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夜半,C城。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沈翘驱车准备回家。

    街道上车辆稀少,偶尔有超载的巨型石轮车,轰隆隆的高速驶过。

    对于这些速度极快的庞然大物,沈翘一向有些怵,为了小命着想,她遇到这些石轮车,都是尽量躲避。

    这时,刺目的远光灯从对面打过来,沈翘眯眼,踩下了刹车,轮胎与柏油路高速摩擦产生了急促而尖锐的声音,她的车子不算快,随着她轻踩刹车的动作,车子不仅没有减速,反而疯了一样的开始在道路上打圈,沈翘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无论她怎么死打方向盘,也无法制止失控的车子。

    车身在瞬间整个横在马路之间,而对面极速驶来的石轮车,带着雷鸣般的巨响,已经在瞬息之间顶上了沈翘的横梗在路中的车身。

    在这个瞬间,沈翘耳边似乎闪过了死神的低语。

    这短短的零点几秒里,时间似乎被无限放慢,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快速的闪过生平片段,不断勾起她对凡尘的留恋。

    沈翘明白,她这是快要死了。

    在这濒死的最后一刻,沈翘最挂念的却不是与她相依为命的亲妹妹。

    而是她的死对头,顾清溪。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沈翘就能呕出一口老血来。

    从前天天咒顾清溪,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死在对方前头。

    真是晦气!

    等第二天顾清溪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当即雇个乐队班子,敲锣打鼓放鞭炮,搞个普天同庆?

    沈翘换位思考了一下。

    如果顾清溪死了,她还是很乐意敲锣打鼓的庆祝一番的。

    ……

    走马灯彻底结束,生命的沙漏落下最后一粒。

    沈翘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

    停滞的时间再次运转,在震耳欲聋的碰撞声的同时,伴随着失重的感觉,一股巨大的惯性将沈翘连车带人撞飞了出去。

    在剧烈而短暂的疼痛中,沈翘彻底失去了意识。

    陷入黑暗的沼泽之中。

    *

    沈翘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对上她自己的放大版黑白照片,那板正的笑容太过诡异,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死了吗,低头正对上漆黑的棺材,和雪白的花圈。

    花圈上赫然是——沉痛悼念沈翘女士仙逝。

    哦,看起来她确实应该是死了。

    那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鬼魂吗?

    厅中来来往往尽是些穿黑色礼服吊唁的人。

    沈翘略一搜寻,很快的就在人群中发了沈翩的身影。

    作为沈翘生前唯一的亲妹妹,一身黑色礼裙的沈翩早就扶着轮椅的把手,一张小脸煞白,红肿着眼睛,哭的不能自已。

    周围的人客套而又礼貌的安抚着她。

    沈翘无奈的叹气,自己这妹妹性格一向柔弱,自己这一死,不知道还有谁能真心的照顾她。

    好在她打拼了小半辈子,也是攒下了不少家财,除却一家互联网公司,还有林林总总的一些其他的投资,再加前段时间黄金跌价,她拿出小半资产囤了一些,这些加起来,虽也不多,估摸着也就几个亿而已。

    只要人民币不贬值,黄金别跌价到离谱,沈翩别太败家,应该是可以锦衣玉食到老死的。

    “翩翩,逝者已矣,最痛苦的反而是活着的人,你姐姐在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幅样子,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一个穿着黑西装,头发搭理的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站在轮椅俯身旁轻声安慰着沈翩,还安抚性的抚摸着沈翩的头发,温柔至极。

    沈翩一向乖巧柔弱,又因为腿脚不便,很少出门,又是何时认识的这人?

    直到那个男人抬头,面容清晰的展露,沈翘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韩嘉树。

    与此同时,灵堂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沈翘是我的亲侄女,我怎么就不能看看她了!”

    “沈翘那么大的公司,她死了得多少遗产,怎么能让那个瘸腿的小贱蹄子独吞这些钱!”

    “就是就是,她要是带着那些钱嫁人,可就都成了别人的了!”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家儿子可是老沈家的独苗苗,嫡长子!”

