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的秦家不太平,秦大少爷竟然提前出院了。
他脸色苍白地瘫坐在轮椅上,腰上背着止痛泵,按理来说经过一夜的修复应该没那么难受,可他此时眼下乌青,嘴唇发紫,状态竟然比昨天刚手术完还差。
佣人齐齐被吓到:“少、少爷,您怎么就这样从医院跑出来了?快,我们送您回去吧!”
秦绅伦抬手制止,眼中有些苦涩。他以为和舒衣凡的住院时光会很美好,但他想错了。
娇滴滴的舒少爷完全不知道怎么伺候病人。他端来的水差点把秦绅伦的喉咙烫伤,买来的饭菜不是凉了,就是不合胃口,甚至不符合病人康复需求;术后使用的尿袋也不会换,毛手毛脚害得秦绅伦又被加缝几针;止痛泵的效果不理想,秦绅伦半夜屡屡被疼醒,陪床的舒衣凡永远在呼呼大睡。
秦绅伦忍不住怀念起程斐细心体贴的照顾。如果他在身边,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他会给他端上温度适宜的水,会给他做术后的肢体按摩,会在半夜痴痴地守着,只要有一丁点儿不对,立即能引起他的紧张关注……
他默然意识到,他可以把舒衣凡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但同时他也不能没有程斐再身边。
痛苦地熬了一个晚上,最后一次疼醒时秦绅伦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他狠不下心赶舒衣凡走,只能委婉地表示要回家养伤。
可再怎么委婉,舒衣凡眼中依然浮现出难过,可秦绅伦浑身上下难受的厉害,已经没有耐心安慰他,他只想立刻,马上,回到有程斐的地方!
回到秦家,得知程斐还好好地待在家里,秦绅伦便有种笃定的得意——看吧,再怎么闹脾气,还不是舍不得离开?
呵,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程斐跪下来求他原谅了!
想到那画面,秦绅伦立即摇着轮椅来到程斐房门。结果就在门口看到了他养的藏獒。这畜生正堵着门口,见到他只是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
秦绅伦直接用轮椅的备用拐杖敲房门:“程斐!”
没什么动静。
等了一会,他便不耐烦地用力把拐杖砸向门把,“咚”的一声巨响竟是把把手都砸掉了。
原先对他爱答不理的藏獒霍地起身,目露凶光地朝他龇了龇牙,庞大的身躯挡在门前。
“畜生,滚开。”
秦绅伦正打算拐杖抽它,房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清晨的光透过门缝照射在回廊上,程斐缓缓走出来。他被吵醒,心情不算太好,眼底泛着一股寒意。
但因为背着光的关系,他脸颊都晕了一层柔和金光,细小的绒毛看着十分可爱,冷漠的眼神反而平添了从前没有的矜贵感。
这一幕不知怎的狠狠击中了秦绅伦,他喉咙有些干:“小斐,你——”
但当目光接触到跟着一起出来的两个行李箱时,心头那点悸动瞬间消失。
程斐身穿整整齐齐的制服,没记错的话,正是那所没念完的学校校服。再顺着他身后看过去,原本就空荡荡的卧室,此刻几乎啥都没剩下。
秦绅伦面色铁青:“你要去哪里?”
“少爷回来了。”程斐朝他笑了笑,“我今天回学校,正好跟你道个别。”
“你敢!”这两个字仿佛牙缝中挤出来。先前他有多笃定程斐离不开自己,现在脸就有多疼。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程斐是真的会走!
“要说的我已经说过了,少爷无权阻止我。既然回来就好好休息吧,徐姨他们会照顾你。就这样,再见。”程斐冷淡说完,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绕过去。
秦绅伦脑袋嗡嗡直响,一把拉住他:“不许走!”
可术后虚弱的他并没有什么力气,程斐轻轻一甩就甩开了,等到他还要再拉人时,一旁的藏獒突然起身,一只大爪子按住他,一只大爪子急躁地刨着地。
“你!”秦绅伦气死了,这畜生平时就野,连他都很难管住,现在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愣是堵在两人中间。
“畜生滚开!”
藏獒不满自己被吼,脾气一上来索性就把他一撞。
这下子秦绅伦从轮椅上滚了下来,扯到伤口,顿时惨叫连连。动静把佣人都吸引过来,一边想要扶他,一边又忌惮那只藏獒,不得不兵分两路,一拨人赶狗,一拨人抬秦少爷,场面混乱不堪。
程斐趁机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秦绅伦在混乱和疼痛中瞥见他远去的背影,声嘶力竭怒吼:“程斐!你走了就永远别想回来!”
谁知那人连头都不回。行李箱的轮子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仿佛碾压在他心头,碾得他心都碎成一片片,也没有停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视野中。
“……混账!!!!”
走了好一段距离,程斐还隐约听到身后阵阵怒意滔天的咒骂声、重物倒地声,还有众人惊慌紧张的劝慰声,这些都没能影响到他豁然开朗的好心情。
他脚步不停,半个小时后才走到最近的公交站。
他穿着笔挺贵气的制服,人又长得打眼,即便安安分分地在站口等车,也有很多过路的士司机频频在经过时放缓车速。可惜这条看起来很有钱的小肥鱼始终目不斜视,直至自己要等的公交到了,才吭哧吭哧提着两大箱行李上车。
程斐也想坐的士,但原主实在囊中羞涩,更雪上加霜的是,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开始接收一堆短信。
【您尾号为90109的X行卡已冻结,如需解锁,请联系XXXX……】
【您尾号为42321的X行卡已冻结……】
“呵。”程斐看了前面几个字就冷漠地删掉。
他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离开势必会让秦绅伦恼羞成怒,挽留不成便会以断掉一切经济来源迫使他低头。可惜秦大少爷大概不清楚,原主几乎没动过秦家给他的钱,因为从小被威胁“滚出秦家”,自卑和恐惧深植心中,怎么可能心安理得使用秦家资源?
