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完第二十四遍机械女音播报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后，心力交瘁的林何欢终于如愿联系上了李瑞景。
其实不是李瑞景闹失踪，而是昨天凌晨陈毅那样闹过一通后，他就一直睡得很不安稳。天蒙蒙亮时才阖上眼，没多久又被肚子里的小家伙拱醒了。
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自陈毅，整个娃娇气得很，李瑞景一餐不吃它就要闹/革/命。
卢宏去早市给他买了碗绿豆粥和卤鸡蛋，吃完东西李瑞景倒头就睡，卢宏为了不打扰到他，特地把他的两个手机都关机了。
——可谁知道才关机这么几小时，就彻底变天了呢。
李瑞景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几个小时断续的睡眠并没有把周身的疲惫清走，他反倒觉得更累了。
卢宏一边跟他解释前因后果，一边看着他乌青的下眼眶，很想把人再赶去睡一觉，天大的事情都等休息好了再说。
可他能左右的事情实在有限，只能看着李瑞景接通电话，跟那头的人一一斡旋。
陈卓是不会单独打给李瑞景的，林何欢就是他的传话筒。
传话筒甫一接通就开门见山道，“瑞景，你要解约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了。你也知道，时盛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要是传出来你解约了，我们实在无法控制舆论走向。”
可那舆论也不是你们想控制就能轻易控制得住的。这话李瑞景憋在心里没说，他道，“我可以理解。”
林何欢说，“陈总他觉得对你有愧，所以违约费用不用你出了，他自掏腰包帮你付了。”那边停顿了一下，又道，“只不过后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
李瑞景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倒是不惊讶于陈卓这种一边给糖一边威胁人的办事风格，而是林何欢作为他和时盛的经纪人，竟然好似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为人。
难道他们整个团队都以为，李瑞景会在这种时候对时盛落井下石吗？
……后面说到陈卓要替他出违约费用，更是荒唐可笑。这种单方面的施舍、单方面的命令、单方面认为钱能摆平一切的态度，实在太高高在上了。
话语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优越感，叫他有点想吐。
……然后他就真的干呕了一声。
林何欢吓到了，高声问道，“瑞景？你没事吧？”
卢宏也吓到了，赶紧过来顺顺了他的后背，又安抚性地摸摸他躁动的胎腹。
“……没事。”李瑞景道，“违约费用我自己会出的，不劳烦陈总费心。”
林何欢听出他生气了，有些紧张道，“瑞景，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爸爸那边的情况我是了解的，陈总也只是想帮你减轻一下负担……”
拉他病入膏肓的父亲出来劝导，李瑞景实在听不下去了，道，“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
林何欢道，“时盛工作室大概会在今晚八点发布声明，解释这件事只是一场误会，刺伤你的也不是时盛粉丝。你只要在之后发一条报平安的微博，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
李瑞景攥紧手机，忍着恶心道，“知道了。”
自始至终，他没有听到林何欢或陈卓对自己和孩子有一句关心问候，更别提因为恶意揣测他而感到抱歉了。
李瑞景挂了电话，卢宏的手一直搭在他腹上，有些担忧道，“它动得好厉害，要不要紧啊？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是要去医院，”李瑞景站起身来，挑了一件宽大的迷彩风衣套上，将六个多月的胎腹藏得严严实实，他道，“……我想去看看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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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道爆红以来，时盛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运旺时盛，六年来牢牢霸占了内娱顶流的一席之位。
如今流量的更新换代速度越来越快，时盛能保持六年无间断的霸屏刷脸，足以证明他的国民度无人匹敌。
虽然私生活口碑一般，但有拿得出手的颜值、拿得出手的作品，观众对他也相当宽容，平常出个什么事都很快揭过了。
然而这次，现实却让他狠狠地栽了一跟头。
俗话说造谣容易辟谣难，抄袭风波虽然过去了，但很多人的意识还停留在“时盛抄袭”那个阶段，并不能及时知晓辟谣后的信息。
如果这时候休养生息，等以后找机会再宣传时盛没有抄袭，那他的路人缘也会慢慢好起来。
可老天没有给时盛喘息的机会，没过几日，又出现了他的粉丝捅人的事件。一时间舆论炸锅，多家党媒点名批评，直言偶像具有管束粉丝的责任，不能一边享受粉丝带来的流量红利，一边与粉丝切割不承担任何风险。在这样的态势下，#时盛人设崩塌#也成了新的热门讨论话题。
因为艺人的特殊职业属性，每个明星都逃脱不了被人评判。观众能鲜花簇拥送你出道，也能一人一口唾沫将你淹死。可时盛被陈卓和工作室保护得太好了，六年里，他没有一次为他的黑粉操过心，也从没有见过这般仿若全民声讨的画面。
如果这次，他仍然选择双眼一闭，不看不听，让陈卓替他处理好一切，等过几个月热度平息下去，他依然可以当无事发生过，继续做他的甩手掌柜。
……可是，不行啊。
那是他的粉丝，伤害了他在乎的朋友。
