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稚初现在理解晏里那个助理的脑回路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晏里在一起呆久了,思考问题的逻辑变得不正常,也可以理解。
她靠在沙发上,转了转自己的脖子,才摸出手机准备用外卖软件点点吃的,谁知还没挑好,沈宁就发来一个微信:[在家期间,不可以点外卖,只能自己煮饭。]
陈稚初:???
她抬头瞄了一眼摄像头,问沈宁:[你们该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着我们吧?]
沈宁:[倒也不会。]
陈稚初:[那就好。]
沈宁:[毕竟,你们也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里啊。]
陈稚初:[……………………………………]
陈稚初:[你们真的很无聊。]
沈宁发了一串“哈哈哈哈哈”过来:[开个玩笑。只是今天第一天,所以我们盯着点,顺便核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规矩漏讲。]
那就好。
陈稚初放下心来,她可不想成为楚门第二。
外卖不能点,家里也没什么食材,她想了想,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决定出去买点菜。
她之前为了方便做事,换了很轻便的家居服,这会儿要出门,只得再回房间里把衣服换回来。
晏里见她做出一副要出门的打扮,不由得扬了扬眉。
陈稚初主动和他说:“我出门去买菜。”
晏里“嗯”了声。
陈稚初又问:“你想吃什么?”
冬日的天黑得早,窗外的夕阳都已经落下去了,冬天的暮色好像也是冷的,浅浅的灰白色里透出一点残红,被窗户圈在一片四四方方的框里面。
像一幅画。
晏里的目光从暮色那里移到陈稚初身上。
房间里的灯还没有开,有些暗,但她的衣服是暖的,和脚趾甲的颜色一样的浅紫色,泛着微微的粉调,厚厚的粗毛线围巾从来不离脖子,手里拿着一只很大的白色帆布购物袋,袋子上任何LOGO都没有,素净又简洁。
晏里恍惚了一下。
他之前没有去细想这些事情,心里压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那里,吐不出来,又压不下去。
老实说,别说陈稚初不理解,连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来参加这个节目,为什么会跟陈稚初说出“跟我结婚”这种话。
情绪从胸腔里就那么喷薄出来了。
他当时是那样想的,就那样说出来了,然后又那样做了。
虽然没弄懂,但也不后悔。
但直到此刻,他看着陈稚初站在那片薄薄暮光里眼尾含笑的模样,却又好像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自己这几天过于反常的行为,究竟是为什么了。
他刚刚差点以为,他又回去了。
回到几岁十几岁的时光,在长安街,和陈稚初住在一起,这样相依为命日复一日的时光。
那时正在经历的时候,是觉得很苦的,每天都在想,命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不公平。
但那苦被掰开了揉碎了,又会发现里面浸满了碎碎的糖粒子。
那些糖都是那时的陈稚初给他的。
然后,在某一天,又被她全部收回去了。
他垂着眸,脸上神色难辨,陈稚初站在门口,门已经被她拉开了,外面好冷,寒风一股一股灌进来。
她还以为晏里不想跟她说话,有些尴尬地立了片刻,才为自己挽尊似的说:“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就随便买啦。”
晏里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嗯。”
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么,那些情绪仍在心里积压着,虽然找到了一点原因,却还没有找到发泄口。
女孩见他点头,终于舒了一口去,换好鞋子出去,又小心翼翼把门关上。
晏里现在真的很难搞,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
她们所住的小区两公里外的地方才有大型超市,陈稚初站在电梯门口预约网约车。
“叮”地一声,电梯停下,她头也没抬,迈步进去。
刚要摁住关门键,突然就有人风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头顶有黑影罩下来,陈稚初眯了眯眼,视线定格在对方的鞋子上——
一双画着柠檬的绿色拖鞋。
陈稚初抬头看向对方的脸。
嗯,个子很高,下巴微微往下勾着,喉结很大,还穿着在空调屋里穿着的那件黑色低领毛衣,因为跑得太快,嘴唇微微张开了一点,在急促喘着气。
陈稚初脑子里冒出了一串感叹号,紧接着又冒出了一串问号。
晏里犹自解释:“怕你买的菜我不喜欢。”
陈稚初“哦”了一声。
她刚刚还没来得及摁楼层,晏里就进来了,故而电梯门虽然关上了,但其实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弯下腰,又把电梯摁开了。
晏里侧目看着她:“你干什么?”
