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君莫怒发冲冠,“你!”
周定南却是气定神闲,“怎么?我说的有错?”
路余竟不知一贯清冷的南哥竟也有如此骄傲肆意的模样,仿佛水墨画瞬间染了颜色,如斯佳人,看得人心神一颤。
周定南不管其他人的神色,继续说道,“丞相魏桥,安泰九年进士及第。先帝爱重,先为翰林院五经博士,为先帝讲学。不到一年,越级擢升,外任为安州知州、定州知府。六年还未期满,又被调回京城,任吏部右侍郎、此时不过而立之年。”
“之后先帝对他更是宠命优渥,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乃止丞相!先帝将死,亦将幼帝托付于他!”
“恩重如斯,永世难报!”
路余顿时深感不妙,南哥这是要搞事啊!
他一把抓住周定南的手,向后拉扯,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但周定南却并未回头,而是反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藏在宽大的袖中,轻轻抚摸、以做安抚。
路余心上一颤,就是那种似疼非疼、似痒非痒的奇怪感觉,他的呼吸甚至瞬间有些急促,自己这是……突然病了?突然对南哥过敏?
周定南感觉路余安静了下来,认为自己成功安抚了他。又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误认为是自己刚刚的话,促动了他的伤心处。
顿时,他的眼中有乌云翻滚,言辞更加犀利,“如此厚爱,古今未有!可他是如何做的?把持朝堂、拉拢朝臣、贪赃枉法,不敬、不教、不知陛下!我倒要问问你,这是忠臣所为?还是奸臣所为?”
周定南瞥向面露不忿、张嘴意图反驳的魏君莫,眼中满是嘲讽,“呵,我看今日必定是先帝显灵,知道自己竟将年幼的皇上托付给这般狼子野心之辈,而在九天之外派了野兽来这世间,收了这无耻之徒的性命吧。”
他虽是武将,但也自小熟读诗书、才华横溢,若他想,一张嘴也能就像这连珠箭一样,片刻不停,刺得对方浑身流血、死后声名全无。
魏君莫咬牙,此人这一番话,先是叙述大齐皇室对父亲的大恩,又言父亲知恩不报、反为仇寇,最后又假借先帝、鬼神之名,这是不光推卸了责任,还要让父亲的身后名也无啊!
他知道,父亲在时,最重视自己的名声。也正是为了这“名声”二字,父亲今日才落得如此下场!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不管什么徐徐图之、身后名声,早早弄死这个昏君、夺了虎符、当了皇帝,父亲今日就不会被害死了!
魏君莫扫视周围,见父亲旧日的手下中已有十几人有些许愧疚、后悔、动摇之色,知道大事不妙,不能再让此人再说下去了!
他立刻泪如雨下,满目悲愤,看向被此人掩在身后的小皇帝,“皇上!此人挑拨离间、其心可诛啊!皇上!父亲的忠心您难道不清楚吗?”
“您日日不……”
你们早早设下陷阱,不光害了父亲的性命,甚至还想要毁了父亲的名声!呵,既如此,那你这个昏君也别想好过!
皇帝应该没有具体的证据,否则也不会暗地里杀人,而不是直接将他们九族下狱。
他心思急转,决心趁此机会,将父亲身上的脏水都泼回去。
他刚想说,父亲把持朝堂、拉拢朝臣,都是因为昏君不上朝、为了先帝的嘱托、为了大齐的安稳才不得已为之,而且父亲日日都将奏折送了上去,让昏君过目。
至于贪赃枉法,呵,这昏君这半年来不知收了父亲多少银子!正好都说成是他逼迫父亲敛财!
……
但他话还没出口,周定南便已经大致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周定南一挑眉,立刻喝止他,“不过一身无功名的平民百姓,竟敢当面质问陛下,是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拖下去!”
周定南知道,自己现在代表的是小鱼,这魏君莫再如何,也不过是一臣民。
一君一臣,君教训臣,那是理所应当!
但君王若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与臣来一一辩个谁清谁白、孰是孰非,那才是失了君王的体统,也让其他人难免生了轻视之心。
君王的话,那就是天理!辩论?笑话!直接拖下去就好!
唯有雷霆之怒,才能让他们再次回忆起那遗忘了数年的、对君王的恐惧与应有的臣服之心。
再者,如今丞相一死,这些人正是群龙无首、各怀心思的时候,不趁他们暂时不能决断、拧成一股绳对抗的大好时机,一股劲削去他们的气焰,就迟了。
一直站在一旁看周定南舌战的张统领,闻言一乐,立刻高声应诺,“是!”
