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还……遇到了他。
这是回到海市,遇到的最开心的事。
我的那束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小悦给姐姐的信》
低调又豪华的轿车快速行驶在路上。
孟择看着后座闭眼假寐的男人,欲言又止。
林宴淮闭着眼,连轴转的工作让他十分疲惫,浑身的倦怠让他整个人的气压低至谷底,车内的温度似乎不用空调都能降低五度。
浓密的睫羽在他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过于疲劳的状态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沙哑:
“说。”
孟择干笑了声,“老板,你认识黎小姐?”
黎悦。
后座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那双黑眸里淡漠的冷意渐渐消散,目光变得柔和。
在飞机上,意外的重逢让他措手不及,本该补眠的这段旅程里,他无半分睡意。
明明他已经有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
林宴淮没说话,但孟择已经知道了答案。
孟择的眼睛转了转,斟酌开口问道:“那……今年九月,A大的校庆晚会,还去吗?”
如果去,就要把那天的行程空出来。
林宴淮虽然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就走上了音乐这条路,但他却没有就读专业的音乐院校,而是A大金融系的毕业生。毕业之后这几年,每年的校庆,A大校方都会邀请他来,只是他每次都拒绝。
但今年……
此刻,孟择有预感,林宴淮或许会改变决定。
漫长的沉默,是孟择所熟悉的。
然而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去。”
*
“所以说,你刚回海市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男神,但你为了在下属面前维持你那乖乖女老古板的形象,还当着男神的面说了他的坏话,对他不屑一顾?阴错阳差地帮他解围以后,上了他的车,和他甜蜜共处了半个小时?!”
“是39分56秒。”
截止到她转身进学校的那一刻。
对面:“……”
“而且纠正一下,没有甜蜜,只有忐忑、尴尬、和丢脸。”女孩声音有些崩溃,“非常、非常、非常地丢脸。”
傅橙橙对着电话化身尖叫鸡——
“姐妹还是你牛!你也太牛了!天选之子都比不过你!你这是什么狗屎运啊?!能和厌神共乘一辆车!!”
“别喊了,我现在头晕气短,耳鸣想吐,四肢无力。我好像出现幻觉了,男神身上的味道还在我周围不散,就好像他现在正抱着我一样。”
傅橙橙:“……”
做什么美梦呢?
黎悦扶着沙发的边缘起身,气若游丝:“决定了,今晚不洗澡。”
傅橙橙:“……”
倒也不必。
“你大概是中暑了,才会有这么离谱的错觉。”傅橙橙木然地制止了她荒唐的想法,“万一你明天又碰到他,你是想顶着苍蝇去吗?”
黎悦:“……”
她低头闻了闻身上的汗味,皱眉。
还真……不太行。
她立即起身朝浴室走,忽而又顿住脚步——
垂下眼睑,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啊黎悦,难道你还奢望再见到他吗?
简直是异想天开。
黎悦按了按持续发疼的太阳穴,缓慢地踱步到行李箱前,从里面翻出药盒,拿出一管藿香正气水。
一口闷。
辛辣的口感呛得她咳嗽了两声,连忙又灌了一口凉水,这才好受了些。
直至此刻,黎悦还有些缓不过神。
在这次无限期休假的第一天,见到了她喜欢了6年的偶像,就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她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很火了。爱他的歌词,爱他对于音乐的态度。
曾经只会出现在耳机里的声音,今天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脚底下依旧轻飘飘的,脑袋里空荡荡的。
眼前还是他那双冷漠疏离的眼,那张脸晃啊晃,薄唇一张一合,低沉性感的声音又钻进了她的耳朵里,震得人浑身又像过了电似的。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在他面前维持淡然平和的假面。