    来的人赫然是她的亲大伯和亲伯母,带着浩浩荡荡一堆人,还扯着他们的草包儿子。

    俨然是来闹事的,想趁机沈翘死了,没人给沈翩撑腰的时候,来打秋风,借着一肚子歪理明目张胆的勒索。

    他们这一番话听得沈翘连连冷笑,多年前霸占了她父母的房子,丝毫不顾及与她父母的兄弟情将她和妹妹扫地出门,现在又有什么脸面,讲出这般无耻的话来!

    大清都亡了,跟她这儿提什么嫡长子,她自己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打下江山,积攒下的财富,怎么可能便宜了这群白眼狼!

    想凭着一个带把的草包继承大统?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连门儿都没有!

    但沈翩不是沈翘,她因着柔弱的性格,残疾的身体,一直被沈翘娇养,别提什么狂风骤雨,连个小雨点点都让沈翘给挡的严严实实,像是是温室精心养护的名贵花朵般,脆弱的仿佛一阵儿风就能夭折。

    刚承受了沈翘意外离世的巨大打击,沉浸在悲痛中,连魂都是飘的,此刻又对上咄咄逼人的沈昌夫妇,整个人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制不住的发抖,双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翘在旁边幽幽的叹气,是她将沈翩保护的太好了吗?

    对上区区一点风雨,就被拍翻在地上,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沈翩因为她的死,悲伤过度,她身为姐姐也可以理解,不过身为亲人,她还是希望沈翩能够独当一面,将自己的人生过好,不被人欺负,她也好安心的离世。

    而不是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让她根本放不下心来。

    一旁的韩嘉树皱眉为沈翩发声:“沈翘的丧事还没办完,你们就急哄哄的来争她的遗产,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既然敢做出在灵堂闹人葬礼这种事,沈昌就没在乎过脸面这种东西,脸面有什么用,能挣来钱还是能换来大房子?

    “沈翘是我的侄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这个小贱蹄子的姘头!”

    接着沈昌狠狠瞪了沈翩,几个迈步上来,冲上来扬手就想打沈翩:“小贱人,竟然拿我们老沈家的钱,找姘头,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般无耻的作态,俨然已经把沈翘的家产看做了自己的,并且以所有者自居。

    其不要脸程度简直刷新了沈翘认知的下限。

    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保安们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沈昌拉过来摁住了。

    沈昌呼啸的而过的巴掌距离沈翩的面颊,也就差了毫厘,被突然发疯的沈昌给吓得怔住了的沈眨了眨眼,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大滴大滴的的滚落下来。

    沈翩止不住的抽噎着:“姐、姐……呜呜……姐姐……”

    沈翘难过的喘不过气来,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有悲伤的感觉,似乎被传染了一样。

    这个混蛋,怎么能欺负她的柔弱的妹妹,她视若珍宝的,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妹妹。

    沈翘对沈昌挥着拳头,却一下子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而沈昌的老婆见沈昌被制住,又开始闹事,她尖着嗓子:“伤人了,伤人了,保安伤人了!”

    他们带来的几个人,也趁势闹了起来,一副分不到财产就不罢休的样子。

    将一场葬礼,搞的像是闹剧一样。

    很快,一辆宾利停在了灵堂外,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带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手里提了一个Armani的公文包,连脚下的皮鞋都纤尘不染。

    面对一片混乱的葬礼,以及躲闪的宾客们,他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他在门头停顿了一下,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人物,于是径直走到厅中坐轮椅的少女面前。

    “沈翩小姐你好,我是沈翘的律师,郑昶。”

    “郑律师,你好。”沈翩弱弱的应了一声。

    “根据沈翘女士生前留下的遗嘱,她名下的所有股份,以及投资的债券、C市的多处房产……将全部由您一人继承,这是她的资产明细,请过目,如果确认没问题的话,请在下面签字,届时沈翘女士的资产将会全部转到您的名下。”

    被几个保安压制着的沈昌听了郑昶的话,脸都绿了,他大声叫嚷着:“什么!全是那个小贱蹄子一个人的?不这绝对不可能,我要看遗嘱!”

