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保护)

小说:情深 作者:西澄布丁
    男人也看到了她。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星眸寒霜冷冽,明明是好看的甚至算得上多情的弧度,此刻却冰冷压迫,教人不敢直视,他单手系上最后一颗衣扣,走出门,降至冰点的眸光定格在她还紧抓着内衣的动作,漠然开口:“没人教过你进门之前得先敲门吗?还是你是故意的?”

    语气里的嘲讽一览无余,明显是把她当成了行为放浪的勾引者。

    人生大起大落之最尴尬的场景,莫过于两个小时前她还在勇敢抓色狼,两小时后就被一好看的像是神仙下凡的男人当成了偷窥狂。

    温窈窈窘迫地想要当场钻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拼命摇头,语无伦次,“我以为这是卫生间,我、我就想进来——”

    进来什么?说她内衣不舒服想解开调整下?那岂不是刚好坐实了她刚才被误会成脱衣服的举动。

    解释不下去了。

    空荡荡的风萦绕在愈发安静的房间,阳光不知何时藏了起来,衬托得屋内凉意更甚,长这么大没少因为自己这张看着就有心机的脸遭受误会、却还是第一次有口难言的温窈窈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毫无说服力,垂下彻底红透的脸,没敢再看他:“对不起。”

    再一次道完歉,她慌乱地抓起包落荒而逃,身后无处躲藏的呼啸凉意在推开门的刹那,终于偃旗息鼓。

    只是心跳仍然跳得厉害。

    打有记忆开始,别说看过男人裸体,温窈窈连男生的脸都没仔细瞧过,是个标标准准的乖乖女,此刻回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男人硬朗肌肉,温窈窈又羞又懊恼,抓狂地捂着额头,想把刚才那一幕一键清空。

    “白雪公主!”一声奶声奶气的欢呼,安怡然指着远远离去的温窈窈,高兴地拍着郑景的头,示意他快看。

    “哎哟小祖宗,你轻点,我刚做的发型。”郑景扶稳骑在他背上的安怡然,随口道,“什么白雪公主?”

    “就刚才过去的一个漂亮姐姐呀。”安怡然小手揪住郑景两只耳朵,往温窈窈离开的方向使劲儿掰。

    郑景被迫偏头转了九十度角,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高挑背影,脸好不好看不知道,身材是真不错,那两条俏生生的大长腿跟维秘模特似的,又白又直。

    郑景收回视线,逗安怡然:“她为什么是白雪公主呀?”

    “因为她好看!”安怡然歪着小脑袋,煞有介事说,“魔镜说了,白雪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她有白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红红的嘴唇,和那个姐姐一模一样。”

    郑景“扑哧”一声笑了:“我也有,你看我头发多黑,嘴唇多红,你怎么不说我也是白雪公主。”

    “只有女孩子才可以是公主。”安怡然小脸认真,“而且你又不好看。”

    郑景:“......然然啊,你刚才让我陪你玩游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小景叔叔是最帅的,你忘了?”

    “小景叔叔你好幼稚哦,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谎话,你怎么能相信呢。”安怡然嫌弃地拍拍郑景的头,让他走快点,“我小舅舅才是世界上最帅的,电视里的王子都长得没他好看。”

    郑景:“......”

    虽然是事实,但是,你还知道你才三岁半吗?!央人玩游戏时小嘴甜得抹蜜,一结束就瞎说大实话,哎,也不知道这鬼灵鬼灵的劲儿像谁。

    “舅舅!”稚嫩的小奶音比之前更为欢快,郑景抬眸,看到近在眼前的薄时深私人休息室,有些诧异门竟然是开着的。

    男人合上电脑,站起身,斑驳的光影在他身后倏然拉长,映出由明转暗的清晰轮廓,他接过挣扎着要从郑景背上下来的安怡然,眼底冰冷融化,一张英俊的脸随之露出全貌。

    深眉挺鼻,棱角冷峻,恰到好处的卧蚕分明又不抢镜,烘托着一双深邃的星眸,他微低头,安静地听安怡然讲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趣事,眼周晕染的天然淡粉似蕴含无数柔情,乍看之下,气质斯文迷人,还含着不容侵犯的禁欲气息,绝逼是一现代版的贵族王子,实际上,啧,无情得要命。