陈稚初语调微扬:“哥,快去换身衣服吧。”
她的语声里带上了笑,眉眼都跟着扬起来,晏里神色一僵。
……好想自杀。
他黑着脸,不紧不慢地从电梯里出去,还不忘指责陈稚初:“你走得太快了,怕来不及阻止你网约车,到时候还要让我给你报销。”
节目组特别鸡贼,在他们的门口也安了摄像头。
刚刚沈宁就看他俩一前一后出去了,本来还很懊悔没有及时跟上去拍摄,这会儿见他们回来了,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对面拉开了门。
恰好看见陈稚初在晏里后面悄悄对着摄像头吐槽:“晏里小气鬼!”
她没有出声,只做了口型,晏里顺着沈宁的目光回头看过去时,陈稚初的张成喇叭状的手还在嘴边没有收回呢。
不用想都知道她刚刚在干嘛。
好可爱。晏里这样想。
他面无表情道:“幼稚。”
陈稚初陷在被他抓包的尴尬里,望见沈宁,像见了救星似的转移话题道:“又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晏里已经进到了屋子里。
他只需要穿上外套,再换双鞋子就可以了。
陈稚初没有跟进去,站在门口等他。
沈宁笑眯眯地:“你们要出门对吧?”
陈稚初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嘿,不干什么,就是想跟过去拍一下。”
陈稚初无语:“你们还真是……很敬业。”
沈宁:“当然,不……”
忽然,晏里走过来,直接握住了陈稚初的手,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拉着跑进了电梯里。
男人弯腰,迅速摁好楼层,关门,只余下沈宁在电梯外爆发出一声大大的:“操!”
陈稚初笑得不行,她说:“晏里老师,你真棒。”
自从这次见面以后,她就时不时这样称呼他,晏里一开始还觉得很别扭,这会儿倒也听习惯了。
他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又说:“烦人。”
他不像一个出道很久的明星,倒像一个被人宠坏的小孩,陈稚初忍不住说:“你这样,会得罪人的。”
她的声音小小的,大约是觉得自己没资格同他讲这种话。
晏里就说:“那又怎么样?”
陈稚初说:“会吃亏。”
电梯已经到了地下一层,晏里迈步往外走去,走了两步,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陈稚初也发现了,她长长地“欸”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收回,紧接着又习惯性地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朵。
天啦,他们到底为什么总能够让自己陷入这种尴尬的境遇里去?
晏里神色顿了片刻,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直到坐进车里,才略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你变了不少。”
变了,也没变。
还是一样老好人,不懂拒绝,温吞,慢热,但是,懂事了很多,小心了很多。
变得特别能屈能伸。
譬如他那天跟她说的那些话,如果是从前的陈稚初,肯定早就立誓跟他绝交了。
可她仅在一开始表现出一点讶异和气恼以外,就没有别的更多的反应了,之后更是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的样子。
陈稚初没想到晏里会主动讲出这样的话,从一开始,他们虽然对峙、僵持、闹别扭,但从没有一个人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陈稚初本来想装傻到底的。
她愣了片刻,才低头笑着说:“每个人都会变的呀。”
没有任何自怨自艾,也没有任何要诉苦的意思,甚至她的语气非常的轻松,就好像在说“那边那朵花很好看哦”一样轻松。
晏里又侧目看了她一眼。
陈稚初仍旧低着头,唇畔还挂着刚刚说话时带出的那一点笑意。
晚高峰的时间点,车如流水。
陈稚初将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点。
“晏里。”她忽然说,“我们暂时和解吧,好不好?”
前面遇见红灯,晏里猛然刹车。
陈稚初没看他,只自顾自地说:“我这个人,其实很随遇而安的。我觉得既然我们已经来了,还要一起生活三个月……既然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那不如在有限的条件里,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本来大家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
她抱住手里的购物袋,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
但嗓音很柔软,有些商量的、恳求的语气:“我并不是要故意打扰你,在报名参加这个节目之前,我并不知道另一个人是你。如果早就知情,我一定不会……”
她说到这里,却陡然想起自己后来在晏里明确提出想要退出时,又主动希望他能够留下来的事。
她咬了咬唇,有些难堪的闭了嘴。
想来在晏里眼里,她一定很虚伪吧?难怪他说感觉她变了。
红灯好长,车子已经排出一条长长的队伍,汽笛声不绝于耳。
路灯在这一刻突然亮起来,晏里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陈稚初,”他说,“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很在意你,才对你这种态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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