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an！”
“明烨？”
耳边传来一句飘渺的呼唤，像是一个巨大的吸盘将意识瞬间从眼前抽离，在上空转了个圈，又塞回了大脑内。
明烨一怔，发现沈吉从后面探过脑袋，对他伸出五只在脸前晃了晃，
“你没事吧？睡着啦？”
“我……”明烨连忙抬头，眨了眨双眼，视线顺着往前方的水泥地望去——
没有任何人，白雪皑皑，之前女孩跳楼摔出的鲜血淋漓完全不复存在。
刚刚这是，又出幻觉了？
“啊……我没事。”他揉了揉眼睛，沈吉拍了拍他的背，问他是不是伤口又开始疼痛。
明烨摇摇头，再次抬头看了看医院住院部的大楼，高耸挺拔，最顶端的露台上并没有任何人要跳楼。
“走啦，实在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沈吉越过他走在前面，伸手拔走了他手中的房卡，“这两天堵路，公共飞船人很挤的。”
“哦……好！”明烨应和了几句，随着沈吉往外出，雪堆积的很厚，没过裤脚。两人经过绿化带最里侧的水泥地时，明烨下意识瞥了眼那块女孩跳楼砸下的地方。
Alan……
是他曾经认识过的人吗？
沈吉的公派飞船自动驾驶直行到了他们面前。
“上去吧，后座开了磁热，我新升级的磁热系统哦！”
明烨扶着飞船伸下来的折叠梯，嘴里面念叨着“Alan”想着这个人名他究竟在哪儿听到过，边准备往上走。
迈过第一个台阶，耳朵后面突然飘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啾咪~”
一个雪白的影子猛地从左手边的绿化带树丛中窜出来，瞬间扑到了明烨怀中。
小团子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明烨面前伸出小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啾咪啾咪~”
“啊——”
正准备上驾驶座的沈吉也听到了声音，转头那一瞬间就看到明烨一米八的身子里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狐狸，奶白奶白，大大的尾巴毫不遮掩地缠绕着明烨的胳膊，软萌萌的摇摆。
他着实吃了一惊。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个、小团子？”
明烨心里有些稍稍高兴，这两天呆在医院他想的最多的不是别人，就是这只小团子。大概是同病相怜吧，他老是觉得小家伙碰上这么大的灾难，是会活不下去的。
“就是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明烨戳了戳团子软软的耳朵，对着沈吉破天荒地笑了笑。
“你、你养的？”
“嗯。”
沈吉的嘴巴张大到大约能塞下一个鹅蛋。
？？？明烨这个面瘫脸竟然笑了？笑了？？？
“走吧。”明烨没有理会沈吉的吃惊，揉了揉团子的脑袋，小心翼翼抱着它，跨坐上飞船的后座。
如此温柔的明烨，沈吉是没见过的，所有他很自然地扑通一下一脚跨空，整个人扑在了雪地上。明烨系好安全带，给团子调舒适了座位，扭头才发现友人不见了。
他探出头，看到沈吉趴在地上揉着腰，淡淡道，
“你腰不好？”
“……没！”
“啾咪啾咪~”团子开心地摇着尾巴。
明烨转过头，温柔地摸了摸团子的小身体，“乖，回来就好。”
飞船进入医院的飞行航道，沈吉对着指示台出示了自己的政府ID卡，得到特批后，专用通道打开，沈吉手扶着方向盘将飞船一步一步移动到起飞地点。
对面带着防爆头盔的指挥官对着沈吉发出一个蓝白相间的光指令，这是飞船起飞前一切工序正常的标志。若是有什么临时拦截，光指令会切换成红色，飞船则不能起飞。
“一路安全！”指挥官确定了沈吉的没问题，对着他比了个安全启程的手势。
“OK！”
蓝白光指令闪烁的秒数为十下，沈吉手指敲着挡位，透过后视镜看着明烨坐在后座上低头逗狐狸。
世界太疯狂了！
咸鱼都发春了！
七、八、九……
当——！
蓝白光指令突然变成红色！
“怎么回事？！”
飞船操控板上强制弹出红色警报投影。
是特别监管部的。
“沈科长。”
“是！”沈吉立马敬礼。
坐在后面正在揉团子的明烨闻声，也跟着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向驾驶座的屏幕。
“明研究员，现在是在您的飞船上吗？”
沈吉透过后视镜看了明烨一眼，铿锵有力地回答，“是！”
“立刻停止你所驾驶的飞船起飞。接到精神院的限制令，明专员需要留下来去一趟精神院。”
“哈？”沈吉吃了一惊，回头看着明烨，明烨也一脸懵逼。
“精神院？？？”
精神院，专门关押神经出问题的人，俗称精神病医院，里面全是疯子。
“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在精神院工作？”沈吉边减速刚要起飞的飞船，边扭着头问明烨。
明烨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没，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我唯一一次去精神院还是跟着巴洛教授去那边拿意识体的标本……”
“那……”
轰！
前方突然降落下一个巨大的飞船，最前端闪烁着的电子牌号上，数字为“00001”的号码十分醒目。
