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还充满欢声笑语的萧氏府邸如今一片苍凉，院子内四处都是大火焚烧过后的焦黑，还有许久未有人入内的凄清破败。
哪怕早已在孟高杰的来信中被告知萧氏府邸的惨状，亲眼所见时萧居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眸底攀上一些不可置信。
十年了，曾经的那段日子是真的回不去了。
萧居往四周看了看，找不出丁点儿自己熟悉的模样，然后被人拍了拍肩膀。
侧头，正对上叶韶含笑的眼眸。
那对笑眸里闪着他独有的活力色彩，就像掺揉着碎星，光彩夺目。
不可否认，这是一双极美的眼睛。
“十年里应当还没有出过门回来吧？”叶韶看着有些怔愣的萧居，语气自然散漫，像是随口说说，“你当年匆匆逃离，应当没来得及再带些什么。正好我们此行顺路到和安镇，你四处走走看看罢，看看还没有没有什么能带走的。”
不知为何，萧居从叶韶几乎只有笑意的眼底读出了别的意味。
恍惚之间，他想起十年前在灼华派桃林里的那场漫天桃花。
他的师尊又何尝不是在告诉他，不要沉溺过去。在修真界，心性是很重要的，只有放得下，朝前看，才更有向前的空间。
思及此，萧居弯眼笑了笑，把仅有的那一抹悲凉彻底从心底抹去，笑着道了声谢：“多谢师尊，师尊可愿随徒儿一起再走走我们萧氏的府邸？”
叶韶摇了摇头：“萧氏那么大，我们还是分头走比较好，等你觉得差不多了再传音给我，我们在门口汇合。”
闻言，萧居乖巧地点点头，独自往当初他爹娘的院子走去。
叶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庄重认真地转身，然后……飞快地溜出了萧氏。
其实他这次会来和安镇，根本就是惦记着和安镇集市里的一些小玩意。
但他仅存的丝丝良心让他不好意思带着萧居去集市开开心心地浪，毕竟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干脆领他去萧氏，正好也让他尽早断却人界念想，以免耽误日后修行。
十年过去，和安镇的集市没有多少改变，甚至一些十年前的小玩意现在都还能找到一模一样的。
叶韶逛得舒爽，也没忘记买点东西送给他小徒弟当个迟到的见面礼。
他和萧居相处不算多，自己本身也不细心，摸不清萧居会喜欢什么，挑挑拣拣半天也没选出个什么。
“公子有兴趣买个小荷包吗。”怯生生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叶韶低头，就见一个看起来才八九岁大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脚边。
小女孩生得白嫩，两颊通红，手里一下一下地揪着小荷包，直把荷包揉得皱巴巴。
叶韶唇角一扬，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不正经的笑意，语气中却掺上遗憾：“我不是很感兴趣诶，这该怎么办呢？”
女孩这下更是着急，手里的荷包几乎要被扯坏，想抬头抬到一半又倏地缩回去。她的声音细若蚊语，快哭出声似的：“如、如果公子不、不买的话，我、我就又要被爹爹打了……”
叶韶不为所动，像是完全没听出女孩的哭腔，摊手道：“可是你被爹爹打又与我何关呢？”
女孩似是愣了一阵，咬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集市上往来之人并不少，叶韶和这女孩本就站在比较显眼的位置，渐渐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人界见过叶韶真容的人不多，只知他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可怜卑微的小女孩。
偏偏叶韶面上神色更多是不正经的调侃，不知情的都以为他在欺负人家小女孩。
“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我之前瞧着这人模样生得俊俏，不曾想竟是个黑心的。”
“怕不是哪家的纨绔吧？人小女孩哭得那么伤心，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
周遭聚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细细一听全都是在指责叶韶做得不应该。
叶韶依旧没什么反应，好像周围只是乌七八糟的蚊蝇乱鸣。
