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舍床榻间, 少年男女嬉笑不绝。
原霁的亲吻不认真,像是抱着最喜欢的玩具那般,“吧唧”一下,响亮又无辜。
细密气息从关幼萱眉梢眼角, 一路淌至小巧鼻尖、玉般面颊。关幼萱被按在被褥间, 本是气哼哼他绊倒自己, 但是一个人过于兴奋, 在她脸上亲来亲去,毛茸茸的脑袋又一直蹭着她, 眼睛盯过来观察她
他不是狼,而是热情的大狗。
关幼萱脸颊很快酡红,同时被他弄的, 那点儿羞涩都长了翅膀要飞走了关幼萱小声“你好重。”
她推他“你起来。”
原霁很有脾气“不。”
他这般逗弄她,那股子不羁背后,未必没有喜欢。关幼萱感受到他的好心情,她杏眼滴溜溜乜过去, 与他对视一瞬, 她竟也撑不住跟着他笑了起来。只是小淑女的笑是温柔轻软地翘起唇,眉眼轻弯,与原霁的外放不同。
原霁来扯她小腮“看, 这不就高兴了么之前干嘛躲着我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回到北部营, 面对满室空寂, 兴冲冲的原霁,未必没有在那一瞬间心凉如灰的时候。
想到这里, 一时间意兴阑珊。原霁翻身爬起, 靠着床柱躺在床上。他头枕手臂, 沉默良久。
关幼萱偏脸, 看到他睫毛下掩藏的阴郁戾气。关幼萱“怎么了你忽然不高兴了”
原霁抬头,他迟疑片刻,还是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哭得那么凶真的脚那么疼么”
停顿一下,原霁皱眉“你第二天为什么要走你是讨厌我,我碰你一下你就难受么”
关幼萱立即“不是的”
小女郎受不了被冤枉,她心里着急,手撑着床板快速爬起来。跪坐在原霁身旁,关幼萱偏脸观察他,然后说“你那天背我下山,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你一直不怎么跟我说话,回到军营后老医工来了,你就掉头走了。我采个蘑菇都受伤,还劳烦军士陪我我觉得我像是大麻烦,给你添乱。”
关幼萱分外沮丧“我不想给你找麻烦的。所以你那天不高兴,我跟着便也很难受。可是我不敢问你,因为你第二日还要出去作战,我怕你与我吵架,吵得凶了你气不顺,会在战场上作出不理智的决定
“金姨说,我的情绪很容易影响到你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我特别不想让你因为和我生气的缘故,而在战场上受伤。”
关幼萱抬起脸,目光清盈地凝望他“夫君,我嫁给你,是想对你好的,不是想和你成为冤家。所以我离开军营,一方面是我对你那晚的很不好意思,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给你添乱。”
原霁怔怔看她。
她明亮而妩媚,脸颊在烛火下揉着流金般的光。他不敢说她是世间最美丽的小淑女,但她的通透干净,确实独一无二。
原霁嗓子哽住,他说不出话,他只是慢慢伸出手,揽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关幼萱感受到他脖颈动脉血液急流,她抬脸望他,见原霁神情冷硬,下颌坚实。
原霁虽然自小受宠,但接受的一直是“棍棒教育”。长辈们管教他的方式不是讲道理,而是一顿打。小七郎自小野性难驯,冲谁都龇牙。他懒得在口舌上费工夫,任何问题,一顿揍不就解决了么
可是原霁此时,要结结巴巴地学着跟关幼萱剖析自己的想法“我没有,没有觉得你是累赘。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我那天,确实有些不高兴。但是我不是因为你麻烦而是你受伤,我很难受。我会觉得,你为什么要受伤我又不稀罕什么蘑菇,你为什么要去摘,然后受罪
“我很多时候,我不需要、不需要很多在意你没必要做很多事的。维持原状,就很好。”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
如果母亲不是为了生他,就不会在长安消磨至死。他什么都无所谓,然而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告诉母亲,他会说您可以不让我出生,没有关系。
