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他好久。
他却没有来。
——《黎悦的日记本》
黎悦:“……”
犀利的三连问。
她被噎得哑口无言。
她总觉得,今天厌神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就像是个随时都会被点燃的炮仗。
林宴淮冷声道:“别人的论文,这么上心?”
他说这话时,眸子冷冰冰地盯着他看。
黎悦沉默。
厌神今天心情不好,确定了。
看她心虚的样子,他始终不忍心再继续苛责。
林宴淮稍微缓和了神色,但身体没动,仍就着这个姿势,撩起眼,淡声道:“吃了。”
黎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在他如炬的目光中,抖着手,拆了包装。
顶着芒刺在背的视线,以最快的速度啃完了巧克力。
咽下最后一口,她接过林宴淮递过来的矿泉水。
凉水入喉,冲淡了口腔中的甜腻,黎悦将瓶盖拧上,舔了舔唇。
粉舌一闪而过。
像一只灵巧的小兔子,在打盹的大灰狼面前无知无觉地蹿过。捕猎者还未苏醒,它便已消失了踪迹。
林宴淮蓦然直起身,转身朝外。
“走,去吃饭。”
**
下午两点,林宴淮从大楼内走出。
他一路步伐匆匆,却在拐出研究院的大门时,意外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师姐,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个女生犹豫说,“故意把论文写得乱七八糟,万一她不管你,耽误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慌什么,教授把我们交给她,她还能不负责吗?你忘了,教授怎么夸她的,说她最负责,要是不管我,那不是打脸嘛。”
“放心吧,谁知道我是故意的?我明明是真的弄不好。”崔亿染嗤笑道,“她那天不是说我做不好学术?那就让她来喽,我还乐得清闲。”
林宴淮在后面听得狠狠皱眉。
“师姐……你真的有些过分了,我看黎老师对程老师没有别的想法,就算程老师喜欢她,那也是程老师的事情,你不能把所有的怒火都冲一个无辜的人发……”
女孩的话戛然而止。
她看到一个被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她们这边而来。
两个女生齐齐看向来人,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崔亿染认出了这身装扮,“林、林……”
林宴淮打断:“你叫什么。”
口罩都遮掩不住话中的冷意。
“我……我……”崔亿染吓懵了。
男人露在外面的眼睛冷然淡漠至极,眸光似剑,刀尖上仿佛淬了致命的毒药。
他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寒意,一寸一寸剜着崔亿染脸上的血肉。
见她呐呐答不出话,林宴淮本就不多的耐心被彻底消磨,他上前逼近一步,压迫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眼底压着戾,语气冰冷,“你,叫什么。”
“崔、崔亿染……”
“很好。”
林宴淮得到答案,转身离开。
他走到一无人处,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质问劈头盖脸:
“崔亿染,你认识?”
对面愣了片刻,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
林宴淮不耐地催促:“说话。”
对面很快反应过来,给了肯定的答案。
男人倏得笑了,眉眼向下压着,怒火却依旧止不住上涌。
他漠然望着大楼的方向,冷峻的眼眸中,漆黑如墨的瞳仁泛着冷光。
语气嘲讽,不屑,还带着浓烈的恼怒和威胁:
“程诉,管好你的烂桃花。再让我听到有人欺负她,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你知道的。”
程诉被挂了电话,还有些回不过神。
风度这个词,在林宴淮身上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犹记得,当年那些人对林宴淮冷暴力,孤立他的时候,那时他也是冷眼看着所有人。
程诉知道,他不抵抗,是因为他不屑与那些人计较。
当年的林宴淮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圆滑地处事,只说自己想说的,只做自己想做的。得罪的人越来越多,也因此被孤立地越来越严重。
他从不顾及别人的脸色,更加不管自己所言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对待所有的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漠然。
洒脱,却也冷漠到近乎没有人情味。
在众人中,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还是他,但又好像,不一样了。
**
周五,程教授终于出差归来。
他去了嘉市,见到了耿局。回到A大后,把好友托他带的东西交给了黎悦。
其中有好几封信,都是局里的同事和昔日的队友写给她的。
程教授看着她拆信,觉得有趣,“真是没想到,你们年轻人竟然也喜欢写信啊?”
黎悦认真地看着信上的内容,一心二用地回答:“只有我喜欢,他们也都是配合我的习惯。”
况且她离开了嘉市,也不适合和他们有太密切的往来。
托人带书信,刚刚好。
趴在桌上休息的罗晌闻声从臂弯里抬头,睡眼惺忪,嘴里含着浓浓的困意:“教授,我们老大就是个老古板,我爷爷都比她年轻。”
唐萌也适时插话:“喜欢写信,喜欢养花,天一亮就起床,放假了就拎着鸟笼去公园遛弯。不爱上网,不玩社交软件,程教授你不信的话问问她,知道微博是干什么的吗?”
