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赵明琅还以为是自己最近忙昏了头才出现了幻觉。

    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回过神，又是慌张又是好笑，最终还是担忧战胜了其他，她摸了摸林星月的脑袋，发现有些烫得惊人。

    大概是发烧了。

    林星月烧得意识不清，连人都认不出来，更别提自己走回去。

    这里距离赵明琅家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撑着伞不好抱人，赵明琅看了看周边的大雨，又回头望了望她家那栋楼。最终她咬了咬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星月身上，将伞丢到一边。

    小奶狗被劈头盖脸地罩住，不由汪汪汪叫起来。

    赵明琅顾不得小狗的哀嚎声，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绕过膝弯，将林星月抱起来，冒着雨匆匆往家的方向跑过去。

    小狗叫了一阵，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声音终于弱下去，变成了没有杀伤力的呜咽声。

    赵明琅跑到楼道口停下来，浑身湿淋淋的站在电梯口按了向上键，一边看着怀里人越发通红的脸。

    电梯还停在最高层，慢吞吞地降落，赵明琅不耐地轻啧一声，一迟疑，干脆转了身，直接抱着人从楼梯上去。

    赵明琅家在五六层，饶是她力气大，到了门口也有些喘。

    但林星月比她想象得要轻得多，意识到这点又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开了门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赵明琅倾了身，小奶狗爪子勾不住外套，嗷呜嗷呜地从林星月怀里滑下去，噗通一声掉到地上。

    赵明琅根本没心思去管它。

    幸而坠落位置距离地面不高，小奶狗只是被摔懵了，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明琅后面，一路进了房间。

    赵明琅先叫了家庭医生，然后帮林星月擦干净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换了身干衣服，然后才给自己处理了一下。

    医生给林星月挂了点滴，到晚上的时候烧退下去一些，赵明琅才松了一口气。

    送医生出了门，赵明琅有些疲惫地靠在门边休息片刻，就听到小奶狗用爪子扒门的声音，她一低头，就见小奶狗委屈巴巴地冲着她嗷呜嗷呜叫。

    看着可怜兮兮的。

    仔细看看跟林星月还有点像。

    赵明琅忍不住笑，她不知道小狗能吃什么东西，一边在手机上搜索，一边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牛奶，转身又淘了点米，煮上一碗米粥。

    “今天算你立功了。”

    赵明琅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猜出林星月是因为这只狗才留下来，不然也不知道要在雨里跑多久，就算真的烧昏过去她也找不到人。

    小狗像是听懂了似的，从牛奶盆里抬起头，朝赵明琅“汪”了一声。

    赵明琅用食指抵住唇：“嘘——”

    “明天再去给你买好吃的，今天先乖乖的，安静一点。”她小声说道。

    小奶狗甩了下尾巴，嗷呜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乖乖舔牛奶。

    赵明琅坐在地上，不远处就是林星月躺着的床。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林星月有些迷迷糊糊地转醒，侧过头艰难地翻动了一下身，下意识朝光源处挪过去。

    赵明琅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走到床边，在床头俯|下|身，轻声问了一句：“醒了吗？”

    显然是没有的。

    林星月费力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乍一听起来就跟小奶狗撒娇的时候的呜咽似的。

    赵明琅心下一片柔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烧退下去才安了心。

    林星月只是想撒娇而已，意识不清地朝着光源处翻滚，触及到热源便一把抱住，将脑袋也埋进对方怀里，下一刻就安了心似的，安安静静地闭紧了眼睛，呼吸平缓，没了闹腾的动静。

    赵明琅被死死抱住腰，进退不得。

    转头的时候，喝完了牛奶的小奶狗坐在门口，睁着一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睛盯着维持着别扭姿势的两人看，在赵明琅看过来的时候还甩了两下尾巴。

    赵明琅莫名觉得脸有些热。

    幸好这时候谁都看不见。

    -

    林星月清醒过来的瞬间就受到了惊吓。

    视野模糊不清是因为没有戴眼镜，但眯起眼睛还是勉强能看清身侧躺着的人是谁的。

    ——赵明琅。

    意识到自己在跟谁待在一起之后，紧跟着她又感觉到自己腰间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力道，赵明琅是抱着她睡觉的。

