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最近有些奇怪,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元若早就察觉到了问题,只不过一直没问, 想着她能妥善解决,然而这次从s市回来, 沈棠就更加不对劲了,元若思来想去, 还是问了。
四年多以来,沈棠一直都是个自律且独立的人, 从未这样过, 像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然而沈棠不肯告知, 搪塞道:“一点私事, 不要紧。”
元若与之对视,“去s市做了什么”
“见了一个人。”她倒是坦诚。
“谁”元若问。
沈棠却不说。
元若坐了起来, “姜云前两天去了s市, 在云河那边见到你了。”
对于这人要去s市参加比赛,元若没有过多询问,直至姜云无意说起在云河见到了沈棠, 她才后知后觉不对劲。云河是郊区,住的大多都是有钱人, 沈棠去那里肯定不是为了比赛, 铁定是为了别的事。
有些话不能直说, 元若对此也不了解, 只能尽量跟沈棠沟通。
沈棠薄唇轻抿,似是在犹豫, 过了半晌还是如实说:“江听白。”
元若愣住, 随即想到之前在次卧桌上看到的那封信, 寄件人姓江,想来就是了。可是她跟江听白还是合作了一个多月了,对方从未提过这些。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沈棠继续解释:“我姐生前最后一个项目就是跟她一起做的,她是合伙人,最后项目也归她所有了。”
“她找你去的s市”元若问。
沈棠不言语。
多半就是了。
姜云在电话里说看到沈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应当就是江听白,元若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还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江听白曾经与沈梨合作,那她早就知道沈棠的存在,可能也清楚沈棠和谁住在一起,应该也对元若了解一二,但她绝口不提,而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边与元若合作,一边联系沈棠。
想到这儿,元若心头一紧,想不通江听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梨死了,江听白把项目拿走,这些年里也没找过沈棠,帮衬或者补偿都没有,而今又找回来,还把沈棠带去s市,怎么看都不正常。
“是什么项目”元若又问。
“互联网方面的,”沈棠说,“我姐做的策划,主要是江听白投的钱。”
“那找你干嘛”
“项目做成了,要把我姐的那份给我。”
当年的沈梨没有足够的资金,空有想法却找不到投资,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江听白,而在出事的前一阵子,项目就还没正式启动,而且互联网这一块太烧钱,没个年起不来,前期的投入巨大,远非一般人能承受。
现在项目算是起来了,江听白这才找到沈棠,把该分的都分给她。
听完解释,元若一时无言,她再看了沈棠一眼,嗫嚅片刻。
“你信她”
沈棠没有正面回答,说:“只是过去看看。”
元若没好气地说:“以前不找你,现在才找,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给的分红。”
分红,其实就是利润分享,稳赚不赔,只拿钱不干活,跟分股权不同。
江听白考虑得还挺周到,既为沈棠打算,也为自己着想。
然而元若还是不放心,“别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她真要是想补偿,四年前怎么不找,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一样,哪那么容易就天降横财,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棠却不怎么在意,反过来宽慰:“别担心,没事。”
“谁管你。”元若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沈棠又摸了摸她的脸。
没指望这人会听自己的,元若再次挡着不让碰,起来,转身进了厨房,懒得再多说。
她是关心沈棠的,只是拿着这些也没办法,毕竟沈棠都这么大了,做什么决定自己心里都有数,绝对不会乱来。她有点乱,但没有表现得太过,尽量冷静下来,想着该怎么解决才是。
沈棠跟着进厨房,帮忙做饭。
夜里,躺在床上,元若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可能是平静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变故,让她不太适应,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她不了解江听白,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不怎么样,尤其是得知对方在私下联系过沈棠,她就感到不安,觉得哪哪儿都透着古怪。
只是转念一想,江听白要真是想对沈棠做什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还给分红。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江听白这人太深沉了,明明早就清楚一切,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接近元若和沈棠,要不是姜云那通电话,元若至今还蒙在鼓里。
元若不大喜欢江听白,潜意识就防备着,直觉哪里有问题。
不过之后的一阵子过得顺遂,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所有事情都顺遂。
沈棠全身心都投入了备考当中,回来以后再也没去见过江听白,而江听白也很长时间没出现过。
