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最后一期尝试，请赵总有空务必来现场看一看我们的决心。」
接到这样的短信时，赵明琅心下不快。
短信来源是她公司旗下某档节目组的负责人。
跟随热潮而起的相亲真人秀连续两季反响平平，在公司几次例会上都被反复点名，地位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被上面叫停解散节目组。
只因这是赵明琅接手公司后经手的第一个项目，旁人顾着她的面子不敢明说，负责人也就有恃无恐，软硬兼施，硬生生拖到了第二季。
不过连日来持续下降的收视率终于让负责人也开始感到心慌，便再三央求终日忙碌不见人影的赵总见面详谈。
赵明琅挂了他几个电话，见他仍然坚持不懈，终于在厌烦之余分出几个眼神。
恰逢一桩大生意被猪队友下属搅黄，父母又时不时用催婚电话短信轰炸，赵明琅积郁已久，终于烦不胜烦，干脆推了手头的工作，应了负责人的约。
正好是新一期的嘉宾首次入驻节目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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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琅在赶往节目组的路上遇到了一场小事故。
在临近目的地的某个路口，赵明琅停下来等红灯，斜里忽然窜出一辆电动车，气势汹汹地从右边路口冲出来，擦着她的车身飞快驶过斑马线。
恰在这时，前方绿灯亮起，赵明琅却不得不踩稳刹车。
被电动车波及到的是路边一个小姑娘，原本正站在马路边等下一波绿灯，却被鲁莽超速的电动车带倒，踉跄几步，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砰”得一声，小姑娘一头砸到赵明琅的车门上。
也算是无妄之灾。
赵明琅心头一跳，原本因为工作琐事生出的不爽怨气都在刹那间褪尽，被意外和担忧所填满。
小姑娘趴在她车门上半晌没动弹，要不是亲眼见证了惊险的全过程，赵明琅差点以为她是特地跑出来碰瓷的。
赵明琅不敢推车门，便降下车窗，探出头，尽量温和地询问：“你没事吧？”
小姑娘这才动弹了一下，左右摸索了下车门，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声源在何处，仰头朝车窗里看了一眼。
“抱歉，我眼镜好像撞掉了，你能等一下再开车吗。”
赵明琅注意到她眼神空茫，朝人看来时下意识眯起眼睛，便不疑有他，敲了敲方向盘，按下了停车警示按钮。
“你往旁边去一点，我帮你找。”
小姑娘听话地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撞上背后的护栏，懵了片刻，才想起来可以往侧边挪动。
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怕别人是骗她的。
赵明琅忍不住笑，心底最后一点关于骗子的怀疑散去，她下车的时候尽量小心地踩在空地上，然后俯身往车底扫了几眼。
眼镜掉到了车轮下面，藏在阴影里，幸好赵明琅眼尖，若是让小姑娘自己找也不知道要摸索到什么时候。
“下次小心点。”赵明琅将眼镜递过去，目光在小姑娘的额头停留了片刻，“真的不要紧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藏在凌乱刘海后面的额头一片通红，衬着苍白的皮肤显出几分触目惊心，很难不让人迁怒于先前那个粗鲁的电动车司机。
送受害人去医院就诊算是正当理由，赵明琅暂且将那个糟心的节目组抛到了脑后。
“不用了，谢谢你，没什么大碍。”
小姑娘戴上眼镜，视线聚了焦，眼神变得灵动些，终于活过来似的，抬头看了看赵明琅，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羞怯。
“我现在没钱去做检查，而且等会儿还要去工作。”
一个小姑娘的脑袋不至于对车门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就算有，那也不是她的过错。
饶是如此，她还是反复看了几眼，确定车门没有因此自己出现什么缺漏，才跟赵明琅道别。
赵明琅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觉得有趣，直到她转身要走，又鬼使神差地叫住她。
“你叫什么名字？”
前面的人耳边是来往车辆的呼啸声，没听清楚赵明琅的话，困惑地回头“嗯”了一声。
赵明琅绕到车前方，指了指车前盖边上被蹭掉的漆，随口找了个理由。
“我们俩都算是受害者，如果能找到那个人索赔的话，也该有你一份——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叫林星月。”小姑娘抓了抓及肩的头发，有些为难，但面对赵明琅推过来的纸笔也没有拒绝，“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找我，虽然我觉得不一定能找到那个人，就算找到了也赔不了多少钱，你自己留着就好了。”
赵明琅就在这时候低头打量着她。
看着年纪不大，比自己略矮一些，低头的时候能看到她的发旋，身形单薄瘦弱，衣服便显得有些不合身，衣领下面的半截锁骨有些突出，但意外的形状很漂亮。
