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极寒冰川带。
纳斯坦星际方舱,登陆地球的第十三天。
“领军官大人,关于这颗星球的基本信息,我们已经采集完毕了。只要您下令,我们随时可以返航。”
一名蓝皮肤的星际下士,正严肃地汇报着情况。
“明天启航,今天暂休。”年轻的领军官站在航舱门口,英隽的眉眼融进夜色,轮廓分明的侧脸被猎风刮过,平添阴沉。
“是。”下士不再多话,兀自退下。
远处建筑的轮廓,在暗蓝的夜幕之中,若隐若现地,展露着人类文明。他碧玺般的眼眸极目远眺,看透审视每一寸世态炎凉。
爆裂的焰火,砰地升腾空中,划开夺目流溢的轨迹,继而凋零坠落。
开始□□了,这所荒诞的人类集中营。
“末日焰火,垂死挣扎,没意思。”潘洛斯敛眸,像是对这混乱的场面失了兴趣。
可满城的爆裂火光之下,忽地跑出一个瘦小染血的身形。那是个女孩,巴掌大的苍白脸颊,被血污和烟尘盖满,却倔强到固执。
她跑得太慢了。
人类的弱小,在这孩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只需要一刀,她就会停止跑动,一点点地淌出殷红血液,变冷,死亡。
可偏偏,这只蝼蚁,执着得让他心烦。
她居然跑离了火光崩裂之处,朝着极寒冰川带的边界,不断跨越接近着。
“是来送乐趣的么。”
年轻的领军官,自顾自低喃一声。骨节分明的冷白指节,漂亮得像是艺术品,将墨色的军帽摘下,露出一头霾蓝色的柔顺短碎发。
潘洛斯仰起脖颈,劲瘦的双臂张开。直直地从悬浮半空的星际航舱口,自由坠落下沉。任由烈风鼓动军服,吹乱头发。
“最后陪这小东西,放纵玩乐一下吧。”
从雾蓝的云层穿透,他降落于漫野的雪地。
深邃碧色的眼眸,极目远眺,弯起笑意。
“要来了。”喉结愉悦的滚动,是狩猎者等待的兴奋。
静谧的夜幕之中,却忽然洒下漫天大雪。
从未感受到过的气味袭来,像是朝露清甜,如同晚霞热烈,馥郁惑人,野性肆意。
他瞳仁骤缩,理智崩坏。
女孩命定的气息,像是开启锁链的钥匙,放出欲望的怪物。
那头雾霾蓝色的短发,在雪雾凛风之中,发了疯地延展生长,直至垂落及地。
在相隔几百万光年的星球上,年轻的纳斯坦星球首席领军官,潘洛斯。
遇见了,他命定的未来伴侣。
至死不休。
“他情况怎么样了。”
“搜查官大人,您放心,问题不大。只不过少量失血,应该不久就能恢复…”
“麻烦您了。”
隔着病房的门窗,潘洛斯依旧能很清楚地听见,辛染与总署医生的对话。脚步声渐远,大概是放下心来,她去处理队里的事情了。
事实上,这种轻微到甚至可以忽略的疼痛,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反倒是维持流血量,造成伤势严重的假象,延缓伤口的愈合,让他还费了一番功夫。
潘洛斯抬手拆下肩膀处的绷带,那原本应该被光磁灼伤的地方,早愈合得伤疤都不剩。起身跃向窗台,他眺望着总署医院门口。
果然,发现了个壮硕男人的身影。
“还真是沉不住气。”他漠然开口,语气里满是蔑视与威压。
一点就炸,一激即怒。在被算计之后气急败坏,想要抢在自己还未愈合,斩草除根。
就连在医院逃避视野,找到并谋杀自己的路线,都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说实在的,面对这样的竞争对手,还真是索然无味。
潘洛斯已经开始怀念,纳斯坦星球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各路争权者了。
起码,会让他赢得有些乐趣。
“砰——”地一声,病房门被打开。潘洛斯眼皮都没抬,慵懒地靠在窗棂上,抱臂低声轻笑道:“来了?”
“你居然早就预料到了——”龚毅握紧了拳,那双灰眸野狼一般,恶狠狠地紧盯着他拆落绷带的左肩,粗声低吼道:
“你果然是个怪物,被光磁枪击中的伤口,居然就此愈合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杀死我?”小男孩的身形略微直起,眼皮半抬着,瞥了龚毅一眼。
“让你死的方法,可不是结束生命这一种。你很重视辛染,不是么?”
龚毅握紧了拳,遒劲有力的臂膀,怒得青筋暴起。那双灰眸,却带着嘲讽得意的笑意。
“她现在日夜都在担心,前线的外星异种入侵,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和我讨论训练队员的方式。
你说,辛染要是知道,她身边这个单纯无辜的弟弟,竟然是潜伏在他身边的外星怪物,她会怎么想,会怎么恨透了你?!”