之后也不用手下,直接自己上手,一抓一扭一捆,再堵了嘴,直接就扔到一旁去了。
他这边几千人,各个都是精兵,自然不惧对面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甚至他们身边那几百个护卫、家丁也不放在眼里。
若是真打起来,自然是砍瓜切菜、稀里哗啦,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之前之所以一直忍耐不动手,任由这罪人之子带头对他们仇视、辱骂,那只不过是看在这些人朝廷大臣的身份,怕皇上还有别的安排,不好直接捆了。
嘿,这戴着面具的周统领可真是个人才,三八两下就让对方哑口无言,还直接将这领头之人直接捆了。厉害啊、解气啊!
魏君莫身上也有武艺,身为男主的他,说句天资不凡也不为过,但再如何,也不过是只学了几年,还暂且比不上习武几十年的老将。
他现在只恨,恨自己过去没考个功名出来,现在竟要遭此大辱。
大齐有法令,身上有功名之人,可直言进谏,不可上刑罚。
魏君莫虽名声在外、有大齐第一公子之称,但他本人确实是没有下过场去科举。
盖因丞相护子,觉得自己的独子、未来的皇帝竟要在这注定被他推翻的朝廷中参加科考,是凭白辱没了他。
再说,若是事成,哪里还用得着在意这一个功名吗?
但现在,纵然魏君莫眼睛气得发红,悲愤交加,也无可奈何了。
在这古代当官的人有几个不是一路读圣贤书考上来的呢?又有几个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沽名钓誉的呢?
丞相一派的人哪怕暗地里想做的事再大逆不道,但也只敢在暗地里谋划,让他们当面直说,也是不敢的。
若是丞相事成,他们就是慧眼识人的开国功臣;可现在丞相一死,他们也只会转身一变,又成了忠诚不二的好臣子。
眼见魏公子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了,周围又都是手持利刃、面露凶光的禁卫军,这些人一时间面面相觑,最后别管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都怂了。
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女主之父、户部左侍郎站了出来,“皇上,丞相……”
他一咬牙,眼看是不能硬逼着皇帝认了这谋害忠良的罪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也只能认了这是场意外,“丞相偶遇野兽、意外而死。虽有过,但依旧辅佐皇上十几年,仍有苦劳。请陛下下令,让丞相能够早日入土为安。”
“再者,丞相尸骨未寒,魏公子乃是丞相独子,总要出席葬礼、披麻戴孝,恳请陛下能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暂且饶恕他。”
户部侍郎也不想站出来的,毕竟丞相已死,皇上身边又不知何时多了这么一位能人,将来自己这些人的命运也未可知。
他又有个女儿在宫里当淑妃,是皇上身边唯一有名分的妃子,万千宠爱于一身。按理来说,父凭女贵,哪怕丞相这条船沉了,自己也八成能安然无恙。
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身在户部,为丞相养私兵不知偷了多少税银!而且他与丞相来往的证据还在丞相手中呢!
现在丞相一死,但要是皇上一旦查出丞相养私兵一事,自己也在劫难逃啊!
为今之计,只有先救出那魏君莫,得到他的信任,再悄悄找机会偷出那些只有丞相与他二人知晓的证据,才能脚踏两条船而不翻啊。
周定南闻言,一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路余见此,却是一惊,两人的手本就是一直交握着,此时路余猛地一使劲,趁周定南不备,将他扯到一旁。
行了啊,哥啊,咋的,你还真想把男主弄死呀!
他此刻心中也是郁郁,他也知道,南哥这些话其实都是在为了他打抱不平,可自己……只能辜负这一番心意了。
路余对户部侍郎很是和蔼可亲,尽力做着补救,“爱卿说的是,就依爱卿说的吧。接下来,也交由爱卿去处理丞相的身后事了。”
说罢,也不多说,直接拉着周定南就走了。
徒留户部侍郎在那里纠结,皇上这是爱屋及乌、信任我,还是在试探我?
路余揪着周定南走回了帐篷,一时无言,“你……我……我放了……”
周定南眉目舒缓,“我知。”
路余无语,你又知了什么啊?
周定南伸出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指,轻轻抚平路余紧皱的眉头,“我知那魏君莫,你留着还有用。”
他轻笑一声,“用来勾出丞相其它隐藏的势力?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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