    唔,反正这性格不像她的冰山小舅舅。

    郑景得出结论。

    “舅舅,你看我给你画的画,好不好看?”走之前,安怡然高兴地指着休息室的门,求夸奖。

    薄时深顺着她的小手看去,嘴角抽了抽。

    郑景这才看到门上安怡然的杰作,“哟”了一声:“咱小然然的画功又有进步了,你看这小公主画的,多逼真,跟迪士尼的在逃公主一模一样,还有旁边这签名,花体英文写得多棒,连起来看就像公主盥洗室的logo,不错不错,很有代入感。”

    在逃公主......虽然画得是还行,但咱能别为了哄小孩儿开心丧心病狂地硬吹吗?版权狂魔的律师函警告,处理起来很烦。

    薄时深克制着平日的毒舌毛病,放缓声音:“什么时候画的?”

    “就你下午睡觉的时候呀。”安怡然眨着水灵灵的大眼,“老师让我们画一幅画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我最喜欢小舅舅了,所以我把自己画在了小舅舅的门上,这样小舅舅每次来接我等我的时候就不无聊了呀。”

    薄时深额角又跳了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次安怡然把他的电脑屏画成海洋世界时,也是用的同样半斤八两的说辞。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亲外甥女亲外甥女亲外甥女,要耐心要尊重,然后温和开口:“那回去画在纸上,挂在舅舅的办公室,好不好?”

    “为什么呀?”安怡然表示自己的小手很累,并不想重新再画一遍。

    为什么?

    薄时深冷静地闭了闭眼,目光定格在经郑景那么一描述,越看越像专为小朋友设计的卡通厕所logo的画,一张冰山脸有点点凉。

    “这个地方舅舅不常来,看不到你的画。”薄时深收回视线,淡淡扫郑景一眼,提醒他记得换扇门,然后单手把安怡然抱在怀里,去上车。

    “那好吧。”安怡然搂着薄时深的脖子,勉为其难答应,“等下次老师再布置美术作业了,我再给你画一张。舅舅,盥洗室什么意思呀?是洗澡澡的地方吗?”

    薄时深刚遗忘的几个字被重新提及,瞬间联想到了之前不怎么友好的一幕,揉揉眉心,耐心解释:“就是可以洗手可以解决个人卫生的地方。”

    安怡然恍然大悟:“所以小景叔叔刚才是说你在厕所睡觉吗?舅舅,你好可怜哦。”

    薄时深:“......”

    郑景慌了,立刻避开自家老板能结冰的眼神,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你说了呀,而且我小舅舅的房间里就是有可以洗手可以上厕所的地方呀。”安怡然被薄时深放到儿童座椅时,还在一脸认真地和他解释。

    “哈哈哈是吗?小景叔叔那是夸你舅舅休息的地方大,连厕所都有。”郑景尬笑,飞快坐到驾驶位,岔开话题,“薄总,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有点眉目了,离州市那年和您相隔不到一年的女新生儿大概有五六万,其中名字里带皎字或者是类似皎皎这种发音的也有好几千,暂时还不能确定您想找的人现在在哪儿。薄总,您要不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光凭一个没有姓的模糊小名,一个个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哎......”

    温窈窈是在快走到地铁站时才发现手机不见的,心急如焚,一边疾步沿路返回一边冷静回想,确定自己和园长告别时手机还在,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手机被她不小心忘在了那人办公室。

    温窈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一脸生无可恋。

    再回去一趟,他大概会再次误会她吧?曾几何时,她在发现自己身边总是莫名其妙地多些东西时,还曾天真地以为那就是别人不小心落在她桌上的,直到有好朋友告诉她,她才知道还有一种叫故意落下东西制造见面机会的搭讪桥段。

    哎,不用想也能知道,那人肯定也会这样想她,可一个手机要好几千,温窈窈还没有钱到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地步。

    温窈窈揣着复杂心思一路奔回幼儿园,中途路过一个报亭,想借个手机先打个电话,忽然记起来手机在她面试前已经被她调成静音,愈发懊恼。

    天光转眼变暗,梧桐摇曳,数米之外的同一街道,一辆黑色迈巴赫沿着温窈窈来时的方向疾驰离去,安怡然坐在车上,小脸贴着窗户,高兴地拍手:“公主姐姐!我又看到公主姐姐啦!”