总中院！
驾驶座上的沈吉飞速停稳飞船，解开安全固定索，拉开门跳到地面，严肃庄重地对着正在开启大门的飞船单膝下跪。
飞船的舱门打开，上面徐徐走下来一位穿黑风衣戴蓝色宝石领结的男子。
“总司令！”
明烨也跟着从飞船上走下，他不明白为什么精神院要扣留他，总中院的人也跟着来了。但身为平民百姓，他还是得给加德纳上将行单膝跪礼的。
加德纳上将一直都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深黑色的眸子里沉淀着岁月的积累，只见他从容地抬手对所有人免礼，然后迈着过膝皮靴走到明烨面前，古怪一笑，
“又见面了，明专员。”
“……”明烨冷汗直流。
“听说明专员辞职后，日子过得不错？”
“与以往无别。”
“哦？”加德纳上将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眼沈吉的飞船后座，上面趴着一只奶白色的小狐狸。
“啾咪！”
小狐狸似乎很不待见加德纳上将，一爪子拍在钢化玻璃上。
上将嘴角的笑意加深，
“与以往无别，是么……但本座怎么觉得，明专员在辞职后的小日子过得更好了呢？都有心思养养小宠物了？”
“而且，养的似乎还是科研部‘意识转移计划’、并盛放着林斯兰专员大脑意识的狐狸幼崽研究体？”
*
明烨跟着特别监管部到达精神院的三级实验场时，整个人大脑都是空白的。
隔壁的沈吉也和他差不多，这种事大家从来都是没听说过的，人类大脑意识被转入动物的大脑内，怎么可能！
被关押到电感应磁体笼里的小狐狸由穿着高压防护服的操作员提着，进入实验场对面的检验室，进行了十八道生理检查后，又被迅速提出，带进了实验场。
实验场是八边形绝对密度制作成的隔音空间，只在最靠近大门的地方和控制台处是用加密厚玻璃制作而成。明烨被锁住双手背在身后，由两名特别监管部的专员持枪监护，立在窗户外。
里面正中央，巨大的四格照明灯下，冰冷的金属床包裹着一个浑身打满了绷带的少年。
少年双眼睁的大大的，没有高光，漆黑柔软的头发乱蓬蓬散落在额头鬓角。
“林斯兰专员。”身后响起加德纳上将的声音，
“转基因科的新启之星，作为科研部第一批意识移植计划的候选人，让科研部首次实现了人类意识动物转移的实验。”
明烨手指微微一颤，他看着少年，精神院穿着操作服的医生通过操作台隔空将提入实验场内的小团子放到了林斯兰床右手边的培养罐里，培养管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一根根连接到悬浮磁感数字屏上，又一根根导出刀金属床边，衔接在少年的四肢胸膛大脑皮肤里。
刚刚总司令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是眼前这名叫做“林斯兰”的少年，如今躺在床上的身体里并没有他本人的意识，而他的意识本体，则是在旁边这只小奶白狐狸大脑上。
“……这就是，‘意识移植计划’么……”沈吉贴着防爆玻璃，满眼的震惊，“真是、残忍。”
“的确是很残忍呢。”加德纳上将轻轻一笑，似乎是叹了口气，很无奈道，“科研部这项实验计划申报总中院时就根本没说实话，只是说了‘一切为了傀儡树计划’，我才批准的。”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明烨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站在原地，双目一直注视着玻璃墙内，
他相处了一个多星期的小团子，正被冰冷的器械夹着后颈，强制压在培养罐内。
那名少年双眼空洞，张着微白的嘴唇。
他的意识在团子体内。
“百分之八点七。”头顶的虚拟扩音器里传来操作台首席医生的声音，“经过模拟计算仪的统计概率计算，林斯兰专员的意识能够成功回归本体的概率为8.7%，请问总司令，不过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实验还需进行吗？”
政府出台的科研实验有关法律规定，其中一条就是：只要成功概率在30%以下的实验，一律不许开启。
“唔……”加德纳上将思考了一下，扬手开朗地说道，“进行吧，我批准了。”
“可是……”医生还是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我们应该这么想，既然转基因科的疯子们都能成功将林斯兰专员的意识转移到动物身上，那同样拥有全球顶尖技术的精神院也是可以再把林斯兰专员的意识从狐狸身上转移回去。”
科研部和中央医院一直处于在科研界争夺第一第二的状况，而身为医院头牌的精神院一直拿同样对意识研究十分在行的科研部转基因科有着强烈的不服。加德纳上将此话一出，精神院的医生们当即斗志昂扬。
明烨看着金属床前无意识的少年，头顶悬浮投影里展现出来他的身份信息，英文标注的名字“Lynslan”几个字母赫然映在空中。
后面的团子泪眼汪汪地扒着玻璃罐壁，看向明烨。
“那……要是实验失败，林斯兰专员还有那只小狐狸，会怎么样。”半晌，他微微闭上双眼，开口淡淡地问道。
加德纳上将古怪地看了眼明烨的背影，发现他在发抖，
“不怎么样啊，两个都得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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