    林星月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么自我催眠了一番之后，林星月试着慢慢朝下缩了缩身子，试图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去。

    赵明琅还没醒，前一天太过疲惫，这时候带着点起床气，眼都没睁就把怀里乱动的人抱紧了一些。

    “别闹。”比平时沉了几度的声音在林星月耳边响起，然后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了。

    林星月不敢动了，身旁的人用力到她都觉得有些吃痛，大概是碰到了之前的伤口。但也正是因为这点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她根本不是在做梦。

    林星月呆滞地盯着天花板，试图回忆起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但无论怎么回忆，她的记忆都只截止到她在大雨里遇到了一条狗。

    对了，狗呢？

    林星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忧心之下也顾不得会吵醒赵明琅，猛地坐起身，一把掀开了被子，光着脚就下了床，朝窗口跑过去。

    赵明琅这回终于被闹醒了，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臂，眯着眼睛朝窗口看过去。

    林星月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看到外面暖阳高悬，不由松了口气，然后才朝下去看。

    陌生的小区里植被茂盛，马路在隔了好几道灌木和林荫围墙外侧，耳边几乎听不到闹人的汽车呼啸声，只有鸟语虫鸣。楼上窗沿还在往下滴水，许是一场雨刚停歇不久。

    五楼的高度不算高，但也不矮，林星月呆愣了一会儿，刚回过神就觉得有些目眩。

    身后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离了窗口。

    林星月没什么防备，被人一拽就往后踉跄了一下，一头撞进身后人的怀里。

    好在赵明琅没跟她计较，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侧，将窗帘重新拉好。

    “这边是客房，装的落地窗。”赵明琅提醒道，“卧室在楼上，就是普通的窗户了。这边平时没人来就放些杂物。”

    前一晚只是因为这个房间离玄关最近，赵明琅心里着急，甚至赶不及上楼，才在这里将就了一下。

    “汪——”

    小奶狗像是知道主人家起了床，从客厅简易的窝里跳出来，一路蹦跶到房门口，规规矩矩地坐好，朝着它的救命恩人叫了一声。

    林星月看到它的时候不由瞪大了眼。

    “昨天看到你跟它待在一起，就一起带回来了。”赵明琅推开房门，一边解释道，“我预约了宠物医院，下午带它去做个检查，再打个疫苗，买点狗粮。”

    “你要养它吗？”林星月问道。

    “也不是不行。”赵明琅不置可否，“不过我工作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一直遛它——卫生间在你左手边，牙刷毛巾都是新的，洗漱完出来吃早饭。”

    林星月一时摸不清思绪，便只是乖巧地点了头。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她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屋子，赵明琅家对于一个独居的女人来说是很大的，楼上下两层打通的复式，一楼是开放式厨房和客厅，客厅外面是个大阳台，放了几盆绿植，还有几个藏在暗处的小房间。

    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客房相反的方向。

    她最后才将目光移到赵明琅身上。

    今天见到的赵明琅又跟上次的赵总不一样，看起来要随意许多，刚睡醒的时候长发是乱的，散在身后让她的侧脸都变得柔和了一些，外面套着的是一件过分宽大的衬衫，下摆接近膝弯，更像是件裙子，袖口卷到小臂中间，露出骨感苍白的手腕。

    赵明琅着实是很漂亮的。

    从上至下，就连刚睡醒时压弯的头发丝都透着股凌乱美。

    初见时林星月就忍不住这么想了，这时候才是第二次见面，看到她站在料理台后面，低头敲开蛋壳，多了点居家的气息，却一点也没冲淡她身上的美感。

    美人怎么样都是美的。

    林星月想道。

    赵明琅注意到她的发呆，抬头的时候将滑落到脸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一边奇怪地问了她一句：“你在看什么？”

    林星月想了想，诚实地答道：“看你好看。”

