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此刻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颤抖着抬起头,明潇笑得灿烂,一口白牙晃得楚玉眼睛疼。
莫名的,楚玉有些怂,但是,她坚定的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不能短了士气。
于是她挺直了小身板,扬起了头,如果不是她太矮,那是颇有一副用鼻孔看明潇架势。
只可惜,因为海拔只在明潇的下巴上,以明潇的视角看上去,楚玉就是一副仰着头,睁着大眼睛,呆呆愣愣看着他的模样。
“怎么”,明潇开口,眼里全是促狭,“来都来了,不多看一会儿?”
看你个大头鬼!
明潇这一看就是闲出屁了,找事逗弄她。
楚玉心里觉得明潇讨厌,疲于应付,于是努力堆起假笑,只想赶紧溜之大吉,她在心里组织语言,知道明潇这种人,越和他说他越来劲,于是干巴巴一句
“小女身体不太舒服”
说完,楚玉就拉着霍秀,从这尊挡路的“大山”身侧绕过,噘着嘴头也不回地直直奔了出去,不想和他多做纠缠的模样。
明潇也不拦她,他只是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想起皇后元宵节的安排,抱着手,扬声一句话,提醒撒开脚丫子开溜的楚玉
“未婚妻,元宵节再见”
见你个大头鬼,╭(╯^╰)╮
虽然明潇没得罪她,但是楚玉看着他那骚气冲天的脸,就觉得这人既花心又讨厌。
她哼哼一声,不把明潇这句话放在心上,扶着霍秀慢慢往外走。
但久久停驻在门口的明潇,却在楚玉走了之后,抬头看着他包厢的挑窗,刚刚在屋子里喝茶,目光从未探出过挑窗的男人,此刻却站在窗边,视线紧紧锁着楚玉快要淡去的身影。
那目光强烈的,就跟那望夫石似的,明潇都要啧啧称奇了。
难得他家清心寡欲的淮安兄对女人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明潇觉得有趣极了。
只是,明潇随着沈淮安的目光回头看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小人,现在连影子都快没了。
明潇无奈耸肩,向沈淮安表示,我也帮不了你。
沈淮安没理他,只是抓着窗柩的手,隐隐更紧了,指骨泛白发青。
他敏锐的察觉,跟着楚玉对跟在她身边的那小厮,有些不一样。
但还未等他深思,包厢的大门就被直接推开,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敲了进来
“淮安来了?”
声音带着点愉悦,沈淮安回头去看,来人面容苍老,深深的眼袋耷拉着,一双眼泛着精光,虽衣着华丽,但脊背佝偻。
那如洪钟般的声音,就是从这具精瘦的身体里传出来的,似乎还带着破旧鼓风机的轰鸣声。
沈淮安见来人是他,敛了敛眼神,轻唤一声“舅舅”
—来人正是献王,夏朝唯一的外姓王,但这人虽是沈淮安舅舅,但其实和他的血缘关系远到了十万八千里。
事情要追溯到京北大捷,被封献王的,其实是沈淮安的亲外公,即皇后李青璇的亲生父亲,他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获封夏朝唯一外姓“王”爵。
但就这么一个枭雄,一生无子,只得李青璇一个女儿,就连继承人,也只从旁系中选了一文不成武不就的侄子,就是为了遮掩家族锋芒,不至惹得皇帝猜忌。
怎料到了最后,皇上还是没有放过李家——他为了彰显对着功勋世家的嘉奖,迎了李青璇做皇后,同时封王,许李父进京养老,明升暗降,架空了李父手上大部分的兵权。
但好在李父行军多年,桃李天下,京中不少武官是其旧识手下,一心拥护李父,所以皇上也不好怠慢了李青璇,早几年的时候,他们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李青璇也渐渐将一颗心托付了出去。
沈淮安的太子之位,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那一年,皇上狩猎,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从此整颗心都扑了上去,一时恩宠无二人可比拟,但被抢了爱人的皇后,怎么会留下这个女人呢?
四皇子生下不久后,那皇上的白月光就这样香消玉殒,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于是皇上因着对白月光的愧疚和喜爱,对四皇子疼爱有加,极其器重,从小就养在身边,护得更眼珠子似的。
这四皇子也生得聪明伶俐,令国子监夸赞不已。
而沈淮安身体从小就不好,体弱多病,无法和皇子们一起学习,皇后李氏也为此心忧不已。
眼瞧着献王越来越混账,李父也去世多年,从前旧识的关系都淡了不少,而四皇子那边有皇帝庇护,铺设前程,沈淮安就显得更加岌岌可危。
皇上一直压着立储之事,就是想等四皇子长成,这其中,必有一场恶战。
沈淮安思绪回归,眸色晦暗不明,看着献王
“舅舅找淮安有何事?”
