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叶韶还没琢磨透，那头就听闻萧居回来的动静。
叶韶神色一敛，顺手把宣纸往凌乱的被褥里一塞，一边起床整理收拾好自己，一边对慕远柯说：“这十年里，我家小徒弟可是有勤练手艺？”
慕远柯弯腰，细心地把露出一角的宣纸塞好，回答：“自是有的。只不过方大公子固执地认为是他害了你，四处打压他，他也没能练得多少。”
三言两语之间，叶韶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问题不大。既然小徒弟已经知晓我只能吃药膳的事情了，那以后可就不劳烦慕掌门日理万机之下还要抽空来照料我等小人物啦。”
慕远柯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巴不得甩掉我，好叫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为祸人界。”
叶韶嘿嘿一笑，不同他继续争辩：“我小徒弟就要回来了，慕大掌门就先回去吧。还是说慕大掌门有充当人师徒之间蜡炬烛光的爱好？”
近来事务繁忙，慕远柯没空继续和叶韶唠嗑下去，轻哼一声，二话不说转身走人。
主动赶客的叶韶自然不会留他，假惺惺地挥了挥手，把尾音拉得悠长：“慢走不送——”
微微上扬的语调被慕远柯的一个开门给砸回地上，正要敲门的萧居愣了愣，看着慕远柯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站在屋内一派悠然的叶韶，忍不住问：“师尊，您又把慕掌门怎么了？”
叶韶不紧不慢地拉下左袖把左手藏回去，这才笑着说：“没怎么，就是给他减轻点事务负担。可惜慕大掌门不领情，非觉得我没良心。”
萧居从许宁宁那里听来不少关于叶韶的趣事，知道他的话多半没几个字能信的，一边走到桌前把早膳从食盒里端出来，一边说：“慕掌门为灼华派鞠躬尽瘁，想来也是习惯了忙碌的日子。师尊乍然要慕掌门减轻负担，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习惯。”
他说的话很在理，可惜叶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顾着盯他手里的那碗药膳。
还没有做到桌前，他就已经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药粥的白净里透着些许淡粉，上边还撒了切得细碎的草药，嫩绿地点缀其间。
这可比慕远柯总是单调的白色更诱人。
许是见着他的神色，萧居又笑了笑，解释道：“这是徒儿几经研究下精心做出的。上边所撒皆是可生食草药，里边也对照过师尊能食用范围内的食物，佐以部分辅料，味道当比普通药粥鲜甜些。”
“师尊先试试看味道怎么样吧？”
说起最后一句话时，萧居的语调里不免带上了几分紧张，就怕叶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叶韶挑挑眉，大方地拉了张椅子坐下，舀了一勺药粥送入嘴中。
鲜美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回旋中带出一丝甜而不腻的香味。一股暖暖的感觉流入体内，包裹住走火入魔过后稍显劳累的身体，很是舒服。
他忽地一愣。
萧居连忙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合口味么？”
叶韶被他的问话拉回神思，抬头问：“你是不是，往里面加了灼华派宗门前那片桃林里的桃花？”
萧居没想到这都被叶韶尝出来了，抿唇一笑：“这是徒儿此前在那处散心时偶然冒出的想法。徒儿见那些花瓣落在地上也是化作养料供养土地，便琢磨着将落花里的汁液提取出来，加入到膳食里。”
说到这里他又一顿，接着才继续道：“师尊可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叶韶摇了摇头，难得地没有调笑些什么。
他又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细细品味。
浅淡的甜香中掺入几分冷意，很好地中和了甜味的腻。
他隐约间想起，记忆里也曾出现过这个味道。
“昭哥哥，这是我做的桃花酥，你试试看！”
模糊的童音在脑中盘旋，萦绕。
可是他却怎么都记不得那是谁的声音，那道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模样。
只记得那一口桃花酥甜而不腻的独特风味。
叶韶沉默着吃完了整碗粥，再抬头时已经将自己的眉眼重新舒展开来：“以后都加一些吧，我很喜欢。”
不同于以往的调笑，这一次他眸底盛装的笑意染上了桃花的甜，像一颗裹了糖的琥珀石，叫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萧居又怔了怔。
他看着那对极好看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般专注认真，那般柔和温暖。
不知不觉中，他回想起十一年前那次初见时，叶韶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向他。
【“小孩，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你爹娘呢？是找不到了么？”】
他好半会儿才跟着弯弯眉眼，笑道：“师尊喜欢就好。那日后，师尊的膳食就让徒儿来吧？”
叶韶本就已默认此事，点头：“日后可就麻烦你了。你应当也还没用膳吧？日后你可连同自己那份一并做了，我们一同吃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萧居就欣喜地对上叶韶的视线：“可以吗？徒儿也可以和师尊同桌而食吗？”
不知为何，见到萧居突然眸底闪着光的样子，叶韶忽然有些想收回前言，但他好歹还记着自己的师尊身份，点头说：“你我本就是师徒，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萧居却始终难耐喜悦，欢天喜地地谢过叶韶，就去解决自己今日的膳食问题了。
叶韶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这小孩在兴奋些什么。
等到萧居的动静彻底淡出叶韶的听力范围内，他才缓缓收起旁的神情，走到床边将被压住的宣纸抽出来，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张一张地翻看。
按照宣纸上所记录的萧氏动态来看，并没有什么能够被称为“祸害人界”的事情。
明明萧氏一直低调地生活在和安镇，可是为何突然被扣一顶如此大的帽子，却无人质疑？
他扫了几眼参与屠杀的世家，几乎在人界排得上名号的世家都有在列。
究竟是什么驱使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地去屠灭一个仅仅只有几个人的萧氏？
叶韶看着萧氏夫妇最后去过的一个幻境若有所思。
在那个幻境的旁边列有其余曾前往过的人员名单，无一例外都是各世家家主，或家主夫妇。
他盯着名单里的“莫元”二字，决心找个时间先去会会这排名第二的莫归庄。
然而还没等他去找机会，莫归庄家主莫元就先亲自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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