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立这一夜过得糟心透了。
亲妈在手术室呆到凌晨三点才勉强保住性命,如今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他在ICU外守了一会,四点,又匆匆赶到市局解救养母。
陆一找的律师毛苗苗虽然是个怂货,但善于死缠烂打,而他请的律师太过文质彬彬,竟然被压得死死的。几个小时下来,营救工作毫无进展。
至于陈巧璇和陆评,一个只会拉着他哭,另一个不停咒骂陆一那个小孽畜,犹如两台巨大的噪音机,吵得陆鹤立大脑轰鸣,身心俱疲。
这还没完,天刚亮江识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陆一接走。
他哪敢给盛总添麻烦,立刻回家洗漱,换好衣服赶往约定地点。
人还在停车场呢,品牌商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弟以他的名义消费了十几万,问他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他在公众前的形象一直是深爱弟弟的好哥哥,现在弟弟死而复生,他哪有不补偿的道理。别说十几万,就是成百上千万,他捏着鼻子也只能认。
望着手机银行为数不多的余额,他坐在车里愁苦地发起了呆。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惯了,至此才感到压力排山倒海,负面情绪快把他压垮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拿出手机,登陆自己的小号,发了一条微博:“XX商场疑似偶遇陆鹤立,小哥哥这颜值、这身材,大家快来品品,是不是本人!”
附图是他有一回做活动戴着帽子口罩的照片。
随后,他切换大号,给这条微博点了赞,一秒后取消。这才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下车往楼上走去。
二楼。
林家大宝天下第一莫名沦为陆一的小跟班,手里塞满了购物袋。
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气得跳脚:“这不是我买的啊,你给我干什么?”
陆一跟他讲道理:“陆鹤立是不是你老板?”
林宝一:“是啊,那又怎么啦?”
陆一:“他付的钱。”
林宝一:“这……”
陆一:“你是不是应该帮老板排忧解难,比如说,帮他拎这些?”
林宝一:“……”
他给绕进去了,居然觉得陆一说的有道理,憋得满脸通红也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只能老实给陆一当临时跟班了。
江识走在前面,被两个小孩逗得合不拢嘴。这可真是一对活宝,堪称逻辑鬼才。
找到了跟陆鹤立约定的咖啡厅,江识去买咖啡。
陆一没喝过这玩意,好奇地跟着过去,结果看见商家做活动的招牌:猫屎咖啡,顿时激出一身冷汗,喵呀,人类好变态!
他死也不肯喝咖啡,江识只好给他点了杯热可可。
可可香甜,符合人类的感官,陆一先伸舌头舔了舔,觉得这具身体应该会喜欢,于是抱着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嘴唇上一圈白白的奶泡,像做猫的时候长出的小胡子。
他对自己这造型还挺满意,对着咖啡厅的玻璃墙来回欣赏,然后就瞧见一大群人“手舞足蹈”地追着他哥过来了。
陆鹤立站在咖啡厅门口,一手拉门,一手挥着,态度良好地跟那群“舞女”解释:“不好意思,不在营业中,现在是私人时间,请大家给我一点空间。”
神志不清的女孩们哪肯放过他呀,好不容易抓着个活的,都缠着他拍照,陆鹤立在门口折腾了好一会才抽身进来。
女孩们也没走,就在咖啡厅外看着,有些还跟了进来,围在柜台叽叽喳喳要点陆鹤立同款咖啡。
陆鹤立在陆一身边坐下,冲着江识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江总,耽搁了一下,来晚了。”
“红人嘛,理解。”江识客气地点点头,跟他没什么话说,直奔主题,“你弟弟我完壁归赵了,领回去吧。”
“给您和盛总添麻烦了。”陆鹤立看了眼只顾埋头喝可可的陆一,微微愣了下,陆一整个人大变样,光芒快把他压住了,他有点不敢认。
他轻轻拍了拍陆一:“陆一,我们要回家了,跟江总说谢谢。”
拍的地方正好是后颈,陆一浑身都僵了,维持着手捧马克杯的姿势,艰难地在热可可里吹泡泡:“谢谢。我不回家。”
陆鹤立噎了一口,勉强维持微笑:“你不是刚买了衣服,要出去玩也得先把衣服拿回家吧。”
陆一:“这点衣服叫林大宝拿着就好了啊。”
林宝一在旁边弱弱地插嘴:“我不叫林大宝。”
陆鹤立试探着问:“不回家你想去哪?要不咱们去市局,先把你的指控撤了再说?”
