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撞Sam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楠。

    他端着一次性纸杯,从狭窄的过道挤过去,目的地似乎是不远处的饮水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完全没必要走这里。

    而且,他撞Sam那下,实在是太巧了,偏偏就在Sam举起剪刀,贴着陆一头皮比划的时候。

    好在Sam经验丰富,陡然被这么一撞,手也依然很稳,没有顺便给陆一开个瓢儿。

    Sam脸色很不好。

    白楠道歉的态度毫不含糊:“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看见,这位置也太小了。陆一,没事吧?”

    陆一冷着脸:“我说有事你能剪个跟我一样的?”

    白楠弯下腰,满脸诚恳:“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事儿赖我,我脑抽,想着这条路近,就不由自地走了……要不这样,我给你找顶假发?”

    “你听过哪次比赛有人戴假发的?”Sam没好气挥剪刀轰他,“这是选超模,不是选假发供应商!滚滚滚,再不走我朝你这脑门也来一剪子!”

    “哎哎,好的,不好意思啊陆一。”白楠从善如流地滚了。

    隔得不远的申非非朝他竖起拇指,点了个赞。这回盛公子开小灶也没用了,就这辣眼睛的发型,大罗神仙也补救不了。

    陆一愁得快哭了,作为一只猫,谁愿意被人笑无毛?

    根本不好看好吗!

    猫都是有尊严的,何况他是万人之上的御猫公!

    他想自闭了。

    Sam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剃光头了。”

    “光、光头?”是他理解的那个光头吗?

    敲里喵!敲里喵!!本公不同意!!!

    他怒火中烧,跳起来要去找白楠拼命。

    Sam赶紧拦住他:“你干嘛去?冷静点啊,打人是要被取消参赛资格的!”

    陆一“嗷呜”一声:“冷静不了,你试试出门不穿裤衩什么滋味!”

    Sam:“头发跟裤衩有什么关系?不是,你屁股跟脑袋对调啊?”

    陆一:“……”

    哦,他想起来了,现在他是一只两脚兽,头发只是头发,不是他过去那身乌黑油亮的大皮袄子了。

    但他依然很难过,丢下一句:“我想静静。”就钻到厕所,把自己锁了起来。

    几名工作人员担心他想不开,赶紧跟过去,在门口又劝又哄,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缝隙里传来少年伤心欲绝的“喵呜喵呜”。

    大家面面相觑。

    过去也有过选手因为换造型想不开的事儿,但像陆一这样,冷不丁要剃光头的,真是史无前例。

    对模特而言,头发何其重要,脸上的瑕疵全靠这几根细细的发丝修饰。

    现在陆一别说修饰了,不辣观众眼睛就算万幸。

    看来这第一场比赛,倒数第一已经提前产生。

    “怎么了?”盛明落跟着Sam过来看情况,老远就听见小孩凄厉的哭声。

    他皱了皱眉,印象里,这小孩只在抽血时这样闹腾过。

    导演看见他来,总算松了口气:“盛公子,你劝劝吧,人关在里面有一会了,我真怕出什么事。”

    “我试试吧。”盛明落戴上口罩,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他在哄小孩方面实在没有经验,商场上那些老家伙都是拿他当“吃小孩的恶婆婆”用,只要家里小孩不听话,提盛公子的大名比打一顿都管用。

    盛明落还真怕越哄越糟糕,但陆一哭得太惨了,想到对方过去受的那些苦,他就觉得万千重担压在肩上,沉甸甸的。

    就在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准备敲门时,门突然开了。

    闻着他味道的陆一暂时停止了哭泣,准确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拽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导演:“……”

    Sam:“……”

    闻讯过来看热闹的白楠恶狠狠地咬牙:“妈的,剃光头还想着出风头,刚才怎么没给他脑门开个瓢!”

    申非非:“开瓢你也不用在这儿了,楠哥,反正他已经垫底了,你又何必管他出不出风头。”

    白楠想了想:“也对,他就只有这点表现机会了。”

    俩人达成共识,压抑着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门里,盛明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前就撞进一颗秃瓢的脑袋。陆一用力蹭着他,“喵呜喵呜”地哭,眼泪鼻涕都抹到盛公子真丝的衬衫上,简直惨不忍睹。

    “吃小孩”的盛明落这辈子没受过如此待遇,脑袋一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他保持着双手平举的姿势,不知道该不该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过了很久,他才试着将手掌放在小孩头顶。

    “喵呜——!!”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果然,他哄不了人。

    盛明落十分挫败。

    陆一八爪鱼似地缠在他身上,脑袋直往他颈窝钻,好像把他当成了某种高档遮羞布,只要盖住了头,就没事了。

    盛明落无奈地感受了片刻少年滚烫的泪珠,然后慢慢地放低双臂,拥住了陆一发颤的肩膀。

    “好了,别哭了。”

    陆一抽抽噎噎,喉咙发出小猫似的呢喃:“喵不想哭的……但是,呜,喵少了一条命,喵,你懂吗?”