    “哟,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郑景随意瞥了眼后视镜。

    “就在我们幼儿园门口,穿着蓝白色的裙子,咻一下,飞进去了。”安怡然指着温窈窈急匆匆消失的背影,奶声奶气回。

    郑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冷飕飕的凉意,记起老板的吩咐,要对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时刻保持尊重,立刻配合地问道:“公主还会飞啊?”

    “对呀,我就会飞。”安怡然骄傲地扬起小脑袋,“我飞得可高可高呢,比斑马还高。”

    郑景脸上的笑凝固了,心说公主啊你飞得高那是因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你知道叔叔以前为了满足你各种稀奇古怪的飞高高要求,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吗?早知道还办什么健身卡啊,白瞎两万多块钱。

    薄时深把安怡然乱弹蹬的小胳膊小腿收回去,听到她说还想飞高高,并未直接答应:“先上完钢琴课,然后小景叔叔会陪你玩游戏。”

    “可我想先上马术课,我的rarity还在等着我呢。”安怡然噘嘴。

    rarity是和安怡然一起长大的小马驹的名字,俩人感情很好,也理所当然地成为这个鬼精灵不想上课时的偷懒借口。

    “自己规划的事情要认真完成,你答应了你爸妈夏天前要学会一首简单的曲子,现在距离他们回来还有两个月。”薄时深打开安怡然自己制定的规划表,温和地和她讲道理,“去年他们答应你一起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结果没去成,你当时和舅舅一起去时,是不是有些失落?”

    安怡然眨巴眨巴眼,点头:“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和我一样不开心,我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公主。舅舅,那如果我弹得好听,他们今年答应我的陪我去迪拜是不是也能做到呀?”

    薄时深沉默了一瞬,心说你爸妈的嘴骗人的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泡在基地实验室,别说去迪拜了,就他们单位苛刻的还不够赶路的探亲假,新马泰都悬。

    “舅舅也希望他们能做到。”看着是个潇洒单身汉,实际上又当爹又当妈的薄时深揉揉安怡然的头,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却没看下去。

    “......薄寺生小朋友,老斯(老师)刚刚叮嘱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上台后不用紧张,台下坐的都是你熟悉的小伙伴,老斯也会在旁边陪着你们。”

    一阵长风吹过,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哗啦作响,两边街景飞速倒退,尘封许久的记忆不知何时也雾蒙蒙地扑面而来。

    是他在离州一家私立幼儿园上学的那年,园里举行六一儿童节晚会,老师让他和那个扯坏他衣服的小姑娘一同主持。

    他不想答应,正要拒绝,记起几天前刚刚发生过的事,沉默了。

    “瘦猴,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把玩具给我。”午休结束,班里最壮年龄最大的小霸王趁老师不在,抢夺他的玩具,他不肯放,却被对方直接抢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哈哈哈,狗啃屎啦,瘦猴瘦猴,没妈还丑,像条小狗......”

    他疯了似的冲上去,和比他高一头的男孩扭打在一起:“不许说我妈!”

    “你就是没妈,没妈没妈没妈......”刺耳的嘲笑无穷无尽,他不知道和那人厮打了多久,只记得他差点儿再次摔在地上时,小女孩挡在他面前,挥舞着小拳头奶凶奶凶地发怒:“大坏蛋!不准你欺负人,你再欺负他,我就打你!”

    她吃得多,力气也大,是园里小霸王唯一不敢惹的另一“恶霸”,把人赶跑后,她想要扶他起来,一双黑葡萄的大眼冲他甜甜地笑:“你放心,坏人都被我打跑了,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澄净的眼神仿佛完全不记得她欺负他的事。

    算了,除了他,园里的许多男孩连话都说不清,还有谁能和她搭档。

    想到这,他面无表情点头,应过老师,刚走,碰到了一阵风跑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粉嘟嘟的公主裙,一张小脸瓷白,配上可爱的公主头,漂亮得仿佛橱窗里精致的洋娃娃,看到他,葡萄似的大眼高兴地弯起来,去拉他的手:“深深,老师和我说啦,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谁用你照顾。”他冷着脸甩开,转身去教室,“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可老师说了,力气大的小朋友有责任照顾力气小的小伙伴。”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上他,软乎乎的小脸并没有因为他的恶劣态度有丝毫不高兴,“你没我力气大,我当然要照顾好你了呀。”