“这是你最长情的一次了吧?从来没有谁能在你的心里住着超过半年的。”傅橙橙嚼薯片的声音嘎吱嘎吱地从听筒里传来,提起这个就一顿唏嘘,“也是你最收敛克制的一个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要说是谁最了解黎悦的本来面目,那就是傅橙橙了。
她们的友谊始于初三那年的一个追星现场。
当时黎悦借口生病,翘课从学校跑出来,去追一个当红.歌星的演唱会,现场的邻座就是傅橙橙。
两个人对视的那一刻,一见如故,而后开始了她们近十年的友谊。
后来她走了,也没和傅橙橙断了联系。两个人虽然极少见面,但这么多年却一直很要好。
傅橙橙了解她的一切。
“自从你离开了海市,我就再也没见你追过哪个明星。”
即便是喜欢,黎悦也很克制,因为繁重的学业让她无暇去思考别的东西,更不要说追星。
这些年,一直拼命往前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追寻喜欢的东西。
在国外求学的那些年,很难、很苦。她封闭了自己,不去理会纷繁复杂充满诱惑的世界,一心一意都是学业和成绩。
她只有一个目标:
做出成绩,成为最强的那个。
在她最难的时候,是他的声音拯救了她——
那天她发着将近40度的高烧,却依旧咬着牙,拖着病躯,顶着寒风,去参加一年一度的信息安全研讨会,这是一场国际级别的会议,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进场资格。整个学院,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个资格。
场馆大门就在200米外,下一个街区,可偏偏她难受得一步都挪不动了。
她浑身冷得发抖,呼吸困难,大脑也不再清明,冻红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半晌颤抖着摸向口袋里那张入场券。
信封里包裹的纸张厚实坚硬,触感顺滑,从它的用材就能看出价格不菲,但它更珍贵的在于它的意义——
这是通向“她”梦寐以求的地方的入场券。
是“她”的,也是她的。
黎悦把它贴在羽绒服外套外面,心口的位置,像是揣着稀世珍宝。
然后,她听到了他的歌。
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听到了熟悉的语言。
市中心的广场上,肤色各异的陌生人行色匆匆。
黎悦驻足,抬头仰望,静静注视着大屏幕上的男人。
他好像得了什么国际音乐赛事的奖项,屏幕里正在播放他的歌。
在一片黑暗中,她的身侧一边是能将人融化的熔岩,另一边是冰冷彻骨的寒川,路只有窄窄的一条,稍有偏差就会万劫不复。
她不知该如何迈步前行,不知哪里才是正确的路。
在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好像一束光,劈开黑雾,降临到她的世界里,照耀了她险些崩溃的前路。
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她站在冷风中,独自茕茕,沉默地看着他。
歌曲结束,黎悦看到了关于他的采访。都是些很无聊且没有营养的问题,记者问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
男人那双疏离清冷的眼眸淡淡瞥向镜头,表情寡淡又冷漠,他用纯正的美式英语,低声说道:
“说不上来不喜欢什么,大概是厌倦的东西太多。但我喜欢的,音乐算一个。”
“有音乐,就足够了。”
有音乐,就足够了……
黎悦呆呆看着男人眼里自信又耀眼的光。
这大概就是热爱的样子吧。
那么她呢?
黎悦低头抿着唇。
她也该坚持下去,不忘初心。
黎悦收回了视线,吸了吸鼻子,迎着寒风,继续前行。
**
往事重提,黎悦有些恍惚。她窝进了小沙发里,手背盖住眼睛,嘴角拉得很直。
电话那头的人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啃薯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最后叹了口气。
“悦悦,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黎悦顿了半晌,轻嗤了声,“我要服从组织安排,该我回归的时候自然要回去。”
“……”
傅橙橙想要宽慰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被生生地噎了回去,只能面无表情地说:“哦,你低头看看。”
“什么?”
