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年半垂下眼,想了想说:“你是看到那道血煞才赶来的吧。”
冲进内殿之前,那道血煞已经涌入人间。血煞源自地狱,由生前遭受无尽折磨的冤魂厉鬼而生。冤戾之气浓重带血,即为血煞。凡沾染者,神智皆受影响,易怒冲动,暴躁嗜血,很快就会迷失本性。
江听年冲进去时打断了更多的血煞冲入人间,也算是争得一线生机。
“我一个人已经来不及了……你找人制作护符,浮屠山的桃木不够,只能从你那里弄了,你想想办法,尽最大可能地让更多的人手持护符。”
酉狐无意识地捏着橘子,直到有汁水流到手上,才抬手把橘子扔进果盘里,讽刺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救那些人?你那符文我看了,抽取的是你念力,你觉得你能支撑多久?”
“有多久算多久。”
酉狐歪头,定定看着江听年:“你我不受三界束缚,不被天道影响,不因岁月衰老,凡人对我们而言蝼蚁而已,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江听年也看着他:“于你而言,确实三界六道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你、影响你的。但有一点你弄错了,我一直都被三界困着,从来没有超脱过。”
“什么意思?”
“我的神魂。”江听年抿唇,顿了一下,“另一半,应该在地府。我记不清为什么会在那里,但我能感觉到。就在血煞涌入人间,地府与人间通道打开的那个时间段里。很明显,不会错。”
酉狐身子后仰,像是在缓冲这消息带给他的冲击力:“先不说神魂分裂后,脱离本体的那部分经过千年会不会消散的问题,单说这地府……他们收押你神魂干什么?”
江听年摇头:“不知道。但很痛苦。”
这是江听年第一次明确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从来没有说过“痛苦”相关的词句。
所以酉狐叹了一口气,妥协道:“我陪你去地府。”
“不行。”
酉狐一听,刚收回的小脾气差点又压不住了:“你又怎么了!”
江听年淡淡地看着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地府……如果我感觉没错,已经快要崩塌了,我们非人非鬼非仙,要过去就必须压制地府规则,到时候恐怕直接会把地府弄崩了。”
“而且,一旦出手,天道就会察觉你的存在。你压制修为这么多年,如果渡劫,恐怕不是简单的九霄雷劫这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天狐一脉,从古至今还没有成功渡劫的例子。它们逆天的天赋异能,是天道不能容忍的。
酉狐转过头,不看江听年,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奈。
江听年知道酉狐看起来任性嚣张,其实聪明绝顶,不会想不明白,所以便没再出声,伸手取了一旁的手机在手里。
未接电话有十来个,微信消息也大都飘红。按理来说,作为执法人员,他的手机是必须24小时保持畅通的。要不是段文铮、何耀他们一直跟他打掩护,这处分次数恐怕要成为局里第一。
江听年点开自己和段文铮、何耀的三人微信群,回复半小时后到局里,便关了手机,下床去洗手间洗漱换衣服。
酉狐无语地看着他进了洗手间,一时无奈到连连叹气。
“交友不慎啊!真是个嚯嚯人的家伙!”
江听年洗漱好出来时,酉狐正围着餐桌上的佛像圆圈转。江听年问他:“你看什么?”
酉狐半蹲下1身子,胳膊肘撑在餐桌上,双手支住下巴,与佛像视线持平,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东西有点好看?”
江听年:“……”
酉狐又道:“说真的,这五官虽然模糊,但看轮廓,还真不丑。不过好端端地,刻成和尚的样子干嘛?难道说你这位老相识是个佛修?”还是带发修行的那种?
江听年有点无语:“等它恢复了你当面问它。”
江听年说着已经到门口换鞋,酉狐立刻站直身子道:“药带了吗?”
江听年点头,酉狐又道:“我好歹比你多活了一千年,不缺灵草仙药,你不用给我省。”
江听年道:“我有分寸。”他看了眼佛像,肯定道,“后延还在,这只恶鬼也在,我还不想死。”
酉狐弯唇一笑:“这不就对了吗。”害他操心得像个老妈子一样。
桌子上的佛像光芒微闪,已经打开门的江听年和酉狐同时注意到。他立刻关上门,直直盯着那佛像道:“它做什么。”
酉狐拧眉,少顷眨眨眼道:“这东西还……挺有意思的。”他笑得不怀好意,朝门口的江听年看过来道,“它想跟着你,姓江的,我严重怀疑你俩以前的关系不单纯哦~”
江听年蹙眉,没搭理酉狐的调侃,走回去看了会儿佛像,妥协道:“你有办法吗?”