    一直自诩男子汉的小人自尊心被不经意地扎到,瞬间联想到了刚被她保护过的某件事,不甘心地停下脚,想要证明自己才不是个需要女孩照顾的弱者,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高自己半头的小姑娘垂在一侧的胳膊有他小腿那么粗,愈发憋屈。

    只好硬邦邦地丢下句“别再跟着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紧接推开站在他身前的小人,疾步离开。

    快到教室时,他回过头,看到怔在原地的小姑娘还在默默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嘴唇努力抿紧,一双大眼不知道是被阳光照的还是怎么,水光晶莹。

    晚会开始前,俩人谁都没理谁,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他去厕所,要走时,听到旁边有哭声。

    很轻,像他在路边遇到的小猫,低低的抓人心。

    他本来不想管,忽然记起十分钟前小姑娘就没在候场的教室,心思微动,试探性地喊了声:“谁?”

    “是我!我是窈窈!深深,是你吗?呜呜呜,我、我裙子坏了。”小姑娘的哭声由远及近,在离他几步之隔时倏然停下,像是不敢出来,“我、我不敢出去。”

    “裙子坏了?”他诧异。

    “我、我刚才饿,偷偷吃了点零食,然后裙子勒得好紧,我就想拉开透透气,然后,然后就拉不上了,呜呜呜。”小姑娘哭声比之前更为剧烈,又委屈又丢人。

    “没出息。”他习惯性地毒舌,透过薄薄一层门帘看到小姑娘紧紧揪着衣服的小手,猜到她现在不敢出来的处境,立刻转身往外跑去,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

    “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抢你的饭了,也不偷偷吃零食了,你能帮我去喊老师吗?”小姑娘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边哭边忏悔她以前对他做过的坏事,却没听到回应,“深深?深深?!你说话呀!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呀!呜呜呜,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大坏蛋......”

    “说谁坏蛋?”冰冷而熟悉的傲娇嗓音倏然响起,还带着剧烈的喘息,小姑娘猛地止住眼泪,看到门帘外熟悉的黑色小皮鞋,破涕为笑。

    下一秒,急匆匆赶来的老师一把将她抱进怀,温柔擦去她的眼泪:“皎皎不哭不哭,老斯来了,让老斯看看怎么了,啊呀,原来四拉链缠住了呀,没四没四,我们这就穿好,穿好后还是小朋友们公认的漂亮小公主。生生小朋友先在外面等着,不准再一个人跑回去,刚才跑那么快,可把老斯吓到了,撞到了怎么办呀......”

    被限制行动的小人儿无奈地站在原地,乖乖等候,远处星星点点的光沿着斑斓墙壁往前延伸,长风忽然穿廊,薄薄的门帘被吹起了一瞬,他回过头,看到重新穿上裙子的小姑娘正对着他,微露的锁骨下是一只漂亮的淡粉色蝴蝶,展翅欲飞。

    ......

    “薄总?”车子一路驶进薄家庄园,在一栋别墅前停下,“到家了。”

    模模糊糊的记忆倏然消散,碎片似的再次深埋入心底,薄时深回过神,眼底浓情尽收,恢复到往常疏离,抱起安怡然下车。

    保姆们已经等在一旁,一个轻车熟路地接过小公主,一个拎起她的书包,还有一个端着她最喜欢的甜点,柔声询问她想先吃什么。

    薄时深往书房走去,憋了一路的郑景疾步跟上:“薄总,明天出差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什么,您记起来其他线索了吗?您呆过的那家幼儿园很多年前就拆了,也不咋正规,没法找到和您一届的入学名单,要是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查,估计会耗时很久。”

    薄时深脚步忽然慢了下来,许久,缓缓开口:“她身上有一只蝴蝶。”

    “蝴蝶?在哪儿?”郑景茫然。

    男人罕见地迟疑了,再开口时,星眸微闪,似有克制难言的情绪:“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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