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一指林安远,鄙夷地道:“我母族虽在前朝出仕,但从未做过持强凌弱的恶行,在当地名声不错。若是有人不信,尽可以去查问。当年,也是林家主动求娶我母亲的,我母亲才貌双全,可谓是下嫁。”
她转身面对着林安远和林高峰,朗声问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安远和林高峰哑口无言,此事一查就知,撒谎不得。
顾青接着冷笑道:“林安远抛弃妻女另娶原因,想必大家心中有数。一来,肖氏家族因改朝换代,战乱而零落,安国侯府却是新贵,富贵迷人眼;二来,□□皇帝当时不待见出仕前朝之人,他怕我因我母亲之故,连累了他的锦绣前程。这虽无情薄幸,,但榜下捉婿由来已久,负心的读书人也不止他一个。只是像这般无德的,却是绝无仅有!若是他选择了富贵的宁国侯之女,告知我母亲真相。依我母亲的骨气和刚烈,绝不会和他纠缠,就当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罢了!我母亲年轻美貌,完全可以另择良人,余生幸福。”
“可是,”她目光冰寒地看着林安远:“他消失无踪,还伙同族人欺瞒,耽搁了我母亲一生!我母亲那般好的女子,本不该有这样凄苦的命运!”
“林安远,为人夫薄情寡义,也愧为人父!”
“我是母亲十月怀胎,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也是母亲含辛茹苦亲手养大的,并无他半分功劳,连他一并都是我母亲供养。母亲逃难时带出的值钱嫁妆都为了供他读书、赶考,陆续变卖。所以,他对我,可谈不上什么情分。而我母亲对我的恩德,昊天罔极!”
顾青语气厌恶:“这倒也罢了。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母亲死后,好心乡邻也多少有照应。我就当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也能独自过活。林安远大人高官厚禄,娇妻爱子在侧,彼此不牵连,还不成么?谁知,他那骄纵性恶的儿子害苦了南宫小王爷,他舍不得眼前的儿女付出代价补偿,却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想问一问,他凭什么?这般行径,当真问心无愧么?”
“南宫小王爷被林麒伤身在前,再受欺瞒在后,会如何对待替嫁的我?”顾青呵呵道:“林大人打的好算盘,却半点没有为人父的心肝!”
说着,顾青面色严峻起来:“不瞒大人说,如果当时我没能逃出去,被强行押着成亲。按着我的性子和遭遇,绝不会认命咽下这委屈,必会玉石俱焚。大婚典礼上,南宫小王爷若是被我一刀捅死了,或是再索性一狠心,连北燕使节和其他的贵人一起杀了,林大人难道不怕引来两国纷争,兵戎相见?”
她看向林安远,冷冷道:“到时,我就说是奉了父亲大人的命令,永绝后患好了!嗯,还有宁国侯府,和他们背后的靠山,也想一了百了,如何?”
她说到这,歉然地对着南宫鸿鹄一笑:“小王爷,如果真是这样,可万万对不起你这无辜人啦。只是,若是我满腔愤怨,心里想窄了,可不一定能冷静地明辨是非,定是把小王爷也视为逼迫我的恶人一流。林大人和林夫人先借刀杀人,然后再行大义灭亲之举,两个眼中钉可以一起除掉了!”
“从此以后,再无人提醒着他当年的无德之举,也少了一个如芒在背,不知什么时候索债的债主,可以高枕无忧,安享富贵了!”
南宫鸿鹄神色不明,轻笑一声:“那幸好,你逃出来找到北燕使馆,我躲过了一劫!”
他讥讽地看向林安远:“林大人,一箭双雕啊!只可惜,你没料到被你遗弃的女儿,却是如此的烈性吧?功亏一篑!”
林安远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道:“小王爷误会了,我绝无此想法。莫要听信妇人偏激之词,坏了两国的交情!”
