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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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鱼腥味的海风从大开的房门和窗户飘了进来。
安小楼东倒西歪地坐在床沿,她努力撑着眼皮不闭上,眼里好像有小人在跳舞,跟吃毒蘑菇了一样,光怪陆离十分神奇,大脑和身体是分离的,手脚完全不受控制。
微咸的海风吹过,她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个喷嚏像是某个机关,按下去后她整个人似乎清醒过来了,睁着一对黑亮的眼睛挺直背脊坐着,两手放在自己腿上,坐姿笔挺地犹如白杨树。
“安小楼。”
张起灵叫她。
少女保持着平视,掷地有声:“我在!”
张起灵:“……”
眼神没有接触,看不到对方的眼睛,比较难判断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他说道:“抬头。”
“好的!”
又是响亮的回答,但少女纹丝未动,依旧保持着平视的姿势。
张起灵瞅着她发顶的小漩涡,有一撮呆毛翘起来了,他伸手按下去,再单膝跪地蹲下,这样,他就能看到少女的眼睛了。
“怎么,不拜师了?”
他问她。
话音刚落,便见她把小脸一扭,微微噘嘴哼道:“我都学会了,还拜师干什么。”
这就是她不拜师的理由吗?
张起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顿一顿,接着问:“当你受伤后,如果吴邪不触碰你,你是没有痛觉的,是吗?”
听了这话,少女脸上露出紧张之色,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嘴上,“嘘……别告诉吴邪,他知道的话,会自责的。我是工具人,我不会死,疼也没关系。”
张起灵:“……”
工具人。
曾经,他活得也像个工具人,没有过往,不知将来,行尸走肉般活着,消失都不会有人发现。
后来,他遇到了吴邪,还有王月半。
张起灵想了想,他觉得会疼就不是工具人。
便道:“有关系……”
“不行!”
安小楼冷不防伸手捂住张起灵的嘴,她人紧跟着滑跪到地上,离他近了些。
她仰头看着他,因酒意发红的脸上写满严肃,认真无比地说道:“不能告诉吴邪,不要让他伤心,我不会死,疼也没关系。”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里有恳求之意,说完话后见他没立刻回答便以为他不答应,脸上的表情眨眼间变得凶巴巴。
她的手往下移了移,落到他脖子处,手指吓唬般收紧,眼睛瞪着他,沉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告诉吴邪,我就掐死你!”
张起灵随手一挡就挡开了脖子上的手,再随便用手指头戳少女的额头一下,她便往后倒去,软绵绵没骨头似的靠在床边,挣扎半天爬不起来,最后脑袋往后一仰枕在床沿闭上眼睡着了。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少女,目光在她露出的脖子上逗留了几秒,心内想着这样纤细脆弱的脖子,他用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断,假设她真想掐死他,那她只能想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梦想成真的。
海风徐徐,吹落张起灵的兜帽,他抬头透过窗看了眼外头乌云密布的天际,随后拎小鸡般用两根手指头夹住少女的衣领,将她拎到床上躺好。
他想好了,三杯酒虽然没喝,但头毕竟磕了,她已经算半个张家人。
张家的规矩,脱离家族必须留下点东西。
等少女酒醒后,他再问她留什么给张家。
……
乌云蔽月,没过多久,靠近海边的这间民宿酒家就下起大雨,外头的树被吹得摇来晃去,看样子像是台风来了。
雨势越下越大,隐隐有闷雷响起。
刘丧耳力极佳,他被一记闷雷惊醒了,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他做噩梦了。
梦境和昨天的南海王地宫有关,在梦里,他被复杂的甬道困住,时不时有人皮俑或人手贝冒出攻击他。
他不停奔跑逃命,可怎么都跑不出去,铁三角相互扶持着走了,不管他怎么哀求都没人回头,就像小时候,他爸爸头也不回地离开,又像每次小妈虐待完他之后,把他关在小小的黑暗空间里,无论他怎么哭泣哀求,都没人来救救他。
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气,不仅额头全是汗,后背也被汗水打湿了。
他回忆着昨天在南海王地宫里发生的事情,突然,他想起来了,在甬道和安小楼重逢后,她伸手按过他脑袋,当时还以为她在打他,现在一想觉得不对,眼角余光好像看到她甩手。
她按他脑袋……不会是为了救他,替他挡住那些人手贝吧?
这样一想,睡不着了。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吴邪已经欠了,难道要再多一个安小楼吗?
那多烦人。
安小楼可比吴邪烦多了。
刘丧有些烦躁地抬手抓抓头发。
房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响起滚滚雷声,吓了他一跳。
床边的台灯一闪一闪,看样子是因打雷的缘故,电路不太稳定。
他都被雷声惊醒了,那其他人会不会也被惊醒,吴邪这些大男人他不担心,他想到的是……
不对,关他什么事!就算她救过他,又不是他要她救的!
“多管闲事!”
刘丧自言自语一声,接着重新躺下,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房间都被照亮了,紧随其后是震耳欲聋的巨大雷声,估计是受南海王地宫的影响,这一片海岸线的雷声比较多。
刘丧睁开眼,现在变成他要多管闲事了。
他匆匆套上外衣离开房间,借着闪电光芒摸到安小楼所在的房间。
他不进去,就在外面听听,看蠢笨的女孩有没有被雷声吓醒,然后哇哇大哭,她要是真哭了,那他就开门进去嘲笑她。
靠近房门,耳朵贴过去细听,里面……有两个心跳声?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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