    不懂。

    没有经历过中二期的盛公子无法共情,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试着以少年的语言沟通:“喵懂的。”

    陆一:“你喵什么?”

    盛公子:“……”不能喵吗?

    天,哄人真难!

    陆一搂着他的脖子:“你让我蹭蹭就好了。”

    盛明落:“……”

    他仿佛听到了某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脸都吓白了。

    好在小孩真的只是在他身上蹭了蹭,随后就心满意足地平静了下来。

    盛明落等他终于止住了哭嗝,才轻声问:“好点了吗?”

    陆一点点头,又摇头,仍旧把脑袋往盛明落怀里钻:“丑死了,你别看!”

    哪有喜欢看秃猫的猫草,这是以下犯上好吗!

    盛明落拈着他的发丝品评一会,如实说道:“还行,不丑。”

    陆一睁着水汪汪的泪眼瞪他,满脸倔强的不相信,腮颊鼓鼓的,像只生气的小猫。

    盛明落忽然想起他那只早已位列仙班的黑猫路易,心尖一软,捏了捏陆一的脸,柔声哄道:“你觉得丑,肯定是因为没吃小鱼干。”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小鱼干,拆来包装:“要投喂吗?”

    “啊——”陆一乖乖地张开嘴巴。

    盛明落将一条麻辣小黄鱼放进他嘴里。

    陆一鼓着腮颊哼哼唧唧地嚼鱼,鱼的味道顺着味蕾刺激神经,他受伤的内心终于得到了安抚。

    “还要吗?”盛明落低声问。

    陆一想了想,点头。

    盛明落又给了他一条。

    陆一小口小口地咬鱼,软软的舌尖碰了碰盛明落的手指,卷住,再像鱼一样游走。

    盛明落身形一僵。

    小孩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可能就是故意的,他眼睛微微地眯起,喉咙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整张脸都散发着坏猫的气息。

    盛明落有些迷茫地低头看了看手指,奇怪的感觉顺着神经蔓延,全身都起了红疹。

    忽然之间,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

    奈何陆一抱着他胳膊,轻轻蹭着,嘟嘟囔囔地喊:“还、还要。”

    盛明落为难地搓了搓手指。现在跟小孩谈约法三章,估计也行不通吧?

    默默叹了口气,他用包装袋裹住手指,挤了一条鱼到陆一嘴里。

    陆一咬着鱼头,用舌尖顶着鱼身,含糊不清地问:“哥、哥哥,你吃吗?”

    “……”

    盛明落头皮发麻地盯着半条露在他嘴边的鱼,鱼尾随着他说话的每个音节一跳一跳的,盛明落很怀疑,小孩会不会直接用嘴把这条鱼分给他。

    盛明落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哦。”陆一有些失望,舌头一卷,将鱼干整个儿包进了嘴里。

    “……你,自己拿着吃。”盛明落有些不忍直视他被辣椒刺激得红艳艳的唇,飞快地将一包小鱼干都塞进他手里。

    陆一这才从他身上跳下来,自己抱着小鱼干,美滋滋地吃完。

    很快,他丢失的人性又回来了。

    “把手洗干净,出去吧。”盛明落拍了拍他。

    陆一磨磨蹭蹭地走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然后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明亮的灯光晃得他的飞机跑道锃亮,他心头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

    盛明落及时拿出一顶帽子,给他戴上了。

    陆一吸吸鼻子,掉了一半的泪水呼啦啦又滚了回去。

    盛明落从镜子里望着他,犹豫一下,按了按他的肩:“放心。真正的强者即使剃光头也能散发魅力。你要相信你自己。”

    陆一揉了揉眼睛,轻轻应了一声。

    他相信的,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强大,他只是不喜欢秃毛,有一点小伤心。

    “乖,笑一个吧。”盛明落鼓励他。

    陆一面对镜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盛明落:“……”

    陆一自己也觉得有损形象,叹了口气,认命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剩下盛明落,望着镜子里的猪脸男,忧伤地吞了一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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