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阿姆

    “爷爷,您曾说过,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珍重,勿念!”——不孝孙女秦期宁留。

    秦素看完了秦期宁留给他的信,手抖在发抖!一个六岁才踏入修仙界的女娃子,竟然就这么胆大包天敢离家出走了!还说什么不想从小就受宗门的庇佑,要自己出去闯荡,更要紧的是,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竟然提到要去找自己父母!

    要是她父母真的这么好找,他一把老骨头何至于因此成心魔而修为止步不前吗!秦素觉得自己平时真是太纵容她了!

    他又开始责怪自己,也不知道这小娃子到底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看上去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想来是早就打算好了,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秦素真是又气又担心,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小丫头逮回来关她个三天三夜。他急冲冲地往山下赶,然而,在他经过复生祠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复生祠的门“吱呀”一下再次被打开,这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泛黄的纸还在被捏得褶皱,手背因为紧握的姿势而露出青筋,秦素走到秦臻夫妻面前,看着那两盏灰白的火焰,陷入了他不想回忆的往事中。

    老了,老了,护不住自己的孩子,也无法一辈子护着自己的孙女。

    不忘初心!宁儿,爷爷本一心想让你受宗主师兄庇护,这还是禁锢了你的初心吗?想到此,秦素不禁有些惆怅。

    不过,转瞬一想,多少觉得安慰。不愧是他秦家的血脉,即使是女儿身,那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不屈,俨然不输当世男儿!方得始终,或许真的会有一日,宁儿能完成他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如愿的遗憾也说不定!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心魔抑郁在心头,明明几年前就可以进入元婴后期,与师兄比肩,却偏偏在快要冲关的时候发生那等事情,导致直到如今,修为不曾前进一分一毫!

    心绪百变,秦素盯了这句话许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我自己决定不了,那就请各位列祖列宗帮秦素一把,让上天决定吧!”

    秦素脚下徒然升起一个方阵,伴随着这方阵的升起,一团暖黄的光晕进入了秦素的胸口,随后一滴红得透亮的鲜血缓缓从秦素胸口流出,被包裹在光晕中,“吧嗒”一下滴进了方阵中心。

    “老夫以一滴精血为祭,祈求上天赐字,告知我宁儿此次下山,是凶是吉?”

    精血为祭,损自己之修为,向天道求吉凶。这是天地占卜法则中的一种秘术,比一般的占卜术更加准确,不过因为反噬的后果很大,不是元婴一辈功力深厚的人物,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一滴精血,秦素还是消耗得起的。

    精血滴入阵中,阵内光晕更加温和,秦素把宁儿魂灯内的一丝神识抽入阵中,天地法阵生效,阵内涟漪泛起。

    秦素全神贯注地盯着法阵,生怕错过这转瞬即逝的天机。

    光点在累积,在勾勒,第一笔笔划已经呈现。

    一杠横。

    第二笔,再一杠横。

    与此同时,秦素没有看到,复生祠上方天空,云层迅速涌动,汇聚。

    第三笔,一撇已出。

    最后一笔,捺未写尽,从外而来的一股力量横空出现,打断了进行了大半的法阵。

    “噗……”终于得以动弹的秦素经受不住反噬,一口血喷了出来。

    “轰——”地一声,天上一道惊雷劈下,劈裂了复生祠旁的百年大树。

    “师弟,你这是算什么这么大阵仗,还引来了天雷?”高淳看着自己打消的法阵,还好及时赶到,不然不仅是秦素,估计这复生祠都要变成一片灰烬。

    秦素也是惊魂未定,他可没想到自己差点就要到黄泉路上走一趟了。

    “我……我只是想给宁儿卜一卦而已。”

    鬼知道他卜到的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高淳说天雷都来了,他都要怀疑自己卜错了。

    “师兄,天,我竟然卜到了‘天’字!”

    天,天佑之人,天恶之人。

    占卜本来就是在窥探天机,然而有两种人,乃所有占卜之人最少卜出,也最怕遇见。

    天佑之人,鸿运齐天,背负重大机缘,前途不可限量。

    天恶之人,厄运缠身,每次晋级都需遭受比常人更大的磨难,重则身死陨灭。

    这两种人,常人皆难以窥探到他们的命运,一旦有人想要窥探,天地法则都会降下天雷,以示警告。

    如果不是高淳,秦素就是那个天雷之下的倒霉鬼了。

    两人稍稍平静之后,秦素把这前因后果告知高淳。

    得知秦期宁竟然胆大包天跑下山的时候,高淳也是无奈一笑,怪不得他的师弟如此担心,都用上精血占卜了。

    “师弟,宁儿的鸿运估计你也略有察觉,虽然我等修为还未能看出什么,但也可想宁儿不是那没有气运之人,如今你意外窥探到天机,也可稍稍安一下心,宁儿此次下山,定有机缘,倒是你如果强行把她带回来,反而得不偿失。”