单从外表来看，林星月的经济条件绝不会太好，宽宽大大的白T正中央印着劣质的“I love u”的红色图案，边角已经掉了些颜色，牛仔长裤被洗得发白。
更别提她脚上踩着一双墨绿的夹趾塑料拖鞋。
——谁家工作是要穿成这么一副便宜又混搭的风格的？
条件不好，却不贪慕赔偿，心肠未免好得过分了。
赵明琅没能继续探究下去，赶着工作的林星月留下名字和电话就匆匆道别转身。
擦肩而过的时候，赵明琅抽了抽鼻子。
一股淡淡的奶香气。
回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赵明琅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转头看到手上抓着的电话号码页，如梦初醒似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她瞄了一眼数字，便合起便签本，随手丢到一边。
虽然看起来是挺有意思的家伙——长得也很可爱，赵明琅不自觉地又自己补充了一句形容。
但也只是自己一时兴起，以后未必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也不知道怎么脑抽了想起来逗一个陌生小姑娘了。
也许自己真的该找个对象排解一下寂寞和无聊了。
赵明琅漫不经心地想道。
她完全没想到就在二十分钟之后，她又重新遇到了林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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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节目组所在的楼层后，赵明琅面对着满脸谄媚的工作人员，习惯性地冷下脸。
工作人员原本想带赵明琅去找负责人，但他前面才吹嘘了一通负责人的辛苦和忙碌，赵明琅便抬手制止了他，说要自己看看。
最近的几个房间都是化妆间，有化妆师在的大多都是脸熟的网红，剩下冷冷清清的才是生面孔，都是这期刚加入的新嘉宾。
也不全是奔着相亲来的，还有不少是“职业演员”——节目组专门请来凑人数和门面的。
赵明琅对这些潜规则心知肚明，也兴致缺缺。
嘱咐工作人员等节目快开始的时候再来叫她，赵明琅就随手拉开一间空房，准备独自打发一下时间。
顺手反锁了房门之后，她才发现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
坐在角落里的人听到声音回头，手上动作都停下来，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来人，等到赵明琅走近时，她不由一惊。
“你是刚刚那个……”
“林星月？”
赵明琅同样讶异，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林星月。
而林星月看起来也不像是迷路误入到这里的人。
头发用发绳随手扎成了小揪揪，刘海被拨上去，眼镜被取下来放到桌上的眼镜盒里，露出秀丽干净的眉眼，以及眼角下一小颗泪痣。
她正在戴隐形眼镜，但显然并不熟练，刚刚戴进去一边，另半边还在指尖，两眼却都已经眼泪汪汪，眼角泛红，像是被欺负哭了似的，莫名有些可怜。
赵明琅想到了家里曾经养过的小奶狗。
被恶劣的大人逗弄得翻身不能，但也不会生气，只是委屈巴巴地呜咽着，再用无辜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你。
叫人一下子就心软了。
“你的工作就是来这个节目？”赵明琅反应过来。
“你也是吗？”林星月好奇地问道。
“嗯。”赵明琅不置可否，她的视线还停留在林星月的眼睛上。
虽然看着可怜又可爱，但她还是难以忍受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虐待自己的眼睛。
于是她下意识走近了些。
“我来帮你吧。”赵明琅清洁过手指和掌心，接过林星月指尖剩下的东西，空着的手抬了下她的下巴。
林星月早在路上的时候就把她当做大好人，这时候也毫不怀疑，不用她提，就乖乖顺着她的力道仰起头，任由这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在自己眼前动作，连眼睛也不敢用力眨一下。
剩下的工作对赵明琅来说是轻车熟路。
“眨眼。”赵明琅低声命令道。
林星月眨了下眼，视野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这让她不由高兴起来，抿起唇角笑出一个小梨涡。
“谢谢。”
赵明琅也跟着眨了下眼，没意识到自己短暂地晃了神，她移开手却没退开，而是扶住了椅背，仍维持着与林星月对视的姿势。
林星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后听到了赵明琅略带困惑的呢喃声：“好香啊……”
一股子奶香味。
闻起来却意外的清新且柔和。
林星月愣了愣，有些不解，抬头便对上赵明琅怀疑的视线。
“你成年了吗？”赵明琅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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