“看看你胸前的红领巾是不是更鲜艳了。”
黎悦:“…………挂了。”
她重重舒了口气,目光在屋内扫过,停在房间角落——
那儿堆着许多纸箱子,应该都是罗晌他们帮忙搬过来的,她从嘉市快递过来的生活用品。
她走到一个纸箱面前,看着上面贴着的彩色胶带。然后弯下了身,拿起小刀,开封。
箱子打开——
里面都是林宴淮的专辑。
满满一箱,很多都已经绝版。
目光又挪到沙发上,抱枕下面,被盖住的那张海报。
这是从唐萌那里偷来的。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张关于他的海报。
黎悦把头埋进膝盖,手臂遮住脸,慢慢笑出了声。
*
周一一大早,黎悦顶着两个黑眼圈,掐着点迈进了研究所的大门。
“8点整,老大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
罗晌吊儿郎当地靠在大门口,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咋舌。
很多时候,他觉得黎悦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像个写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举一动都按着程序走,丝毫不会出现半点偏差。
“出错”这两个字在黎悦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依旧是系到锁骨的白衬衣,黑色半身长裙,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罗晌跟在黎悦身边一年多,一年四季,她一向如此。
过分古板的打扮,无论何时都是十分规矩的一个女孩。
罗晌站在电梯里,看着黎悦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到一米六的身高,身材偏瘦,这么小小的一只,到底是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电梯停在十一楼。
整栋研究所的墙壁上方都安装了中央空调,楼道里冷风不断吹来,舒服得让人心中不断喟叹。
黎悦脚步轻快地跟在罗晌的后面。
她这次回到海市,来到A大的国防安全研究所的重点实验室,就是为了协助程教授完成技术改革及突破,让国防科技更进一步。
顺便度过她难得的假期。
学校给了她一个客座教授的名头,还象征性地给她安排了本科生的几节课程,任务不重,黎悦没犹豫就答应了,也算对得起院方付给她的高昂聘金。
罗晌带着她走到了一间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进。”
一道很年轻的男声
黎悦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罗晌按下门把手,开了门,然后侧身,让黎悦先进。
黎悦走进去,与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对上了视线。
“程老师,您也在这啊!程教授呢?”罗晌探头探脑。
程诉抬头,对上了女孩干净漂亮的眼睛,微怔。
很快回神,礼貌地点点头,从座位上起身,走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罗晌,随后把目光放在了黎悦身上,笑着解释:“我父亲被院长叫走了,很快回来。”
黎悦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面容清俊,气质沉稳,一身军装穿的笔挺英俊,正气十足。
黎悦打量的同时,程诉也在看她。
身材娇小的一个女孩子,乖巧甜美的长相,毫无攻击,很容易让人心生保护欲。
程诉把手递到她面前,微低了头,“你好,黎老师,欢迎你来到国防学院,我是程诉。”
宽厚的一只手,右手食指还有明显的茧。
她伸出手回握,“你好。”
程诉只握了她的指尖,一触即离,分寸感把握得很好。
“程先生,抱歉,车的事……”
程诉笑着摆手,“没关系,人没事就好,车只是小问题。”
“可是……”
“黎老师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请我吃饭吧。”
黎悦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饭卡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我想大概很不凑巧地遗落在了车里,所以黎老师,你得负责。”
黎悦恍然,理所当然地点头答应。
她一向不喜欢欠人请,更何况她还弄坏了别人的东西。
罗晌在一边看了看这个,看了看那个,终于看出了点门道,抿着唇憋住笑意,慢慢往门口退着。
难道说,老大的春天要来了吗?
人啊,怎么能当电灯泡呢?
罗晌轻手轻脚地倒退着。
嘭!
一股大力突然按在他的肩膀,止住了他后退的步伐。
三人齐齐看过去。
罗晌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人。
他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男人慢慢抬头,黑色鸭舌帽下,睫毛纤长,漆黑如墨的瞳仁泛着冷光,注视众人时,目光淡漠、寡情,不带一丝温度。
黎悦的瞳微颤,手一抖,臂弯的包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她低头看了看包,又迟疑着抬头,看他。
心跳加速,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熟悉的感觉,没出息的该死的反应让她险些破了伪装。
林宴淮的视线越过那两个男人,最终停留在黎悦的脸上。
漆黑的眸子半敛,浑身的冷意和疏离散了大半。
他缓步走近,停在她面前。
弯腰,捡起了她的包。
黎悦微红着脸,伸手就要接。
林宴淮垂眸看着,在她即将碰到包的时候,又把手挪开。
黎悦接了空,茫然抬头。
水亮灵透的双眸里写满了不知所措和迷茫,看得人心痒。
他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她,深邃的眉眼藏在被压低的帽沿下,只给她一个人看。
四目相对,时间流逝的速度渐渐变得迟缓,空气中的冷薄荷香逐渐剥夺了她的全部感知,漫长的对视,几乎让她忘了身处何处。
真是人间的妖精,行走的撩人机。
黎悦摒住了呼吸。
救、救命啊……
男人的喉结滚了滚,短促低哑的笑声伴着性感的气音从喉咙里溢出。
可偏有人要在此时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您是?”
林宴淮收回视线,眉眼微抬。
他站直了身体,直视着程诉。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字音平缓。
“毕竟是我撞的。”
“要负责,是吗。”
他拎着黎悦的小书包,朝着程诉走近了一步。
在只有程诉能看得到的角度,勾起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个懒散又讽意十足的笑容。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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