“看来我没猜错。”小男孩起身站直,语气里满是厌恶与嫌弃,皱眉说道:
“弗洛伊德那蠢货,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以自己为标准,居然会收买你这样的。”
他嫌恶地上下打量龚毅,那筋肉纠结的不正常肌理,虹膜变异导致的灰色,还有那络腮胡子之下,隐匿着的变种烙印。
都在显示着,他与弗洛伊德交易的内容。
“你居然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龚毅骤然收缩了瞳孔,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半步。
“啧,真可怜。连对方底细都没摸清,就敢贸然交易。年轻人这样冲动,会后悔的。
看样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能力带给你的副作用吧。”
“你别跟老子胡乱掰扯!——”龚毅气急败坏,直接举起了消音的光磁枪,一通猛烈地疯狂扣下扳机。
眼前的景象,宛若梦境般不真实。
爆裂的白光在男孩的身躯上炸开,可下一秒,却不见鲜血崩裂。光磁的剧烈攻击,像是被黑洞吞噬了。
小男孩居然站在那,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你这怪物!——给我死!!”龚毅简直气急红眼,发出更猛烈的攻击,丝毫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潘洛斯踩着胡乱爆裂的白光,冷眸逼近。幽绿的瞳仁里,却倒映出一个真正的怪兽。
龚毅人形的躯体,被原始丑陋的兽形替代。灰眸目呲尽裂,红血丝疯狂蔓延。含混不清的嘶吼声,从尖锐交错的利齿,滴落粘稠的口水。
“好好看清楚,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清晨,微暖的日光洒落病房。
病床上,陷落一个小而温软的身形。男孩恬静地睡着,睫毛盖落轻颤,薄唇微微翕动。
可一串紧急的皮靴落地声,却打破了宁静。
“老大,你冷静点,说不定这件事,根本就和这小孩没关系。”德子一边紧跟上辛染,一边慌乱地劝着她。
可病房门,早已被她那双纤瘦白皙的手,给猛地拉开了。
“姐姐…你怎么…”小孩睡眼惺忪地从病床上坐起,一颗雾黑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显然是没睡醒。
“是不是你做的。”她一身肃穆军服,带着从外头来的冷气,直接坐上病房,揪住了小孩宽松的病号服。
“姐姐…你…你在说什么啊…”小孩揉了揉眼睛,语气困惑。一副完全不知所措,还被她吓到不少的模样。
“龚毅他死了,你参与没有。”她一双雾黑泛红的眸,紧盯着男孩的眼睛。试图看破,他内心的任何破绽。
“什么?!你说…姐姐你是说…昨天那个哥哥死掉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小孩完全被惊愕到了,那双雾黑惺忪的眼睛瞪大着,紧接着蒙上了水雾,惊恐而害怕地叭嗒滴落眼泪,摇头说道:
“姐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哥哥为什么会死掉啊呜呜呜——”
“老大,这孩子是绝对不会参与的。就算是昨天他被打伤了,他也没这个能力报复啊。我看你别吓他了…”
德子走上前,一个劲地劝着辛染,生怕她一时冲动,就误会了这小孩。
“姐姐,你是不相信我么…”小孩像是受伤极了,一个劲地哽咽啜泣。他挣脱了辛染的紧揪,抱着被子,蜷缩到了床角。
豆大的泪水儿,连珠子似的,委屈不已的往下掉落。一颗颗,砸在人的心上。
“行了,别哭了。不是你做的,我也不会冤枉你。”辛染起身,没有再逼问他。
“姐姐就是…就是冤枉了我呜呜呜…”男孩都哭出了嗝,咬着下嘴唇,一脸怨念委屈地紧盯着辛染。
“行,我冤枉了你,行吧。”辛染心中也有了判定,这下也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过于冲动了。
龚毅的死,对她震撼的确很大。
尸体就在今早被发现,最为诡异的是,地点竟然就在小孩住院的那栋,楼底花园里。
再加上昨天两人的冲突,闹得简直人尽皆知,队里的传闻,都已经满天飞了。
任谁,都不可能不怀疑小男孩。
但事实上,龚毅的死法太过离奇了。从检测结果来看,他的遗体上并无明显伤痕,内脏也没有破裂损伤,更没有服用药物迹象。
简直就像刻意营造的,自然死亡。
要做到这一点,眼前这个哭包黏人精,想来也没有那么能耐。
“姐姐冤枉我…要…要补偿…呜呜呜…”他一边用小短手擦着眼泪,一边仰着下巴,可怜兮兮地控诉道。
“行,补偿。你要什么东西,直接跟德子叔叔说,我还有事忙不过来,先走了。”
辛染按了按侧额,漂亮深邃的眼睑下,都有了疲倦浅淡的青灰印子。她敷衍着答应道小男孩,转身就要离开。
哪知道,一个温软而小的身形,就此从床上蹦近,瞬间贴紧抱住了她。
“要姐姐…抱抱…才能安慰好…”
晕红粉嫩的颜色,从小孩的耳根,径直漫延到了脸颊。他将毛绒绒的脑袋,埋进了辛染的怀中,轻轻软软,无比眷恋地蹭着。
薄软的红唇,小声害羞地说道:“姐姐,其实…我有名字的。”
“潘洛斯,姐姐…”
是你的,潘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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