关幼萱从他语气中听出许多不寻常的压抑。关幼萱抬脸“可是我想对你好。夫君,对你好的人,都是想对你好的。”
原霁抿唇。
他猛一下又有不悦的架势。
关幼萱搂住他脖颈,训练动物一般地亲昵蹭他,好让他情绪稳定。她娇娇俏俏地弯眸笑“我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了。夫君其实是怕我受伤,才不愿意我去做那些事,并不是嫌弃我惹事,对么”
原霁被她蹭得有些舒服地仰起颈,懒洋洋地眯眸,哼了一声。
关幼萱“我是个女孩子,从小就被阿父教育要文雅,柔柔弱弱的才惹人怜爱。我没有爬过山,摘过野果,一次都没有。这让我不知道自己身体碰触的轻重底线,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我高估自己,以为跟金姨学了防身术,就能像夫君一样。”
原霁瞪她“你怎么可能和我一样”
关幼萱耐心揉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听我说嘛。我看到你就是那样做的,我以为我也可以。但我做了才知道我不可以,我下次就会很小心,不让自己受伤。夫君,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原霁被她又搂又揉得很是舒服,舒服得近乎羞恼,觉得自己玩物丧志。然而睁眼看到小淑女眼巴巴地看着他笑,原霁就头脑晕乎乎,禁不住随着她转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关幼萱俯身就在他脸上亲一下。
原霁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再次压在了身下玩她。她被撩得气息柔弱凌乱,激起他的欲。但他也不着急,只是这般逗着她玩。关幼萱离开军营后,原霁每日面对着空寂的营帐,已然想的很清楚。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睡她而来。
反正他这次会在家中待很长时间,原七郎信心满满
他耐心地抚慰好她。
然后趁她不备,吞她入腹。
即便是小狼崽,捕食时的耐心,也非常人能比。
原霁在关幼萱这里获得了极大的慰藉,旁人再见他的时候,都明显感受到原霁恢复了元气,不再是刚从军营回来时的那般戾气满满。
秋日时节,按照惯例,原让这个兵马大元帅,要去四大营中巡察。离去前,原让嘱咐原霁多陪陪关幼萱,小夫妻四处玩一玩,不要总想着战事。
原霁不服气“我是将军,为什么不想战事二哥还是瞧不起我么”
原让笑“因为你现在在休息。七郎,真正的将军,要学会在恰当的时候偷懒。战事残酷,你若是脑子时时刻刻地挂念,在军中久了,岂不是要疯了给你娶妻,也是为了让你不那般紧绷。”
原霁“那二哥为何还不娶妻你不就是整个心思都在凉州军上么你说这样不对,你自己还不是这样”
原让怔忡一下,敷衍他“我会娶妻的。等你能够接管”
原霁“我说了我不会抢你的位置。”
不等原让多说,原霁拔腿就走。原让和束远对视一眼,摇头叹气,随这个小堂弟去了。只是披上盔甲时,原让不放心原霁,还是多问了一句“七郎回来后在忙什么”
束远说起这个就支吾,觉得丢脸“他找了许多女郎,还兴致勃勃地挑女奴,不知道在搞什么。我怕萱萱知道,还一直帮他瞒着。小混蛋一点不让人省心。”
原让搭在战铠上的手一僵,碍于他和束远要出门,不能把堂弟吊起来打,只好让束远传话束翼,别让小七郎在眼皮下胡搞
“裴象先还在凉州盯着原家,就怕我们对萱萱不好。关家和原家的联姻,可不能让七郎搅局。”
原霁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他只是趁着自己闲的时候,想练出一支“女英军”。他之前听了关幼萱的话,也深深为关幼萱的柔弱而发愁。他确实不想关幼萱太折腾自己,他实在想不出一个柔弱的江南小淑女,怎么可能变得像凉州女郎一样彪悍。
若是小淑女变得五大三粗大口喝肉大口喝酒,他才要别扭死。
原霁和束翼商量许久,两个臭皮匠想出的法子,便是建一支女英军,代替自己专门去保护关幼萱。原霁将这个当做自己送给关幼萱的礼物,偷偷摸摸地进行。但无奈原霁在凉州实在太有名了
凉州小七郎做的任何事,都是藏不住的。
原让走之前,让大嫂教关幼萱管理家中的账务。关幼萱新奇地每次拿着账本算来算去,一下子掌握家中财产大权,颇为紧张。她嫁人前可没有这种殊荣,没想到嫁人后居然能够管家里所有人的账