元若跟闻姐旁敲侧击,这才得知江听白出国了,估计得过两个月才会回来。
“好像是那边有业务还是怎么,反正她一年到头都忙,整天都跑来跑去,说是到这边定居,一年能有四五个月待在这里都不错了。”闻姐说。
“这样,”元若点点头,故作掩饰,“难怪我之前去北街没看到她。”
闻姐笑了笑,“你别管她,她就那样,你每个月负责分钱就是了。”
元若又问了些别的,拐弯抹角地打探有关江听白的事。闻姐压根没注意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以为她只是想了解一下合作方,便将自己知道的都悉数告知。
闻姐跟江听白的关系不如跟元若的那么好,也就生意上认识而已,说是朋友,实际上没有深交,顶多平时一块儿吃饭喝酒,有合作就见一面。据闻姐所知,江听白近些年在互联网这一块赚得盆满钵满,而且还是四年前才起来的,以前都不怎么样。
不用问元若都能猜到,应该是靠的沈梨生前的那个项目。
难怪这人现在才来找沈棠,若是沈梨刚出事那会儿就找,给沈棠的可不止分红这么简单,不得不说江听白挺会算计,合作伙伴出事,她直接把项目吞了,等到一切都成了定局才“补偿”沈棠,不过就是出点钱罢了。
商人重利,江听白勉强还有一分良知,但她只给了沈棠两个点。元若得知这个后,又生气又膈应,转念一想,这也确实是江听白能做出来的事。
虽然仍有很多地方让人想不通,可随后的日子都太平,元若气了一阵过后也不再纠结了,毕竟没法儿改变现实,胳膊拧不过大腿。
况且对于沈棠而言,能分点钱还是不错了,至少有个保障。江听白真是没良心的话,大可一分钱不给,当年既没签合同也没正式敲定投资计划,她完全可以把项目据为己有,一个子儿不出。
九月下旬,c城的天气逐渐转凉,元若和沈棠去了趟墓园,到那边给沈梨扫墓。
墓碑上的遗照是二十五岁的沈梨,她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鲜活的年纪,长眠于地下。
期间沈棠离开了几分钟,实验室的师姐打电话问点事,元若就一个人站在坟墓前。她近两年很少来看望沈梨,这是今年第一次,站在昔日的情人面前,酝酿许久竟无话可说。
元若觉得惋惜,也失落也遗憾,记起当初自己坚决反对沈梨去b城发展,再想到如今江听白用沈梨的项目大获成功,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人活一辈子还真是看命,有时候挺讽刺的。
墓园里的香火味浓重,比较刺鼻。
她们没在这里待多久,上香送花,扫扫墓,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
墓园冷清,到处都空荡。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十月。
国庆小长假如期而至,大学城分外热闹,东路一条街变得更加熙攘,蛋糕店的生意也随之蒸蒸日上。
元若更忙了,有时候忙得吃饭都顾不上,只能匆匆塞半个面包。她在不经意间就瘦了,体重下降了不少,怎么都不长肉。
杨何英与元利和到这边来了两回,夫妻俩心疼女儿,见她这么辛苦就念叨了几句,让她找个帮手,别成天拼命干活,这样下去哪能吃得消。
元若口头上应得快,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一如既往地忙累。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她突然病倒了,在烘焙室干活时晕了过去。
当时是赵简在轮班,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响吓了一跳,当即就赶快进去,看到元若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都蒙了,随即连忙打急救电话。
大学城附近有个医院,救护车没多久就开过来。
元若这是劳累过度所致,那么多活都是她一个人咬着牙干,日复一日的,哪可能不出问题。不过这也不算是大毛病,她的身体还好,多休息休息就能恢复。
赵简第一时间就给沈棠打了电话,沈棠是从实验室赶过来的,什么都不管了。
元若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沈棠的脸色不大好,但没发作出来,只默不作声地照顾元若。
店里没人,走得匆忙门也没关,赵简早就回去看店了,没能等到元若苏醒。病房里就她俩,不一会儿又来了医生。
医生问沈棠:“你是家属”
沈棠应下。
医生没细问。过后是护士过来,给沈棠交代了一些事,让去楼下窗口取药等等。
元若在病床上挂点滴,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都不太好,很不舒服。小护士给她换药瓶时叮嘱了几句,让有事就按铃。
元家其他人不多时也赶了过来,杨何英又急又关心,憋不住念叨了一会儿。老人家说话不怎么好听,免不了要用那种训斥的语气,啰里啰嗦的。
元若没往心里去,只管听着。
再晚些时候,何妤和姜云也来了这边,她们听说了元若的情况,还特地去酒店打包了大补的鸡汤,并送来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补品。
有别的人在,沈棠没怎么靠近病床,一直在帮着忙别的事,有时候给大家端来水果,有时候给元若喂点东西,或者被护士叫出去。
这人比杨何英夫妻俩还上心,把元若照顾得很好。
元若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多少都有所触动。
有个知心知暖的人陪着还是挺好的,至少这种时候不孤独。
在医院里待了一晚,第二天还是回了家,下午照旧得去蛋糕店。
经历了前一天的突发状况,元若没敢那么拼了,干活的同时,她认真考虑要不要请个烘焙师,衡量半天还是没请。
请人不是那么简单的,钱是一方面,能不能请到合适的又是一方面,诸多麻烦。
家里打了两次电话,朋友也劝,都让多请一个人,元若都敷衍过去了。
直至两天后,沈棠带了一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过来,对方姓纪,全名纪希禾,高中毕业,会简单的烘焙,能做一些比较基础的蛋糕和面包,技术还行,不过比起元若还是差一截。
