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匝地,天边的彩霞透着一股瑰丽的色彩。快到六月了,天气开始逐渐变得炎热。长乐宫对面的那棵合欢树刚好是正开的时候。
花开得正好。
玉笙躺在太子的床榻之上,身侧,三七抱着她已经哭了小半个时辰了。从醒来开始,玉笙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就知道自己最后还是没能出去。
“主子。”三七抱着她的手,哭得可谓是上气不接下气“主子,您怎么可以丢下奴婢奴婢就主子一个了,主子要是走了,奴婢怎么活”
素嬷嬷在一旁瞧着,一脸的为难,不知自己该不该将人给拉走。三七毕竟是跟主子一起长大的,于情分上而言终究还是不一样。
但三七说这话,无形中也是将主子给牵绊住了。主子昏睡了这么长时间来,外面传出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都说主子趁着宫乱之日想逃跑,是被殿下打晕了强行给掳回来的。
众说纷纭,真真假假也无人弄的清楚。
素嬷嬷想着,往玉笙那儿又瞥了一眼。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们这些身侧伺候的却是看在眼中,后院这么多人中,殿下唯独只对她们主子动了真心。
殿下对主子这样好,她实在是想不通,主子为什么想要逃。
素嬷嬷眼神踌躇,估摸着是想问。可刚开口,门外却是传来一阵脚步声。玉笙顺着声响看过去,就见太子殿下正缓缓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脱去了那日的铠甲,今日身着一身绯红色的长衫。他极少穿这样张扬的颜色,整个人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一份逼人的气息。
他平日里总是穿着月白色,整个人端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温润模样。如今这绯红色一穿,玉笙才觉得这个颜色可能更适合他。
可瞧见那张脸,却是觉得有些陌生。她忍不住地便会想到,那日里太子殿下在前乾清宫内的样子。
这么多年,那样紧密的心思。
每一步,每一处都在算计。如今,所有的一切最后统统都化作不安。
太子从进屋开始眼神就一直落在玉笙身上,她所有的表情落在他眼中都避无可避。
他垂下眼帘,将面上的神色给压了下去。目光落在床榻对面的那张小矮桌上,太子板着脸,声音沉的发紧
“都出去。”
这声响,把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玉笙听见那毫无起伏的声音,也是一阵发颤。三七被素嬷嬷拉着,不甘心的走了出去。等那大殿门一关,太子才将眼神落在床榻上。
那目光沉沉的,玉笙本就心虚,被他这样瞧着,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一双手放在被褥上,十指拽的紧紧的。
指甲抠的那明黄色的龙上都起了毛边儿后,太子才低下头,走了进去。
他站在床榻边,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一脸的心虚。发沉的目光转过头,又落在了她的手上。她生的娇气,性子像猫。
一心虚就躲着不见人,但那手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磨爪子。
腾云驾雾的龙头几乎快要被她给挠秃了,太子才淡淡的开口“陈珩那日将你带到了乾清宫”这话说的肯定,完全没有给人辩解的理由。
玉笙点了点头,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了膝盖上“是。”
太子闭上眼睛,喘了一口气,他猜的十成十。
乾清宫中的一切,他的计谋,算计,那些背地里,无法让人知晓的一面,都暴露在了她面前。
“皇后杀我母妃,去母留子,这个仇我不得不报。”
太子眼睫垂下来,又淡淡道“她给我选的太子妃是陆家之女,这么些年若是孤有子嗣的话,早就被陆家架空。”
“陆家造反,这一切本就是早晚的事。说的推波助澜也好,处心积虑也罢,这个皇位孤是势在必得,陆家权势过大衰败是迟早的事。”
太子说的这些,玉笙不是不懂。
“皇位之争本就是血海之中抢夺,你死我活的一件事,玉笙明白。”玉笙抬起头,清凌凌的目光看向太子“殿下若是登上皇位,到时候陆家就是母族。到那个时候再出手,哪怕理由再充分也会被人诟病。”
她昏睡了几日,脸瘦了足足一圈。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上,如今更是瘦弱的可怜。
太子看过去,只见她那漂亮的一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是含着水,正看着自己。
“那你为何要逃”眼睛垂下来,太子问。颤抖着的眼睫在眼睛下方投下一道阴影,这三日来,因为这个,他几乎未眠。
闭上眼睛便是她穿着太监服从自己面前消失的背影。
床榻上的人不说话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传来脚步声。玉笙一直低着头,首先涌入身侧的便是那股熟悉的迦南香。
没等她有所反应,下巴便被人托住了。
太子低下头,眼睛落在她那毫无血色的唇瓣上。大拇指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几下,直到那唇瓣上透着血气后,才算是顺眼了一些。
紧拧着的眉心松开,太子对着她的眼睛,又问“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刻,玉笙所有的隐忍都消失了,她颤抖着身子想将面前的人给推开。可她昏睡了三日,力气又小,任凭自己如何用力身侧的人却还是纹丝不动。