    “话虽然此,但宁儿现在还未有任何自保之力……”

    “此言差矣,”高淳打断了他,“师弟真是当局者迷。宁儿可是清微宗重华峰秦素的孙女,你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抚养出来的,她有几分能耐,你还能不知晓吗?如果不是遇到穷凶极恶之徒,保命的本事,她总不会没有吧?”

    秦素语塞,“是我关心则乱了。”

    修仙界中,宗门弟子到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要到一定的场地历练的,而那些没有宗门庇护的散修没有历练的场所,从小在沉泥中摸爬打滚也是常事,只是更凶险而已。

    “依我之见,师弟你现在去找宁儿也不是上策,当务之急该养好伤才是。实在不放心,你让沐尘去找也可以。”

    秦素这一折腾,损耗太大,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补回来。

    高淳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了秦素在此处。

    深夜,秦素踉跄地走回了落宁居,抬头望月,仔细地回想高淳的话。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即使是号称修仙界天下第一大宗的清微宗,在这广阔的天地,也不过沧海之一粟罢了。

    罢了罢了,虽然算不出吉凶,但知道宁儿乃天佑之人,也不枉自己这副老骨头瞎折腾一回。

    时晋来到落宁居的时候,恰好看到秦素手里拿着一张字条站在院子的栏杆前,目光瞭远,任由月光铺在他身上,凭添了一份愁绪。

    啧,看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不知道那小鬼在纸上写了什么,竟然让一向宠她无边,舍不得她受一点儿苦的师兄放弃了逮她回来的念头。不过,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让她在外面玩玩,倒也有趣。

    只是,想他自己在清微宗待了这么多年,现在连唯一的乐趣都没了,那他是不是也该考虑回他那所谓的家看看?

    记得时家,好像挺有钱的,养多一个人应该不难?不然以后小鬼要打架,自己太弱了,岂不是很逊?

    按照小鬼的性格,哪能那么安分!得罪的人没有一坨,也有两坨!他可是没有忘记,青灵峰上,她阴的是谁,那可是不逊于宗主师兄的元婴大能和他的天才徒弟!

    啧,这小鬼,真让人不省心!下次见面,一定要用丛云鞭吊着她三天三夜,目无尊长,居然没有给师叔留信,可恶至极!

    夜色下,潋滟的桃花眼似有碧光流动,上挑的眼角如伺机埋伏的猎豹,那道红色的身影一闪,消失在落宁居外。

    第二天一早,路过重华峰的弟子习惯性地仰头看向那望峰台: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哈嚏,哈嚏——”

    秦期宁还不知道秦素为了她差点丧命了,她坐在山道一旁的石头上,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她这喷嚏都打大半天了,平日里怎么不见重华峰上的人这么念叨她!

    走了一晚上,腿酸得很,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即使是一直注意锻炼,也有点吃不消。

    出了这个山路口,就是人类的村庄,也算是正式与整个清微宗告别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儿?”一道温柔又略带疑惑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阿姆!”

    看到肩上还挑着木柴,从一旁的岔道出来的中年妇女,秦期宁表现出了意外的惊喜。

    推开了用山上实木做的厚重木门,阿姆把秦期宁带回了自己的家。

    阿姆夫家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婶,一直住在青微宗山脚下的村庄里。她是秦期宁的乳母,几年前刚生下了儿子就没了丈夫,那时候家里没了支柱,她也不肯再嫁,一大一小差点结伴去见了阎王。

    恰巧秦素路过此地,见娘俩孤儿寡母可怜,便伸手扶了一把,给了些银两。过了不久,秦素把一个婴儿交到她手上,说让她一日三餐照顾一二。这个婴儿,自然就是刚出生的秦期宁。

    妇人是个老实厚道之人,懂得感恩,更是心疼秦期宁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照顾。

    “宁儿,你怎么一个人跑下来了?”阿姆端来了她刚刚在山上采的水果,坐下来问她。

    秦期宁当然不敢跟她说实话,只说自己贪玩,跑下山来玩了。

    谁知道听了缘由后,阿姆的脸色就变了,“哎呦,小祖宗,你胆子也太肥了!明天,赶快回山上去!不行,还是我明天上山告诉道长,让他把你接回去!”