原主不仅不敢动用卡上的钱,还时常悄悄打工,再把钱转到秦绅伦的账户上。十年下来就转了几十万,可以说不仅免费照顾着秦大少爷的生活起居,还是个自觉的赚钱工具。
程斐昨晚上就把原主的账户明细查清楚了,对原主既是恨铁不成钢,又忍不住松一口气,这样一来自己的“绝情离开”倒不会落人口舌了。至于秦绅伦的威胁根本无足轻重,原主小小年纪都不靠秦家养,程斐自然也能。
只是他如今身上只有不到一千块钱,接下来一段时间得精打细算。
辗转几趟车,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抵达斯诺大学。就跟狗血小说里常见的套路一样,这是所排名顶尖的大学府,很多学生都是靠各种赞助买上来的超级富二代,唯独原主是靠优秀成绩考上的尖子生。
程斐先去了行政楼办理返校手续。
校方领导看完他的资料道:“程同学,你休学已经数年,但考虑到你原先的成绩就很好,我们建议你继续跟读三年级,当然你如果觉得吃力也可以降级回二年级,毕竟我们学校毕业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程斐微笑:“多谢老师关心,但我在休学期间并未放弃学习,直接读大三没有问题。”
校领导正要签字,电话座机响起来,便抬手让他等候。只见领导接通没听几句,就诧异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眉头拧成结:“……非要这样吗?行,好,我明白了。”
等挂完电话,方才还温和慈祥的老领导表情陡然一变:“根据规定,程同学还是从大二开始复读的好。”
程斐微微蹙眉,试图争取几句,但领导却是不容置喙地一锤定音了。
他也没太惊讶,秦绅伦如果会让原主好好上学,那就不是书中狂妄霸道的渣攻了。既然想给自己使绊子,程斐也不在意能在象牙塔多呆一年,当下就乖巧点头:“好,我听从老师的安排。”
接下来就是去宿管科报道,谁知工作人员告诉他:“抱歉小同学,现在宿舍已经全部满员,只能走读不能住校。”
程斐有些不敢置信,这么一所私立贵族学校,住宿条件本就优越,学生人数并未超负荷,怎么可能满员?
“我们宿舍都是占地面积超过一百平米的二人间,自然地方有限,你休学多时床位早就腾给其他人,”工作人员没好气道,“小同学要是不相信,自己去宿舍楼转转,看看我是不是骗你。”
程斐若有所思,怀疑秦绅伦插手到学校的后勤部了。但从秦家出来到现在也才几个小时,就算渣攻真能只手遮天,也不可能买通所有人。斯诺学校富家子弟多,总有几个住着住着就走读的,运气好的话他还能蹭个空位。
宿管科见他真拖着行李箱去宿舍区,连忙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又大汗淋漓地拨通各种内线。
程斐哪知道这边的骚操作,正在宿舍楼里打听空床位。结果一连打听好几层都是满员,好不容易看到几个明显落灰的空床位,却都不肯出借。
“不好意思,我这舍友一三五走读,二四六住校。”
“你别看是空的,人家有洁癖,就算不睡了也得占着。”
……
足足打听了七八层,一大半房门紧闭,剩下的空床位全部被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拒绝。
程斐看着电梯数字仅剩的第十二层,心中幽幽叹气。实在没空床位只能去旅社,本地房租贵,最便宜的三五旅社也要两百,身上的钱只够住四五天……
再次被拒绝时,程斐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道了个别就要离开,拒绝他的是个大四学长,看他失落的样子怪让人不忍心的,便喊着他:“学弟,等一下。”
程斐回过身,目光灼灼:“学长肯借我?”
“诶?不是我。”学长摆摆手,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不想借床位,而是我们接到一个紧急通知,谁借给你谁就要被扣学分,还会影响毕业推荐,像我这样靠成绩上来没有背景的普通学生……你能理解吧?”
“嗯,我明白。”程斐说着,心里默默翻白眼——秦绅伦简直闲得蛋疼才来这么搞他!
“但我可以介绍一个小学弟给你,他平时就我行我素,估计也不会把校规放在眼里,你可以去碰碰运气。只是他脾气古怪不好相处,之前跟他同住的人都抑郁得退学了……”
程斐眼睛瞬时一亮,自动把那位学弟的坏话全部过滤掉:“请问他在哪里?”
学长指了指走廊末处紧闭的一间房:“喏。”
“多谢学长!”程斐欣喜道谢,刚要拉着箱子过去,学长拉住他:“你等会,我跟你一起。”
说着,学长进屋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精美的蛋糕,蛋糕盒很特别,上面有三片叶子,即便装在盒子里,程斐都能隐隐闻到内里传来的蛋奶香,可见用料不凡。
学长眼中闪过一丝肉痛,拎着蛋糕跟他一起走到那间房门紧闭的宿舍,按下门铃。
里面久久无人应答,学长又敲一下门:“邵学弟,我不小心多买了一盒三叶蛋糕,给你送过来了。”
邵学弟?程斐对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估计又是哪路小炮灰,但这篇文的炮灰多如过江之鲫,具体也想不起来是谁。
两人又等了一会,眼前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速度慢得仿佛那块蛋糕毫无吸引力。
——仅仅打开一条门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很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背看着养尊处优,指腹却有一层薄薄的茧。对方手心朝上,准确无比地托住了学长的蛋糕盒,再往里一拉,似乎连脸都没打算露就要把门合上。
学长俨然已经很熟悉这种情况,闪电般出手,一把卡住要闭上的门:“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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