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御史中丞林安远狠狠地灌下手中的冷茶,极力平息下心头的振荡。好在他独处一屋,也不担心旁人把他素日里极端严儒雅,如今却失了常态的样子看了去。
方才,家中管事和江、李两位嬷嬷惊慌失措地找到御史台,这都是林府中派去接人的。他一见几人的神色,就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急忙把人唤到自己办公的屋中,压低嗓门问发生了何事?
听着下人们心惊胆战地哭诉,林安远只觉得心中惊涛骇浪。林青云逃走显见是策划已久,必是奴才们人多口杂,露出了马脚,被她推敲出了接她进府的原因,方惹出这等麻烦!
他气得重重踢了他们几脚,勉强压抑住胸中怒火,平静下来思量对策。一个孤身女子,在京城了跑不了多远。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林青云,再做打算。他当即命他们去府中禀告夫人,派出得力奴仆来暗地里查找,也派人去外家求助。宁国侯府,根深蒂固,三教九流地,无不有交往。请他们出手,料想很快就能找到人。
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儿,他心中自不免有几分恼怒,也油然生出一股寒意。青云今年多大?当年他离开之际,还不足三岁吧?那如今十八岁还不到。据他得知的消息,青云自幼长于山野之中,萧氏去后就独自生活,并无人教导,按理说该是不谙世事,胆小懵懂才是!可夫人为妨万无一失,派去的都是心腹家人,绝无会帮着她的道理。可她就凭借着蛛丝马迹,就能猜到原委。还能在下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迷倒他们,逃之夭夭。唯一一次下船,就乘机买了迷药,一路上不动声色,百般使唤着嬷嬷,让她们没空监视着她。这份机变坚忍,在林安远所见女子中,无人出其右!
可惜了!林安远心中惋惜道。想起已经十五岁,却娇狂无脑,心思浅显的儿子林麒。唉,如果不是这个被宠坏了的孽障惹出如此大祸,自己何苦出此下策?
可惜了!如果知道萧氏早死,清云有如此才具,就该早接她回府,好生待着她,日后必有造化。不过花费些银钱,找些人伺候,不值什么!小女儿林岚虽才貌不俗,但比起青云来,如同温室里的兰草一般。如果岚儿和青云易地而处,断然无法像青云一样那般漂亮地脱身。唉,这样的女儿送去北燕,就如羊入虎口,何况,她是和妹妹早就说定了的未来皇子妃,前程似锦,会给林家带来偌大助力和荣光,岂能嫁给那北燕蛮子受苦?
青云,你当体谅父亲的为难之处!父亲必不会亏待你,会给你丰盛的陪嫁,让你一生富足无忧!这样的日子,总比在山野中种田要好多了!
林安远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把暗藏着的一点心虚惭愧压下去,慢慢地眉头舒展开来。
他恢复了平日的泰然自若,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细细品了品茶香,而后咽入口中。清香的茶水平息了他的烦躁,缓缓拿起笔,准备把方才写了一半的奏章完成。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骚动。
他不悦地隔着门责问道:“为何如此喧哗?御史台是可以吵闹的地方么?”
门口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林大人,我等是大理寺王少卿派遣来的差人。少卿请林大人移步大理寺,有位林清云姑娘把大人告了,北燕高使节和南宫小王爷也亲自出堂作证。王少卿请大人做好准备,想想说辞!”
林安远右手一颤,手中笔无声无息滑落在地。
大理寺大堂上,顾青口述经过,请刀笔吏写好了状纸。她不惯用毛笔,更要紧的是,她不会这个时代的行文措辞。你不能要求一个工科生,会用古文写作不是,虽然她口才在文科生中都算不错的了。工科生不会煽情,一切用数据事实说话。所以,等会儿,她的策略就是以理服人!
林安远匆匆跨进大理寺公堂,一时间,围观的百姓有人认出了他。知道正主儿到了,围观人群兴奋起来,议论声大起。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林安远脸色难看,目光往大堂上看去。堂下坐着三人,北燕高使节此刻冷淡地看着他,显见对他给惹来的麻烦很是不悦。南宫鸿鹄坐在轮椅上,林安远不自然地避开他淬毒一般的目光。余下的那位美貌女子,大气舒展,沉静无波,看着他,如同望着一位陌生人。
他瞬间明白了她是谁!
林青云!他眼目欲呲,逆女!她怎么敢,敢把自己亲生父亲告上大堂?先前对这个女儿的赏识和一点愧疚顿时化为乌有。
王少卿清清嗓子,道:“御史中丞林安远大人已到,现在升堂!”
不等林安远开口叱骂,顾青倏地立起,朗声道:“少卿大人,小女子林清云,要告御史中丞林安远指派家仆挟持小女子上京,欲冒充做自己的女儿,李代桃僵,替嫁给北燕南宫小王爷。妄图借权势鱼目混珠,坏了两国友善。不但欺人,而且欺天!”
顾青深知,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可讲的。林安远所为再卑劣无德,只要他是原身的父亲,就有足够的凭仗为所欲为。连要你的命,旁人也只能暗地议论一声不慈。有权有势,又占据了礼仪道德高地,她所处的地位实在憋屈。所以,只有占据先手,坚决不认这个父亲,才能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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