“看着孤。”抓住她的手臂收紧,太子下垂着的眼神一片强势“告诉孤,是不是”
担心、害怕。那日紧绷着的心,无法宣泄的所有都像是找到了个出口。玉笙浑身颤抖着,总算是哭了出来。
“宫里的孩子有什么好,若是他长大了,也要去争。”
乾清宫中听见的一切,不止令她害怕。一颗心紧紧地,犹如被人用手给攥住了。
若是生的寻常人家,何须这么小就开始算计宫中的一切如龙潭虎穴,哪怕是亲兄弟,也要处处防备着。
洛家呢洛家何其无辜
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洛太妃被陛下看中,被迫入了宫。生下皇子不是自愿,洛太妃郁郁寡欢。
洛家为了前太子,一直支持皇后。而后来,又因为前太子身份被怀疑,又辞官牵回扬州。都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远离朝堂了。
可皇后却还是不放过洛家。
养了近二十年的陈琅,那个玉人仙姿一般的人物,都死在了扬州。
每每想起这些,玉笙就害怕。她双手捂着肚子,在太子怀中,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我我实在是害怕。”
太子抱着人的手臂紧紧的,安抚似的一直在轻吻她的额头“怕什么”发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可里面却是带着柔情。
权利会激发人欲望,欲望会使人不满足。
“留在这宫中,还得跟人争,我得去争宠,孩子得去争皇位。”玉笙哭得没了理智,开口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你就放我走不行么,让我在宫外住的远远儿的。”决绝的话,却像是刀子“我不想去争,不想去抢。”
“给你当皇后,你不用去抢,不用去争。”太子抱着人,掌心拍着她的后背。他自动忽略她说的话“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孤也是你的。”
“骗人”玉笙不相信。皇后又如何,太子又如何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哪怕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不照样还是要用尽心思与人争夺。殿下倒是贵为太子,可生母被害,父母不亲,太子过的又有多好
但她却也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她怎么可能出的去
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当时是有多痴心妄想。在这皇宫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帝王的。物是,人也是。
太子殿下不让她走,她又如何逃的出去只怕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也得回来。
玉笙怀着身孕,情绪波动的厉害,晕了过去。
到了晚上,长乐宫中请了太医。如今,整个东宫都被包围了起来,宫中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看着架势人人都知道太子登基是早晚的事。
来的是汪太医,也是太医院的院判,平日里只给陛下与皇后看病的。
玉笙之前受了惊吓,身子有些虚。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汤药。又重写了安胎药。王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太子殿下。
他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床榻下方,低着头正拿沾了热水的帕子细细地给玉良娣揉着脚踝。
玉笙之前逃跑的时候扭了脚,脚腕处肿的老高。因怀了身孕,活血祛瘀的方子太医不敢开,昏睡这么多时日来,每日太子殿下都会过来给玉良娣揉脚腕。
一揉,便是大半个时辰。
王全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殿下,乾清宫中宣了旨,刘公公来了。”
隔着一道屏风,刘进忠也不敢进门,就在外面读旨。
陛下病重,无心管理朝政,退位让贤。由太子陈琢继承大统,择日登基。
太子坐在软塌上,室内散着淡淡的昏黄色的光。他起身,目光往室内转了一眼。
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如今已经在手。
皇位已经在他的手中,可他心里却还是觉得缺了一块。他往屋内四处看着,最后,将眼神落在了床榻上。
他手里,给玉笙揉脚踝的帕子已经冷了。黑沉的目光看了许久,最后又落在了玉笙的肚子上。小腹上一片平坦,但那里却是有了他的孩子。
修长的身子弯下腰,他伸出手,试探的,第一次的将掌心放在了上面。
炙热的掌心处忽然传来轻轻的一阵跳动,他闭上眼睛。温润儒雅的脸上,融出了一丝笑“儿臣遵旨。”
他陈琢从出生起,就是磨砺之物,琢玉之人。费尽心思,算计筹谋二十多年得了这权势、地位。
却不敌此时有妻,有子。
从此以后,事事顺意,人生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正文还有一章就完结,先统计一下番外一没羞没臊的生活二新晋奶爸之帝王带娃日常三陈珩番外至于大家想看的沈少卿和陈琅,沈少卿不写,他的故事要开下一本。陈琅没死的看灵感,看看有无头绪,无头绪不写就这些了,么么哒发五十个红包感谢在2021052312:32:2520210525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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