他看着年纪绝对不满十岁的女孩，半蹲下身，左手搭在左腿上，右手食指勾起女孩的下巴，一对桃花眼里盛满登徒子般不正经的笑意。
袖中左手微动，传音入耳。
“你这般费尽心思靠近我，究竟有何用意？”
冰冷的语调和他面上调笑的神情截然相反，小女孩身体猛地一僵，背后几乎瞬间惊出大片冷汗。
叶韶轻笑一声，仿佛方才传音的人不是自己似的，语调轻快地对着小女孩说：“假若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不顾周围人的愤愤不平，松了手起身就要离开。但他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女孩突然隔着衣袖布料拉住他的左手。
左手对叶韶来说是最大禁忌，他脚步顿住，斜睨过去，泛着红意的眼角漫起一片冷霜，隐约可见一颗小小的泪痣。
小女孩咬咬唇，倔强地继续扯住。
叶韶没有耐心和她耗，倏地甩手把小女孩重重甩到地上。
“啊！”
小女孩痛呼一声，叶韶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这会儿周围终于有人站出来拦在他面前：“大庭广众之下，你怎可如此欺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他瞥了眼这个修士，又看了眼楚楚可怜的女孩，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想玩道德绑架？
那可真不好意思，只要他没有道德，别人就绑架不了他。
叶韶重新看向眼前拦着自己的男子，是个修士，修为还不算低。
他眉梢微扬，噙着笑不紧不慢地对男子说：“既然是大庭广众之下，那怎么方才没人敢站出来？如今人都欺辱完了，你不觉得出来得太迟了么？”
“还是说，你只是想高高在上地当个事后诸葛亮，再显摆一下自己无处安放的正义感？”
他说得漫不经心，语调里无端浸着几分散漫，稍稍上扬的尾音更似是一个小勾子，直勾在男子的羞耻心上。
男子的脸涨得通红，瞥了眼四周咬耳朵的人，一咬牙还是拔剑出鞘，径直冲向叶韶。
叶韶轻笑一声，在剑尖直逼他胸前时忽地一个侧身，伸出左手轻轻握住薄薄的剑刃，再猛地出力丢向小女孩！
小女孩没料到叶韶会出此招数，瞪大了眼来不及多想，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从地上跳起来，侧开身运起灵力一掌劈在男子手臂上。
“哐当——”
长剑落地，冷汗冒了一身的女孩好端端站在男子身侧，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哭哭啼啼的柔弱模样？
叶韶双手抱胸，近乎苍白的左手搭在最上方，左手上相连的手链与指链在日光照耀下闪出一道光，直直刺向人群一角。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子背影，开口道：“手无缚鸡之力？小女孩？”
“身为一个修士，你可长点心吧大兄弟。否则下次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得替人家数钱呢。”
出头的男子僵在原地，似乎也没料到会出这般变故。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倒吸一口气：“你……你是……你是叶仙君？！”
叶韶侧眸，见着是一名长相温婉的女子，敛了嘲讽与冷意嬉笑道：“姑娘好眼光，正是不才在下。相识即是有缘，不知姑娘可有意同在下小酌一杯？”
前一刻还暗讽人家男子没脑子，后一刻又邀请人家女子去小酌，双标得不要更明显。
可惜一听到“叶仙君”这个名号，大半的人已经不敢吱声了。
叶韶在外坑蒙拐骗也不是每次都用自己的名号，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许久之前只身灭掉刺客楼上，在人界也算是半个煞神。
那女子显然也没想到叶韶会突然这么说，一时间不知如何做答。
恰在这时，叶韶的身后又传来一阵声音打破沉默。
“我道师尊怎么不见了，原是到这儿来勾搭人家小姑娘呢。”
叶韶“嘶”地吸了口气，回眸就望见自家小徒弟正漫步走过来，对上他视线后还甜甜一笑。
身为妖族的警觉让叶韶从这抹笑意中品出几丝不明的意味，心底咯噔一跳。
哦豁，完球，把小徒弟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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