    赵明琅动作微顿。

    夸她漂亮好看的人从不在少数，有恭维的也有真心实意的，有时说笑间也都是美人美女的互相称呼，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林星月不像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一股子奶香味的成年人做事说话都还是一板一眼的耿直和坦诚，于是普通的夸奖放到她嘴里便显得格外真诚。

    赵明琅为这平常的称赞感到有些高兴。

    端着早餐盘子出来的时候，她脸上都挂着笑。

    “先来吃早饭，吃完我们好好聊聊。”

    -

    林星月出乎意料的随遇而安。

    在陌生的环境里也能对着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敞开心扉。

    赵明琅都不知道该高兴于她对自己莫名的信任，还是为她过度的单纯而担忧。

    “因为赵总是好人嘛。”林星月嘟囔着。

    赵明琅不是很理解她这个“好人”的标准是什么。

    不过那些都是次要的事情。

    赵明琅先问了她在店里发生的事，林星月说的跟老板的话相差无几，至于身上的伤口，她也被迫将领口拉下来一点指给对方看了。

    在锁骨上方一点，躲闪的时候被刀口划伤了一道口子，之前已经结痂，但被雨水泡得又有些泛红。

    前一晚赵明琅已经帮她处理过这个伤口了。

    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然后才问及发消息没有回音的事。

    林星月愣了一下，慢慢露出点心虚的表情，沉默了半晌之后，她转身找到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被雨水泡发了，屏幕漆黑一片，也开不了机。

    赵明琅看到手机也愣住了。

    桌上摆着的是一部老年机。

    还是最古早的按键版。

    林星月有点尴尬地解释道：“上次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但是身上没钱换，就跟朋友借了个旧手机暂时用着，没办法下软件，只能打电话。”

    实际上连发短信都困难。

    林星月原本的手机是从家里带出来的，生日时候舅舅送的礼物，是当季最新款最高配置，但以她现在囊中羞涩的情况，别说原版手机，就连一般的智能机都有些难以负担。

    这个老年机还是齐思瑜借给她的。

    说是“借”，实际上是送。

    手机原本是齐思瑜准备买了给她妈妈用的，但是她认为林星月的手机下场那么惨烈，自己也要负有一定的责任，因此就先将这个老年机给她，以保持基本的联系，并承诺等发工资了就一起凑点钱给她买个新的。

    “本来是前天发工资的，但是没想到又出了事，我得把钱攒着应急。”林星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而且这个手机平时电量用得慢，我走的时候就忘记带充电器了，在外面又借不到这种的，结果半路没电了连电话都没办法打。”

    真相豁然开朗，赵明琅却一时无言。

    之前她就猜出林星月经济情况不太好，却没想到已经窘迫到了如此地步，放在常人身上根本难以想象。

    赵明琅整理了半天思绪，才先问出来一句：“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林星月想了想，答道：“先找个包吃住的工作吧。”

    然而首都寸土寸金，想找到这样的工作并不容易，要么位置偏僻，要么就是店家别有用心，林星月一个年轻女孩子孤身在外除了危险，也只剩下危险。

    也不知道她当时胆子怎么那么大，找得到影视城那边的工作的。

    这也得说她运气不错，至少那个老板不算是个坏人。

    赵明琅想到这里，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这段时间住在哪儿的？是那个叫顾什么的给你找的地方吗？”

    “顾婉淇。”林星月揉了下鼻子，说道，“我之前住在思瑜那里——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去的另一个朋友，顾婉淇给我的地址是个酒吧，我不喜欢酒吧，就没有去。”

    她撒了谎。

    赵明琅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偏移。

    也是，毕竟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共处的朋友，真要彻底戳穿对方的险恶用心，她也不好受。看林星月的反应，也不是全不知情，至少没有赵明琅想象中那么傻。

    赵明琅觉得可以理解，见她心里有数，便没有再追问。

    “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吧。”她说道。

    林星月不解地抬头看她，像是在问为什么。

    “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自己出门。”赵明琅说道，“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遇到什么危险。我不缺钱，再养十个人都无伤大雅，你可以住在这里，我养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