时盛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那个女孩子的刀偏离了预期的方向，捅到了李瑞景的腹部。那医院里，那个用胎动跟他打过招呼的孩子，是不是就已经不在了？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向李瑞景的道歉，向他肚子里的孩子道歉。
可时盛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却始终无法按下拨号键。
他能些说什么呢？——哪怕是一个道歉，他也让李瑞景等了太久。
他将手机扔到地下，阖上眼，慢慢屈膝抱住了自己。
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室外的一切光亮，这让时盛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起来，他甚至感觉不到饿或者累，只能听见自己渐渐粗重的呼吸。
如果能睡一觉就好了。他想，睡过去了，醒来事情就会解决吗？
——不会的，这件事需要他承担责任。
门口透出一抹微光，很快又被黑暗吞噬。他听见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接着熟悉的古龙香飘了过来，他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陈卓轻声道，“你一天没吃饭了，想不想去吃咖喱大皇虾？给你下好多好多虾片。”
时盛喜欢泰国菜，但林何欢严格管控了他的饮食，一周里只有一次吃碳水的机会。平时聊起这个，时盛会一边吞口水一边说自己想吃咖喱虾，要配上一大碗米饭，再在咖喱芝士汤里下好多好多虾片。
然而此刻时盛只是轻轻将他推开了，沙哑着嗓音问，“李瑞景那时候住院的事，你知道吗？”
陈卓沉默了一下，道，“知道。”
时盛又问，“瞒着我解决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这次陈卓承认得很干脆，“我的主意。”顿了顿，他又道，“……也许，李瑞景也是这个意思。”
时盛扶着墙慢腾腾站起来，长时间未进食让他的身体一阵阵发虚，连起身的动作都惹来阵阵晕眩。
陈卓也急忙起身，打开灯一瞧见时盛苍白憔悴的脸色，顿时杵在原处，甚至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为什么？”时盛瞪着他，声音都在暗暗发抖，“……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宝贝。”陈卓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拉住他，“我们…是不想你知道了难过。相信我，这件事我很快能处理好。”
时盛猛地甩开他的手，吼道：“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说到急时，他连喘气都有些费劲，“……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
时盛按住不断起伏的胸口，一字一句道，“陈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一个成年人，当成你的人生伴侣来看待……”
陈卓见他的胸膛大阵大阵起伏着，眉头因呼吸不畅而皱起，心脏也仿佛被人使劲揪了起来，他慌忙拿出随身带着的喘康速气雾剂，哄道，“宝贝，你冷静一点，慢慢呼吸……”
时盛的哮症已经很多年了，在私人医生的精心调理下，轻易不会发作。陈卓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刺激得他产生这么强烈的应激反应。
……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演员而已。
“我没有把你当成小孩，”他搂上时盛瘦削的肩头，慢慢将人带进怀里，“就是因为把你当成一辈子的伴侣，才想什么事都出面帮你解决，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轻轻顶着时盛发烫的额头，柔声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以后我就不这样了好吗？别生气。”
速效急救药很快起了反应，时盛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认真道，“陈卓，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永远只有一个保护另一个。我们俩，不应该是这种保护者和依附者的关系……情侣之间，遇到天大的事情都能一起坦然面对，这段关系才是健康的。”
“我就是不想让你出面。”陈卓将人揉紧了些，有些孩子气道，“很多时候……很多时候我都想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工作，不让你抛头露面，不让你在各个场合曲意逢迎，只想看着你对我笑……”
这时，时盛突兀的打断他道，“你想要个孩子吗？”
此前两人不止一次谈论过这个话题，总是陈卓提，时盛以不能耽误事业为由搪塞过去。
这还是时盛第一次主动提起。
陈卓有些惊讶，他从背后搂着人，讷讷道，“宝贝……我已经三十四岁了。”哪个男人到了这般年纪，不会想要个自己的子嗣。
显然时盛理解了他未尽的话语。
大明星全身都在发着热，他的体质很差，有时换季一吹风，还没到家就已经烧得迷迷糊糊。
他仰倒在陈卓怀里，发烫的手拉着男人按住自己瘦得有些凹陷的小腹，缓缓道：“那你答应我，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征得我的同意，不要再隐瞒我，也不要为了我去伤害别人。”
陈卓：“……”
时盛沉下心道，“可以做到的话，我给你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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