包括她夫君。
关幼萱和侍女们一起算账,将一摞摞账本摆在案上。关幼萱拿着账簿勾人的账,原家大嫂三嫂们教的差不多,就出门约着赛马去了。关幼萱盯着原霁的账,瞠目“夫君自从回到家以来,好能花钱”
关幼萱指着一处地方“他从账房上支走了一万银两,他要做什么”
账房先生从来没问过小七郎的开支,顿时支支吾吾给不出理由。
门外传来金铃儿坚定的声音“必是玩女人去了”
关幼萱抬头,见金铃儿笑吟吟地进来。见到她来,关幼萱也开心,起身拉人。关幼萱弯眸“铃儿,我这里正好有书信要寄去西北营,还有些冬衣要送过去。你若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忙去一趟”
西北营,正是赵江河此时轮岗所在的营。
金铃儿茫然,不知道这种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关幼萱为了给两人牵线费尽心思,还十足心虚“赵将军过两日就要回来武威,你可以与他一同回来嘛。”
金铃儿看她低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麻烦自己。金铃儿新奇无比“小表嫂,你现在开始管这些事了么送冬衣的事情你都可以安排”
关幼萱扯一下自己的发带,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大嫂和三嫂都说自己忙,说自己老眼昏花,让我帮忙看账。我手头上没有能用的人,没人听我说话铃儿,你帮帮我吧”
金铃儿爽快答应。
但是她来的真正目的,本来是与小表嫂分享八卦的。金铃儿偷偷摸摸地告诉关幼萱“小表嫂,你听说了么,大家都说小表哥背着你玩女人”
关幼萱懵住“”
旁边侍女一听着急“原来一万两就是做这种事去了小七夫人,你可不能护着七郎,让他学坏。”
关幼萱一时犹豫。她本能相信自己的夫君,但是她也知道世间很多郎君婚前婚后两幅嘴脸。金铃儿说的这般笃信关幼萱心里拧一下后,同样偷偷摸摸地问“夫君是如何玩女人的”
金铃儿“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就是他召了好多年轻小娘子去军营里,每天都不带重样的。我进不了军营当然没法子,但是小表嫂你可以杀进去没人敢拦原家夫人的”
关幼萱难受中,忍不住道“那他身体真好”
每日在军营中那般玩,回来还缠着她
金铃儿“”
关幼萱垂眸,小声“他是否、是否睡了”
金铃儿“没有吧那是军营,又不是妓院,他不敢吧”
可是关幼萱想,原霁无法无天,什么事儿不敢呢
夜里,原霁趴在床上,打着盹儿时,察觉门吱呀一声,关幼萱回来了。
关幼萱坐在床榻边,看着他安静垂目的模样。这般俊俏的郎君,应该是她的。小女郎心中难受,低头在他身上嗅了一下,看是否有胭脂水粉味儿。
原霁睁开眼,面无表情“你干嘛”
关幼萱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她紧张无比,咽口唾沫道“我有事情跟你说,你之前从账上支走的一万两,太多了。给了你别人要不服气的,为了你好,我就划掉了。”
她语重心长教育他“夫君,你不要那么能花钱。你要省着点儿。”
她心中自得,心想从银钱上断了他的路,他就老实了。
谁想到原霁很无所谓,道“那你给我一万银两好了。钱财都在你那里嘛。”
关幼萱愣住“”
他怎么能这么坦荡花妻子的钱玩女人
关幼萱“不行我是要记账的你要做什么,要花这么多”
原霁仍趴在那里,漫不经心地重新闭上眼“不想告诉你。还不到说的时候。”
关幼萱被他的不要脸彻底震住。
她有心想和他说实话,但是她对自己和原霁的感情不自信,生怕他不选她
旁人家郎君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是关幼萱自己的父亲那般专情,她嫁到凉州,没有见到原家太多活着的郎君,就天真以为世间所有儿郎都如自己父亲一般。她想驯服狼崽子,可狼崽子怎能三心二意呢
关幼萱劝慰自己,驯服他,不,改造他,不是一两日的事可是金铃儿不是说,凉州的狼很忠诚么
原霁见她沉默这么久,以为她一点儿银子都舍不得给自己花。原霁手肘压在枕头上,偏脸看她纠结的样子半天,原霁说“要不这样,你奖励我。我做好什么事,你就给我一点儿钱奖励。我用这种方式赚钱,可以吧”