    秦期宁一听,可不得了,她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被阿姆这么一搅和,爷爷一心软,改变主意把自己逮回去可咋办!

    她赶紧抱住阿姆的手臂,软娇娇地向阿姆撒娇,“啊姆,宁儿好不容易下来一趟,还没玩够呢,你就先别告诉爷爷嘛!”

    平时阿姆都吃她这一套的,可是这次,阿姆心肠格外硬,“小祖宗,今时不同往日,你就乖乖听阿姆的话,这几天村子不太太平,据说有好几个人大晚上地都看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然后过几天莫名其妙地生病,现在村子里好些人都出去躲风头了!我也让壮哥儿直接住到打铁师父那儿去,这几天先不要回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哪能让你这么胡闹!”

    出事了?可是自己印象中,那本书里并没有提到这里发生的事情,而前世秦期宁的记忆,早在自己三年前生的那场病中消失了大半,只有在熟悉的场景中,才能想到那么丁点碎片。

    她觉得自己的那场病非常蹊跷,不仅直接把前世秦期宁的记忆洗没了,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婴穿,可是关于自己这辈子的父母那一段,也莫名地不记得。

    不过,自己也并不打算久留,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反正她已经定好了路线。打定主意以后,她决定先把阿姆忽悠过去,免得她担心。

    阿姆最喜欢宁儿乖巧地模样,拉着她东扯西扯,聊聊家长里短。

    “阿姆,你最近睡得不太好吗?我这里有爷爷给的丹药!”

    秦期宁早已经注意到她略显病态的脸色和眼下乌黑的眼圈,趁着这个机会,把爷爷平时给她补身体的丹药分了一份给阿姆。

    阿姆知道丹药珍贵,可奈何推脱不过,便收下了。她也的确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明明晚上睡得很好,可大早上依然脸色苍白。

    再加上村子里出了些不吉祥的事,她觉得很晦气,还专门去道观里捐了些香油钱,可并没有奏效。

    因为秦期宁的到来,晚上阿姆做了一大桌她喜欢吃的菜,当阿姆把一道道菜拿上桌的时候,秦期宁正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她看着好笑,怕她等会没吃饭就直接睡着了,便指示她干了一件小活,让她把架子上的那盏灯点上。

    “阿姆,这盏灯怎么这么奇怪,不过还挺好看的!”

    “这个东西,是你壮哥儿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刚好家里的那盏灯坏了,就先拿它凑合着用了。”

    怪不得,这说是一盏灯,还不如说是一座平塔,像是富贵人家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塔身分了三层,每层都有一个小窗,不过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如今年代已久,又因为主人的不爱护,周身脏兮兮的,也没有了光泽,不过那繁复精美的花纹,像是藤蔓一般攀附在塔身上,古老而神秘。

    如果不是这件东西什么气息都没有散发出来,见惯宝贝的秦期宁都要认为它是一件灵宝了。

    不再多看它一眼,秦期宁已经被食物的香气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饭后消食了一会,这时候的人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都到了睡觉的时间。秦期宁今天走了一天的路,连连打哈欠。阿姆笑着过来帮秦期宁整理好床铺。

    “好了,早点睡觉吧,明天一早,我让道长来接你!”

    秦期宁早打算好明天阿姆一上山,她就溜。

    “恩,阿姆也早点睡!”

    阿姆转身过去拿灯,秦期宁背对着阿姆,就要爬上床去。

    窗外一声响亮的虫鸣划破了寂静的黑幕。

    秦期宁眼里只看到墙上映着的光影一闪,就是一瞬间眨眼的时间,“砰——”的一声,是重物砸击的声音。

    秦期宁只觉得后脑勺一痛,接着整个脑子都在旋转,全身也跟着痛得痉挛,一滴血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鲜红夺目。她还感觉到一股一股流经脖子的湿热的猩红的液体,“滴答滴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木然地转过头,她仿佛还能从阿姆放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扭曲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阿姆离她很近,左手还拿着刚刚砸她的凶器——那盏布满花纹的“灯”。她的脸色特别苍白,在房内一支蜡烛的微弱灯光下,煞是渗人。

    秦期宁想站起来,奈何意识不听使唤,见她还能动,阿姆狰狞着扑上去,还没碰到她,就被一条龙尾甩了出去。手上的灯发出一点点幽蓝的光,恰好落在了距离秦期宁不远处。

    秦期宁朦胧中只听到虚涯喊了一句:“她被控制了!”,意识越来越涣散,她终于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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