卫奇不想让林安远再在南宫鸿鹄面前暴露出更多的不堪,这关系着中周的颜面。他果断打断他们的的对话,沉下脸警告道:“林安远,勿做口舌之争!本官审的是你的身份一案。现在证据齐全,已查明,林安远非假冒。”
林安远立时长舒了口气,多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卸了去。最要紧的洗刷掉假冒的大罪,至于受损的名声,再慢慢描补吧!远远传来的议论嗤笑之声尽入耳底,他周身局促,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光了衣服一样,心里早已羞愤交加,。
双拳捏紧,又缓缓松开。纵然无罪,但对他的前程影响很大。可恨!可现在,还需要笼络着这逆女,以显自己如今齐家有道,父慈女孝,来堵住政敌们的嘴。此刻,他不能和那逆女翻脸。他勉力压住心中的恨意,露出笑容,温情地看着顾青,准备上前抚慰,好好表现一番
卫奇观察着他的举动,暗自叹了口气:“林氏,你对本官的审议结果,若有疑议,尽可提出!”
“大人审案之能,为人公认,小女子并无疑议。”顾青根本不理会凑上前来的林安远,直视着上首的卫奇等人:“林安远并非假冒,但我绝不会认他!”
她冷淡地看着林安远,朗声对众人道:“薄情无义,卑劣无耻之辈,怎敢称我父?”
“林安远林大人,你想以我做牺牲,来换取林家的安乐富贵,我万万不会从的!无论是现在的南宫小王爷,还是日后林大人想把我嫁给哪个烂糟的纨绔,给哪个病秧子冲喜,或是给哪个老男人做续弦,哪个权贵做小老婆。呵呵,你尽管以父亲之名做主,只要那些人不怕死于非命就好!”顾青掷地有声地道。
堂上顿时静寂下来,众人张目结舌。虽然都在腹诽着林安远的不地道,政敌们也在思忖着如何上奏章弹劾其私德不修,但顾青当众拒绝认父,且毫不掩饰地抨击其无德无行,还口出威胁之语,实在是石破天惊。
卫奇无奈叹道:“林氏,你想一想,林御史若是有心弥补,你回归林家,也未尝不可,总比你孤身一个女子好些。”
“卫大人”顾青道:“心之所安处才是家。我以前一人,再艰难也活过来了。如今,也不需要这样的父亲!”
“此举荒谬!”一直没开口的吴千山呵斥道:“纵然林安远再有不是,也是你的生身父亲!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先前疑心林安远是假冒的,老夫还敬你刚毅果决。岂知你如此不孝!”
“不孝?”顾青毫不退缩,反唇相讥道:“林安远坑害了我母亲一生,大人还要我将其敬之爱之?莫不成孝顺是只对父亲的?那大人将自己母亲置于何地?”
“且,儒家说的是:天、地、君、亲、师,忠重于孝吧?”
“不错!”
“大人如此正义,又身为御史令,那就请立刻上书弹劾孔家北宗吧!孔氏宗族在宋时受封为衍圣公,受朝廷恩惠礼遇极重,却在外族蛮夷入侵,山河破碎之际,先后接受金人和蒙古人的册封,摇身一变,成了新朝的臣子。我曾听过一句话:国家兴亡,匹夫无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匹夫尚且有责,何况执掌天下名教,地位超然的孔府呢?若是吴大人上书弹劾,卫大人开堂问责,孔大人反省家族所为,为其忏悔认错。那么,今日我就坦然认下自己不孝的罪名。如何,诸位大人?”顾青朗声道,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真是闹大了!他们都是士林众人,谁敢指责孔家的不是?就算是□□皇帝,再是厌恶孔家的所为,也不能拿他们如何,不也捏着鼻子认下了,照样册封了衍圣公,让孔家享受和前朝一般的尊荣。‘流水般的王朝,铁打的孔家’,这就是孔家的底气啊!
但谁也不敢再开口指斥顾青。天知道,逼急了她,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偏生,她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的。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真是震人心魄,前所未闻。林氏,绝非平凡闺阁女子。众人心中都不禁对林安远暗生怨怼之意,都是他的错,陷他们于为难之地,不是吗?
正在僵持之际,忽听南宫鸿鹄清咳一声:“既然假冒的事情弄清楚了,林清云和林安远的伦理恩怨也不该在大理寺了断。诸位大人,现在该轮到我的官司了。”
“什么?”众人疑惑道。
南宫鸿鹄倏然脸色一变,直起身体端正做好,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高举过头,运起气,让声音响遍大堂:“北燕勇毅王之子南宫鸿鹄,状告御史中丞林安远之子林麒,刻意加害,致我重伤残疾。林安远不受信诺,妄图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请大理寺接下状纸,秉公处置!”
众人:真是火上浇油,屋漏遇上阴雨天,唉,麻烦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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