就容易造成视觉疲劳，而且这些人的一招一式在她眼中就好比被放慢了几倍，效果更甚催眠曲，眼皮上下打架。
没一会，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掉下去。
离玉宸托住她磕向桌面的头，“困了就睡会。”
云昕揉揉双眼，使劲甩甩头，“昕昕不困，昕昕还能继续看他们打打打。”
不止云昕自己无聊，除了下面那些弟子，尚良他们这些人是每年最无聊的，面上又必须端出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不如大家来添个彩头吧，推举出名弟子来夺彩头。”尚善用灵力将声音传到每名弟子耳内“我宗内近日新得一妖兽，性子桀骜难驯，模样品级确是一等一，当灵宠还是不错的。”
“我出把上品灵剑。”
“千年灵植。”
云昕见大家都拿出来了重要的东西，纠结了半天，不舍得将自己存下来的糖豆推出去，“昕昕，昕昕出心爱的糖豆。”
“……”
你当我们不认识瓶子上是慈藏仙君江严的标志吗？！出炉必是上品以上的灵丹，你竟然在当糖豆吃！
衍灵宗的人将各彩头聚拢到一起，推上来个大笼子。
笼子里关押的是匹紫狐，紫瞳透着凶狠，呲着尖尖的獠牙，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声，时不时的撞向笼子被反弹回去，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也不知疲倦。
众人来了兴趣，巨额奖励的丰厚让他们双眼冒光，仿佛看到了食物的猎豹伺机而动。
“宗主，弟子斗胆。”祝鸿飞身踏上圆台，请示道，“既是宗内弟子，新入门的弟子是否可以一战？一来，新入门弟子起点一致公平，二来，也好顺便考核一下学习成果。”
丁思邈眸光闪烁，赞许道：“你这个建议倒是挺有意思，大家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
……
古晚樱直觉他们口径统一定的这么快藏有猫腻，微皱眉头。
离玉宸看透一切，眸藏轻蔑。
台上，祝鸿抽出剑来，剑尖指向玄仙宗的方位，不屑道：“玄仙宗弟子闻睿，你可敢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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