酉狐笑得贱兮兮的,配上倾国倾城的脸,竟然并不违和。江听年无语道:“别笑了,我赶时间。”
酉狐嘿嘿笑着取了一块水滴形状的红玉,又取了一条红绳,把玉石串在红绳上,系到江听年手腕:“我本来想给你玉镯的,顾及到您江大队长的脸面,换成红绳,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
江听年早练就无视酉狐插科打诨本事的能力,所以根本不理他的调侃。
酉狐同样早学会了在江听年面前自娱自乐,于是继续道:“红绳代表姻缘,这恶鬼这么粘着你,用这红绳带着它,它肯定高兴,不信你现在叫它进来试试。”
江听年:“……”
江听年无话可说,这恶鬼却印证了酉狐的话,主动从佛像中出来,钻入玉石之中。
“你看,我说对了吧!”酉狐不顾形象地叉腰大笑,完全抛去了狐族的脸面。
江听年摸了摸玉石,感受到玉石微微发热着回应,心中一暖:“我一直以为恶鬼出世,对应的就是这只恶鬼的出现,现在想想,或许另有隐情。”
酉狐收住笑声,摸着下巴道:“反正我感受不到这只恶鬼身上的恶念。它身上业障虽多,但似乎大部分都印证在你身上。”
江听年没说话,酉狐试探着道,“我记得你之前想杀了它?呿,还好没成功,不然这小恶鬼该多伤心啊。心心念念着的人,想要杀了它,哇,这么一想,好惨啊!”
江听年:“……”
江听年已经不想再跟这只狐狸说话了,于是转身出门。
他这次的昏睡消耗了一天半时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外面的大雨还是没停,甚至更大。刑侦局里的人大都忧心忡忡。
段文铮见他过来,一边把那名闹事粉丝的资料交给他看,一边带他去见对方。江听年托着文件夹,边走边看,十四跟在一旁小声说明情况。
“没有邪祟附体,也没有受其他外物影响,我都查过了。”
江听年点头,把文件夹交给段文铮,自己推开隔离室的门。十四看到他手腕上露出的红绳玉石,先是有些困惑地蹙了下眉,接着就睁大双眼,张着嘴想要说话。
“咔哒。”
“师……”
关门声和他的说话声一起响起,他的话戛然而止。
段文铮道:“你要说什么?”
十四有些呆滞地转向段文铮,片刻后缓过神说:“我感觉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师兄这么厉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段文铮再问,十四却不愿意再说了。
段文铮毕竟只是普通人,不应该让他知道太多非科学的东西。十四这么想着,头垂得更低。
段文铮叹口气,没再为难他。两人带着另外两名同事去监控室查看情况。
江听年走到房间角落,面对女孩,盘腿坐下。
女孩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头发略长,此时凌乱地散在胸1前背后,身上还穿着被抓时的雨衣。
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女孩儿往墙角缩得更紧,身子颤抖着,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呜呜呜……对不起……”
江听年垂眸听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记得杨初染吗?”
女孩儿身子一抖,明显受到了刺激。她抱住自己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眼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确定把女孩儿从封闭的世界短暂地拽了回来,江听年道,“你没有对不起谁,错的是那些罪恶的人。魏来,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江听年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语气、声音,似乎带着魔力一般,令年轻女孩儿缓缓抬起了眼睛。
“你……”
女孩儿先是呆滞了一下,接着更加激动,立刻踉跄着爬起来磕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江听年瞳孔微颤,伸手挡在女孩额前,被无法收力地撞了一下。
女孩儿愣住了,额头的位置迅速变得红肿,她却仿佛没有感知到一样,只愣愣看着江听年流泪。
“你的名字非常好听,你爸爸妈妈肯定很爱你。你不愿意为他们变得坚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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