献王虽然混账,但还是念着李父与皇后的好,毕竟是他们让自己从一旁系家族不受重视的庶子变成了整个家族都尊敬巴结的人,享尽无穷富贵。
他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来了一个小药瓶,小药瓶线条流畅,很是干净的模样,似乎还嵌着银边。
他将这药瓶小心翼翼的放在中间的八仙桌上,从他的谨慎的动作,就可以看出那药的贵重稀少。
沈淮安的目光随着献王的动作,聚焦到了药瓶上
——那是他吃了好几年的药,也只有这种药,才能控制住他的病情,缓解深刻的疼痛。
沈淮安从小体弱,皇后李氏想尽了办法,寻遍天下名医,也未得果,直至献王寻得一药方,制好了拿来给皇后,皇后也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给了沈淮安,但没想到他的病情竟这样奇迹般的控制住了。
而这药,沈淮安已经吃了好几年,他眸光投在了药瓶上,有些晦暗,他这副身子,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这药。
想到这里,沈漱舟心里有些自嘲。
他眼睫颤了颤,别开眼眸,不去看那药,眸底波涌着些许晦暗不明的颜色。
~~~~~
楚玉带着霍秀风风火火的回了楚府,一进院子,楚玉就让红豆去唤王大夫了。
看着霍秀颦着秀气的眉毛,额头上都冒出来冷汗的模样,楚玉就有些心疼。
红豆见霍秀受罪也着急,小跑着去请王大夫,楚玉看着他渐渐缩小的身影,就觉得自己在大夫来之前应该做点什么,她帮霍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关心询问出声
“秀秀,喝不喝热水?姐姐给你倒杯热水吧?”
整料她话一出口,霍秀抓着她的手更紧了,脑袋窝在她的肩上,但却说不出话,一副难受的不行的模样。
楚玉感觉他的手好冷好冷,手附上他的额头,却是一片滚烫,楚玉心都惊了,这么快就发热了。
马车上颠簸了一路,霍秀此刻确实也不太好受,有些眩晕,感觉到楚玉将温热的手贴上他的额头,便不自觉的贴在她手上蹭了蹭,拱了拱,身子软得很,几乎都贴在了楚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楚玉感觉小可怜好像真的病得不轻,浑身都软得没有力气了,还哼哼唧唧的往她怀里蹭,怕是烧糊涂了。
楚玉伸手将霍秀拦住,一下一下拍抚着,不知过了多久,霍秀才缓了过来,终于不抖了,但还紧紧拉着她一只手,靠在她肩膀上。
看着霍秀好点了,红豆也将王大夫请来了,楚玉已经看见他俩进院子的身影了。他看着霍秀,有些叹气,这小伙子三天两头的生病,王大夫都快能叫出他的名字了,他看着小伙子的难受模样,抖了抖肩,托了托身上背着的药箱,叹着气加快了脚步。
霍秀瞧见两人快要进来了,怕楚玉惹上麻烦,虽然很不舒服,但还是默默放开了拉着楚玉的手,也微微坐直起来了。
两人虽然靠的极近,但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姿势。
霍秀也不想放开楚玉温暖的手,但他更不想让楚玉为难。
而注意力都投在了门外大夫身上的楚玉,一直紧紧被攥着的手突然松懈了下来,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下意识看了过去,发现小可怜竟放开了攥着自己的手。
说不清为什么,楚玉一瞬间觉得心里有点落空空的,但随即看着小可爱轻轻的咳了起来,他放开手是为了去捂着嘴巴。
随着霍秀这一系列的动作,楚玉的心理就像是坐过山车似的,她先感觉有些奇怪,但这奇怪又随着小可爱捂脸的动作立即冲散开了。
楚玉还瞧着小可爱捂着口鼻慢慢咳着,王大夫一脚已经踏进了门,他一抬眼就看见,霍秀佝着脊背,捂着嘴咳嗽的模样,而楚大小姐就在一旁看着霍秀,眼里都是担心。
好一副主慈仆敬的模样
王大夫心理感慨。
楚大小姐果然菩萨心肠,看不得人世疾苦,你瞧瞧,这小公子入府以来,大小姐为他操了多少心?
想到这里,王大夫对楚玉的评价又高了几分,颠了颠身侧背着的药箱,王大夫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立刻走近去瞧霍秀,见他双颊绯红,满头冷汗,王大夫想起近日西部四起的疫症,心里猛地一惊,但细细诊过脉搏后,发现其实是这小伙子一直以来的老毛病
——体虚
受不了风寒,稍微吹点风,就发烧了。
王大夫看着霍秀模样,心里微微感慨,好端端一人,怎么身体就这么差,听闻大小姐还一直再给他补身体,这底子还是这么虚?
他给霍秀开了几服无关痛痒的伤寒药,但耳提面命了楚玉,说霍秀体虚血亏,必须好好养着,不然早晚得生一场大病。
楚玉听了心里也后怕,立马让红豆去煎了药,要亲自喂给她身边这个软趴趴,难受得不得了的小朋友。
但小朋友泪眼汪汪的看着她,说药苦,喝不下。
他不是撒娇,是真的喝不下,或许是刚刚坐了车的缘故,楚玉喂进去一点点,霍秀就更难受了,有些反呕,但看着楚玉小心翼翼照顾他的模样,霍秀捏紧楚玉的衣袖,强迫着自己将药咽了下去。
楚玉看得心痛,连哄带骗的好一阵安慰,霍秀才堪堪将药喝完,一阵脱离的躺倒在了她的肩上,楚玉赶紧伸手够桌上的蜜饯,想喂给他。
刚够着那一小盘蜜饯,外面就起了咂闹声,楚玉耳朵并不是很灵敏,但这楚婉莹的声音,楚玉是怎么都记得住的。
楚玉低头瞧着软软靠在她肩头的小可怜,脸蛋红扑扑的,睫毛上还闪着泪花,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楚婉莹这厮捣乱还真会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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