    沈翘翻了个白眼,法盲真可怕。

    郑昶这时好似才看到过这人似的,他推了推金丝边镜框:“请问你是……?”

    沈昌啐了一口:“老子是沈翘那短命鬼的亲大伯。”他指了指缩在一旁的儿子,“这是我们老沈家的独苗苗,将来要给老沈家传宗接代的,沈翘的财产,就是我们老沈家的财产!怎么可能给一个小贱蹄子!”

    呸!这时哪里蹦出来跳梁小丑,真是好大的脸,要不是顾忌这是沈翘的葬礼,而自己是以律师的身份来的,郑昶早就撸起袖子一拳轮上去了。

    郑昶皱眉:“根据我国遗产继承法,第一顺位继承人为父母、儿女配偶,沈翘女士父母逝世,未婚,没有儿女,因此按照第二继承人顺序,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沈翩女士系沈翘女士亲妹妹,在法律上,沈翩是沈翘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并且沈翘立下的遗嘱也强调交代了这一点。”

    言下之意,你是哪根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沈昌还待说什么,郑昶却已看不下去自己挚友的葬礼被这种无赖闹事,他招来了保安,将这群乌合之众收拾了,全扔到了灵堂外的大街上,拒绝他们再进入厅中。

    随着这段插曲的结束,沈翘的葬礼也落下帷幕。

    沈翘飘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推进殡仪馆火化,在高温下燃成了灰。

    原本她还想着,或许她可以诈个尸,混个僵尸当当,这下倒是彻底没戏了。

    墓地是早就买好的,在郊区的山头上,青山绿水的,风景好极了。

    安葬了沈翘的骨灰,韩嘉树小心搀扶着沈翩下了山,温柔又体贴。

    沈翘本想跟过去,结果才飘出几步远,就发现再也不能向前移动分毫,像是有了无形的壁,挡住了她的步伐。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依偎着的两人渐行渐远。

    沈翘茫然的飘了回去,却没有再遇到阻碍。

    沈翘猜测,她是不是不能离开她的骨灰一定范围内?

    经过几分钟的实验,沈翘彻底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在原地打转几个小时后,沈翘百无聊赖的等黑白无常来拘魂。

    不曾想,没等来黑白无常,却等到了一个比黑白无常还要可憎的人!

    傍晚,天空泛起鸦青色,山间的寒风呼啸,树影重重,空旷的墓园愈发的清冷寂静。

    不一会儿,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滴肆意的穿过沈翘虚无透明的身体,吧嗒吧嗒的打在她的墓碑上。

    雨幕中,一道纤瘦的身影拾阶而上。

    那人一身漆黑,贴身的剪裁更显的身材伶仃。

    她没有打伞,绸缎似的黑发很快被雨打湿,根根分明的贴在冷白的面上。

    沈翘死死的盯着来人。

    那身影,化成灰她都认得!

    顾清溪,她来干什么,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吗?

    看到自己死的早。

    很得意是吧!

    若沈翘是只猫的话,此时她浑身的毛定然已经炸了起来,还要弓起身子,发出凶狠的“呲呲”声。

    顾清溪走到了沈翘的面前才停住。

    沈翘眼睛都瞪大了,她整个魂都紧绷了起来,如临大敌。

    对方极黑的眸穿透沈翘的魂体,落在了那冰凉的墓碑上。

    沈翘头一次距离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死对头。

    晶莹的雨珠滴落在对方的脸上,顺着冷白如玉的面庞滑落,经过那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修长的颈子,精巧迷人的锁骨……

    随着对方身体细微的颤抖。

    不断的滴落。

    吧嗒、吧嗒、吧嗒。

    沈翘不由得意:后悔了吧,穿的少了吧,挨冻了吧!

    她沈翘的笑话,可没那么容易看!

    笑着笑着,沈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定睛细看,猛然发现,这顺流而下的晶莹竟不是雨滴,而是顾清溪的眼泪!

    沈翘登时露出一副见鬼了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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