陆一:“什么指控?”
如果不是眼神太过澄澈,陆鹤立怀疑他故意的。
陆鹤立耐着性子:“就是你说妈妈……嗯,当年没有救你的事。她在里面呆了一晚上,已经认识到了错误,确实是当时情况太危险,她情急之下才会那么做。她已经受到了惩罚,陆一,她毕竟是妈妈。”
“是妈妈就要杀我?那她当初为什么生我?”
“这个……”当着外人的面,陆鹤立显得很尴尬,他斟酌着用词,“妈妈爱你,这两年她一直过在悔恨中,她已经受够了惩罚,你也要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对不对?”
“是吗,她受了什么惩罚?”陆一虚心求教。
虽然不太会做人,但他努力学习圣人的言行。圣人断案,会问很多问题,明辨是非。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陈巧璇确实受到了等量的刑罚,他很乐意去市局撤消指控。
陆鹤立抿了抿唇:“良心的谴责是这世上最重的刑罚,陆一,妈妈为了你,每晚睡不着,眼睛都差点哭瞎了。你别看她现在好像过得很好,这些都是表象,她的心一直为你疼着。如今你还活着,就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
一番话说得真挚感人,陆一沉默了。
陆鹤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语气温柔:“你是个好孩子,并不是真的忤逆不孝,你受了委屈,做了过激的事,我理解,大家都理解。但是陆一,那毕竟是妈妈,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妈妈,冲着这点生养之恩,你真的忍心看她坐牢吗?”
陆一整张脸埋在巨大的马克杯里,好像被说动了,有些愧疚,但嘴上仍不服软,一直用热可可吹泡泡,装作没有在听的样子。
陆鹤立看在眼里,恍然觉得从前的弟弟又回来了。他的眼神变得柔软,低声询问:“我们这就去市局,好吗?”
少年没有动,旁边不知谁的闪光灯亮了一下。
被发现后,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冲陆鹤立吐吐舌头:“大仙鹤你弟弟真好看,我太喜欢这颜了,不小心就拍了,我不外传行吗?”
陆鹤立礼貌地冲她笑笑:“能删掉吗,我弟弟不是圈内人,我不希望他受到影响。”
“哦哦,这样啊,好的好的。”女孩态度也很好,赶紧删掉了,只是不愿离开,小心翼翼地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们的家务事。但是弟弟,我觉得你哥说得对。”
她这么说,旁边早就耳听八方的粉丝都活跃起来。
“就是就是,弟弟啊,你能活着真是万幸。听你哥哥的吧,去把你妈妈接回来,她不会怪你的。”
“虽然你是我们大仙鹤的弟弟,但是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这样的,真的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知错能改嘛,这种事我中二期的弟弟干过不下一百件。”……
一名中年妇女走出来,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XX报记者,能把你的故事独家授权给我们吗,我们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那家报纸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报。
怎么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来凑热闹,还第一时间抢了陆鹤立的新闻?
江识瞥了陆鹤立一眼,立即就明白过来,难怪这人一路走来都不知道遮掩,这是要发动舆论优势啊。
陆一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陆鹤立以为他吓到了,赶紧抚摸他的后背,说道:“我们不接受采访,大家见谅。陆一,走吧,我们去接妈妈。”
“接谁?”突然,陆一抬起头来,眼里并没有陆鹤立想象中的愧疚,反倒亮得吓人。
他指着唇上一圈白胡子,乐颠颠地问,“你看我做的这个胡子怎么样,像不像阿黄?”
陆鹤立:“……阿黄是谁?”
“猫啊!”
敢情陆鹤立说了这么多,白费力气了,这孩子根本就没听进去。
陆鹤立十分头疼,耐着性子道:“陆一,我们在说妈妈。”
陆一表情懵懵的,晃了晃脑袋才想起来,陆鹤立还在说陈巧璇的事。这个人类的表达能力好像有问题,无法用简练的语言直击中心。
他同情地敲了敲陆鹤立的脑袋,试探着问:“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陆鹤立:“……”
陆一:“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有。作为名人出门不遮掩,你演戏给你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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