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浩浩汤汤,日日夜夜无穷无休,东流入海。江畔草木郁郁,在夕阳的照耀下,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此时正是秋天最好的时节,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心情欣赏这让人心旷神怡的风景。
顾青闲闲地倚在船头,极目远望,似沉迷在美景之中。但是如果有人走近了她,就会发现,她虽然一直凝视着风景,但始终分出一丝目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眼神冷静而清明。
风景如画,红衣的女子就是画中人。虽然长于山野,但看上去却没有半点粗糙和乡气,如同漫山正在盛开的鲜花,带着新鲜的露水和草木的芬芳。江嬷嬷和李嬷嬷走出船舱,看到这一情景,心头忍不住赞了一声。
“小姐,你怎么又到外面来了?”李嬷嬷走近,微微板着脸道:“老爷让我们来接小姐上京城,路上可不能出差错!”
见顾青不回头也不说话,李嬷嬷心中不悦,絮叨不止:“老爷在京中为官,林家是极尊贵的人家。小姐虽是在山野中长大,但总是老爷亲生的女儿。老爷太太临行前,切切嘱咐我们,一路上好生教导小姐规矩,不可丢了林家的颜面。大家小姐,岂能抛头露面,让船夫小厮们看了去!”
“太太愿意接你入林府,以林家小姐的身份过活,真是慈悲的主母。不说小姐生母早逝,无依无靠的。就是她还活着,只是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小姐跟着生活在山里,穷乡僻壤,日子艰难。如今一朝翻身,飞上枝头,当念着老爷太太,好好孝敬才是。”
“小姐可别怪我多嘴,大家小姐足不出户,这样才显得贞静尊贵。小姐前些日子还听从我和江嬷嬷的教导,这几日老往甲板上跑,可失了规矩。小姐还是,”
......
正说得兴起时,冷不丁耳边响起一声清叱。
“李嬷嬷!”顾青猛地打断李嬷嬷的话,抿紧嘴唇,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中一悚,不自禁地闭上嘴。
“李嬷嬷,”顾青沉下脸来,声音中含着忿怒:“既然你称我一声小姐,那么,请问你,我和你,谁是主,谁是奴?”
李嬷嬷一下惊愣住了,万没想到,那和顺胆怯的女子,会把这句话当面问到她脸上。她满面通红,咬咬牙,泱泱地道:“当然小姐是主,我等是奴。但是,小姐,老爷和太太......”
“李嬷嬷,你是林家老人不错。”顾青冷冷道:“但你辱我母亲,我绝不能容忍!”
“我随母亲生活在山野,但是只是生活落魄。我母亲是好人家女子,有品性有风骨,也读过几年书。她和我父亲是患难夫妻,辛苦劳作,供养父亲读书。父亲科举外出求功名,因战乱,两人离分,多年不通音讯。母亲带着我,隐居山里,拉扯年幼的我长大,自己积劳成疾,不幸早逝。母恩深重,岂容你肆意诋毁!”
“你口中称的太太,莫非是我父亲另娶的妻子?父亲不知我母亲的消息,必是以为母亲不在人世了。但就算如此,我母亲也是原配,她是继室。你敢狗眼看人低,说我母亲是外室?哪家的外室不是为了荣华享受,穿的绫罗绸缎,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你见过在山间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的外室?”
“退一万步来说,”顾青言辞犀利:“就算我是外室之女,既然父亲认下了我,那我就是林家的小姐。庶出的小姐也是主子,李嬷嬷莫非仗着自己的年龄,欺我年幼无知么?那我倒要问问父亲,他如今是当官的贵人,如果嫌弃我的身世,尽可以不认我!母亲死后,我在山里一个人也活了下来,有邻居照顾着。虽然日子苦些,总比日后被人白眼冷待的好啊!”
说着,放声哭道:“这还没有到林府呢,家里的奴婢就这么欺凌我!辱骂我生母,说我没规矩。我日日晕船得吃不下饭,来甲板上吹吹风,看看风景,散个心,都不许,这是要逼死我呢!莫非你受人指使,在路上要折磨死我?既然这样,我就顺你们的心意,省你们的事可好?”
边说,边摆出架势,要往江中跳。
李嬷嬷目瞪口呆,吓得心都要跳出胸口了,手脚都软了。在一旁没作声的江嬷嬷脑子灵活,一把拉住了顾青,牢牢牵着她的衣服,赔笑道:“小姐,快离江水远些!掉下去可了不得!别和那老货一般见识,她那张嘴,是最讨人厌的,整日里在府里也是胡说八道的,太太都骂过她多少次了,让她改过。她呀,就是行路辛苦了,找人撒气呢,不理会她就是。再不然,回府后,我禀告老爷,重重罚她!老爷是极惦记小姐的,好容易找到了小姐的下落,还等着小姐承欢膝下呢。可怜啊,小姐的母亲去了,小姐还要代替母亲双倍享福呢,哪能和这老奴赌气,万一有个好歹,不心疼死了老爷,您母亲在地下也不能瞑目啊!”
被江嬷嬷狠瞪了一眼,李嬷嬷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低眉顺眼地帮着顾青整理衣裳,满嘴赔着不是。两人殷勤服侍着顾青,浑不似往日的态度。
顾青慢慢收起眼泪,神情仄仄地靠在船栏,言道船舱里气闷,要坐在甲板上多吹吹风。两位嬷嬷被刚才一幕吓住了,不敢再勉强,只能依她,还体贴地搬来了桌椅,斟了茶水,自己退下不敢打扰。
顾青身姿挺直地坐着,长期养成的仪态,让她显得端正而挺拔。她端起茶盏,缓缓地饮了一口茶,动作不紧不慢,如行云流水。
江嬷嬷回头张望,正看见这画面,暗暗一叹,好个标志的人啊,这仪态容貌,谁能看出是在山野中长大的呢?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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