沈棠想让元若留下纪希禾,一来元若可以减轻负担,不那么辛苦,二来请个这样的费不了多少钱,一个月也就四五千,比起专业的烘焙师可太便宜了。
元若再三考虑,最终还是把人留下。
她问沈棠:“你哪儿认识的人”
“不是很熟,”沈棠坦诚地说,“刚认识几个月。”
元若好笑,“那还介绍给我。”
沈棠说:“她是贺铭远的朋友,一起长大的。”
末了,停顿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贺铭远喜欢她。”
元若怔了怔,随后笑笑。
有了纪希禾,元若轻松了不少,很多活儿都可以分给纪希禾干,反正简单基础的那些都不用她再过手。不过初初的那几天还是比较困难,纪希禾许多东西都不会,需要元若教一教,指点指点才行。
这是请了个徒弟回来。
而在这期间,元若和沈棠也发生了一点事。
可能是忽然的病倒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俩的关系一点点转变,渐渐走向了不可逆转的地步。
一连几日的降温使得c城彻底脱离了炎热,随之而来的就是凉爽,以及下夜里的湿冷。
兴许是受前阵子劳累过度的影响,元若在这种天气里着凉了,低烧不舒服,在床上躺了半天才勉强好受些。恰巧那两天沈棠得空在家,就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她在第二天退了烧,但没去店里,想着有纪希禾在,便窝在家里好好休息。
下午,元若睡在床上,沈棠进来了一回。
“又不舒服”沈棠问,坐在床边。
“没有,”她说,声音很轻很低,“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沈棠微低着身子,用手背挨了挨她的额头,不烫。
元若推开这人的手,“真没事,早退烧了。”
“怕你感觉不出来。”沈棠说,不放心地又摸摸她的脸和脖子。
元若觉得痒,动了动腰肢,躲开了,笑道:“摸额头就行了,到处摸做什么。”
沈棠放下手,“你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有样学样,都记下了。
元若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这样过,但也没辩解,她瞧了对方一眼,把身上的被子推开些,不在意地说:“小孩儿”
沈棠帮她把被子掖好,“别推,盖着。”
被子软和舒适,也十分保暖,盖久了就有点热,元若还是推开了。
“行了,别管我了,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我没事。”
“不看书”
“复习得差不多了。”
元若没再赶人,“随你。”
一间屋子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接下来都没怎么说话。
元若是真的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天都黑了。夜晚还是那么黑沉,只有不远处的灯火照着,但不足以把房间里照亮,还是很难瞧清楚周遭的事物。
元若睡过了头,意识都昏沉沉的,她动了两下,忽而摸到旁边温暖的躯体。
沈棠就倒在她的左手边,不知何时睡下来的,被子都没盖,就这么仰躺在床上。她愣了一瞬,想把人叫醒,可终究还是没有,犹豫半晌,小心地扯过一截被子被对方盖上。
元若没立马起来,也没再动,尽量不惊扰到手边的人。
从昨天到今天,沈棠忙前忙后地跑,自然比她累多了,倒在旁边就睡着了也在情理之中。
元若偏头看着这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感受,心里都胀胀的。曾经她俩也这样一起睡过,但不是在床上,而是在沙发上,那时她还没开店,在公司里朝九晚九地工作,有时候回到家太累了,倒在沙发上都能睡着。沈棠从来不会把她叫醒,只会拿毯子给她盖着,在一旁守着。
那样的日子辛苦,现在回忆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感觉。
细一回想,好像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都是沈棠陪着她过的。
当然,她也陪着沈棠了,都是相互的。
元若出了神,自个儿都没发觉自己已经盯着对方很久,甚至不由自主就伸手摸了摸沈棠的脸。
黑夜会放大人的情绪,会吞噬该有的理智。
她情难自禁,下意识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沈棠睁开眼睛,一把攥住她要收回去的手,用力地抓着。
元若冷不丁吓了一跳,她都支起了半个身子,这下没稳住,登时就倒了下去。沈棠接住她,搂紧她的后背。
两个人在被子里挣动,一个想要退开,要掩饰刚才的行径,一个却紧追不放,几下就把对方拢在了怀里。
谁都不开口,相互较劲儿。
元若穿的睡袍,只有一根带子系着,这反复挣扎动来动去,细细的带子都快散开了。她闻到了沈棠身上的气味,是淡淡的沐浴露香,还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又暖又热,让她无法忽视。
沈棠起先并没做什么,只是不让元若逃离而已,但渐渐的,她拉着元若缩进了被子里,然后凑了过去。
元若霎时不动了,僵着身子。
温暖闷热的被窝里,沈棠埋在她颈间,随时都要把唇挨上去,只差一点。
气息微灼,很烫。
元若紧了紧手,无所适从。
她只僵了片刻,而后推了推身上的人,低低说:“起开。”
沈棠往上走了走,移到她耳畔。
元若身形一滞,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躲还是不躲。她俩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变化,明明没发生什么,却教人慌乱。
沈棠叫了她的名字,故意压着声音。
那样的举动太过暧热,意味十足。
元若欲躲开,却躲无可躲。
“别”
夜色寂寂,远处的灯火璀璨,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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