关幼萱哎还可以这样
她咳嗽一声,试探道“那我要你明日一整日陪着我,你能做到么”
原霁俯下眼,闷笑一声。她这般喜欢他,一日都舍不得离开他,何其让原霁得意。
他答“好啊。”
关幼萱对此满意,她的沮丧一扫而空,重新生起信心。这样的夫君还是有救的,可以调教好。那她接下来要给原霁找点儿什么事比较好呢。
九月下旬,原让巡察凉州四大营的时候,关幼萱耐心调教自己夫君的时候,漠狄发生了一件大事
漠狄王庭失火。
大火连烧一夜,当夜,蒋墨逃离漠狄。漠狄王发现后,拿张望若是问。张望若早在蒋墨逃走之后,就大骂“小兔崽子不可靠”,也连忙携款逃跑。西域遍布漠狄眼线,漠狄军队包围整片西域。他们无路可躲,只能选择逃回大魏。
张望若狼狈地提前逃向凉州。
但大部分军队,追拿的是蒋墨。
紧接着,关妙仪与薛师望在西域的行程也受到牵扯。一日醒来,马贼下属汇报,关妙仪失踪。薛师望寻人的时候,见到了漠狄王。漠狄王的回答十分明确“我要原让亲自来,换这个女人。”
老漠狄王之前将战争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儿子漠狄,但是这一次为了原让,老漠狄王重新出山。关妙仪曾是原让的未婚妻,原家和关家的名声都会毁在这个女人手上不信原让不上当。
木措得到自己父亲的命令,要他布下天罗地网,捉拿蒋墨。而木措得知关妙仪到了老漠狄王手中,立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征服凉州的机会。漠狄将自己做好的布置全部安排上,若是几相搭配得当,必让凉州吃大亏。
整个凉州,说不定会换主人。
剑南益州军营,封嘉雪脱下战铠,穿上胡服女装。胡服行动轻便,让她行动伶俐之际,也为她添了许多女儿家的样子。
封嘉雪从自己军帐中那口百宝箱中翻翻捡捡,终于将一面已经模糊的铜镜翻找了出来。封嘉雪这口宝箱,是她阿母留给她做嫁妆的。但是封嘉雪打仗这么多年,她的嫁妆早不知道赔进去多少。如今这口箱子,已经没多少宝贝能翻出来。
幸好还有一面铜镜。
封嘉雪对镜观望了片刻,对自己满意的程度要求很低“我看上去还是像个女郎的。”
多年军旅生涯,幸好没让她完全失去女性特征。
若她完全不像个女郎,原二哥恐怕就认不出她了。
封嘉雪配上刀剑,掀帘出门,正好一片清雪徐徐落在,拂在她锋利的眉目间。封嘉雪“哟,今年雪下得挺早啊。”
站在外头的几位将军本想相送封将军,看到封将军这身女儿家打扮,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一时间变得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和封嘉雪对视。
半晌,几人派出一人“封将军,不如我们多跟几人陪您一同去凉州吧。您孤身前往,他们凉州军要是以为咱们益州军没人,好欺负,那怎么办”
封嘉雪低头整理衣袖,淡声“我这次北上,是为了哄骗军粮去的。凉州军每年不知从朝廷那里拿到多少军粮原二哥难得心虚,答应了我,我若是太强势,带上几百人一起北上,凉州军还以为我要给他们来下马威。原二郎心里嘀咕,不送我们军粮了怎么办”
身后一将领道“封将军,这番说法本就不靠谱,像是原二玩我们一样。原二说给我们军粮,我实在不信他这种话咱们打仗的人,谁会嫌自己的军粮太多恐怕原二有诈,封将军要小心。”
封嘉雪淡然一笑,道“原二哥不是那般人。而就算他有诈,我也好奇他想怎么诈我。”
她眉目间的锋锐色浮起,铿锵气势,让人不容小觑“尔等放心,我此番北上,必然要取军粮而归。”
雪在肩头落下,封嘉雪抬头,神色平静,身姿挺拔。她凝望着凉州的方向,久久不移目。封嘉雪想去凉州,因她也有想见到的故人。
她想到少年时在长安见过的原让和原霁那对兄弟。
自十年前长安一别,她再未见到原让与原霁这对兄弟。但因同是军人,这些年,封嘉雪在益州军的出头,少不了与原让的通信,请教。可以说,封嘉雪少女时期能够排挤开自己那些兄弟,当上益州军独一无二的总帅,少不了原家的支持。
时隔多年,原二哥别来无恙
而原霁,是否依然得到原二哥的宠爱,让人生生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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