黎悦:“……”
她还真知道。
咳……
程教授爽朗笑道:“现在住宿舍,不能遛鸟喽。”
黎悦瞪了一眼唐萌,又转头看向笑眯眯的程教授,尴尬地挠了挠头,“那是老师养的鸟,我只是帮忙照看,我不喜欢养小动物……”
罗教授见她窘迫,没再继续打趣,叫上了他们三人,一起开始新课题的研讨。
将近五点,短暂的会告一段落。
黎悦没有如往常一样留下来加班,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走了。
另一边,林宴淮和程诉一起从训练场出来,往校园主路的方向走。
“那天你说的事,我不知道。”程诉掸了掸军绿色衬衣下摆的泥土,看着远处的夕阳,认真道,“那个学生喜欢我,我也不知道。”
林宴淮漠然开口:“我不关心你知不知道,我只在乎她是不是受了委屈。”
程诉扯了下嘴角,笑了声,没接话。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两个人走到了主路的分岔口,程诉突然停下脚步。
他摸出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林宴淮淡淡看着。
“忍了好久,抽一根,你不介意吧。”
程诉一看他挑剔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介意,”林宴淮如实回答,“非常讨厌。”
程诉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
看吧,就是这样,直白到不分场合和地点,只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感受。
“嗤,毛病。”程诉掐灭了烟,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挑衅地看着林宴淮,“我和她约了一起去提车,就先走了,林先生。”
林宴淮的眸光暗了下去。
他薄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辆黑色越野车突然刹车,正好停在他们面前的主路上。
车子在停下之前,还来了一个帅气的掉头。
车尾气甩了两个男人一脸。
“……”
车门打开,身材娇小的女孩跳下了车。
她扒着车门,冲这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鲜活灵动的身影跳跃进林宴淮的眼睛里,夕阳洒在他背后,衬得男人的面容愈发柔和。
他的眼睛追随着她,嘴上却淡声对程诉说:“约好了一起去?”
程诉:“……”
黎悦没想到,他竟然也在。
她小跑到他们面前,眼睛若有似无地往林宴淮那边瞟。
“咳,黎老师,动作挺快的哈。”程诉刚刚被打脸,此刻有点尴尬。
黎悦一无所知,点点头,“会散的早,我说今天还车,就一定会做到的。喏,完璧归赵了。”
林宴淮突然开口:“你们没有约好一起去吗?”
黎悦茫然看向他,“谁?约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声带着气音的轻笑。
黎悦更加迷糊。
她看着程诉好像脸色不是很好,但看厌神,他笑了。
所以这两个人应该没吵架吧?
“对了程老师,上次你借我的书,我放在你的车里了。”
程诉诧异她看书的速度,“这么快?”
“嗯!”女孩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很感兴趣,不知道程老师还有没有别的……”
程诉微愣,反应过来她这是还想借书看,下一秒看了林宴淮一眼。
眼底笑意渐浓,声音也有底气了不少:“今晚我回去整理下,明天给你送过来。”
女孩眼睛亮了,“谢谢!”
黎悦还了车就离开了。
林宴淮提步追了上去,走之前,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程诉。对着程诉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更是无动于衷。
*
“悦悦!”
“——!!”
黎悦猛地怔住。
悦……悦?!
她幻听了?!
她疯了吗?!
下一刻,她得到了答案。
男人带起了一阵清风,风中裹挟着独属于他的冷薄荷香,他站在了她的面前。
“悦悦。”嗓音低沉好听。
“!!!”
黎悦的瞳孔颤了颤。
苍天,她的耳朵真的没出问题啊!
可是、可是……
可是他用这么好听的声音,用她最喜欢的音色,低声叫她的时候,真的像是在心口通了电一样,刺得她的小心脏酥酥麻麻的。
黎悦强装淡定:“有、有事吗……”
“听说你喜欢枪械,我正好有个朋友是开私人射击馆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想带你去看看。”
想带她……去看看?
黎悦呆呆楞住,心脏一点一点跳动更快。
聒噪的心跳声传进了耳朵里。
心底渐渐冒了丝丝的甜,就像是他给她吃过的巧克力一样甜。
见她不动,林宴淮靠近了些,“不愿意吗?”
男人和缓而轻淡的声音温柔地融进了风里。
他的眼睛,那么好看,他刚刚亲昵地叫住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不,就连梦都不敢做。
当然愿意。
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呢?
“等我明天来接你。”
黎悦慌乱地移开对视的眼睛,拼命克制住欣喜和雀跃。
“好啊,我等你。”
**
第二天是周六,黎悦早早地起了床,花了一个早上细心地装扮,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最好看的长裙,那是傅橙橙帮她选的。
傅橙橙的眼光一向比她好。
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拿着裙摆到脚踝的长裙,她犹豫了。
今天是去射击馆,穿这个,好像不太方便……
她最终把裙子放了回去,换了个便宜行动的裤子,上半身搭了个白色雪纺衬衣。
她又将平时散着的头发梳起。
她的头发不够长,梳到脑后,马尾只有小小一节,让她看上去年纪又小了两岁。
黎悦不太会化妆,只做了个简单的护肤,上了一层薄薄的底妆。
武装完毕,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
她觉得,自己和平时好像没什么差别。
突然又有些挫败。
她实在不擅长打扮自己。
临出门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管崭新的口红,浅橘色,很元气,傅橙橙说很适合她。
膏体抵着唇的时候,黎悦的手微顿。
好像没有必要这么隆重的……
算了,还是不涂了吧。
她依照昨天的约定,十点钟在校外的那间咖啡馆碰头,然后一起出发去射击馆。
她在9点50分的时候到达了这里时,才惊觉一个问题。
他们竟然,互相还没有留过联络方式。
不过应该没关系吧,她想。
反正等他一会到了,再要他的电话也不迟。
黎悦忐忑地坐在了面对门口的位置上,翘首以盼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然而,十点过了,他没来。
十一点,十二点……
她的眼中,光彩慢慢暗了下去。
唇边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从初升朝阳,到烈日西移,再到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她就坐在座位上,不曾离开。
新换的衣服上,被她不小心溅上了咖啡污渍。
黎悦盯着那处棕色印记出神。
“女士,您等了四个多小时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店员小哥端着一盘新出炉的提拉米苏,担忧地询问着。
黎悦抬头,平静地看向窗外的大雨。
“谢谢,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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