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尘埃落定

    公堂上,南宫鸿鹄和林安远各居两侧,神情严肃。顾青站在南宫鸿鹄身边,双目清亮,嘴角露出淡淡笑意,神采奕奕。

    林安远眼神复杂地看向顾青,这时,南宫鸿鹄正和她说着什么话。她低头倾听,脸色柔和,但丝毫没有卑歉之态,就像面对的是平等的朋友,落落大方。似乎,自己那锦衣玉食娇养大的小女儿,比起她来,身上也少了一份说不出的东西。可她,明明是在山野中长大的,野有蔓草,或许会清扬婉兮,却难以有牡丹的雍容。她何来如此飒爽飞扬的气度?

    顾青抬起眼来,正和林安远的视线碰上。感觉到林安远眼中的纠结和不舍,心中冷冷一晒,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他不舍的是发现自己似乎还有利用价值吧她轻笑一声,以后他会更不舍的!

    虽然,她也想看到这个自私凉薄的男人追悔莫及的模样,但她更希望看到的是,自己能早一点和他撇清关系,再也不沾染一丝半毫。这儒雅体面的男人站在面前,想起他的言行,她就止不住地恶心不屑!远离垃圾人,这是网络上的网友们看尽千帆,总结出来的金玉良言!

    卫奇沉声宣布开堂,众人屏声静气,等着双方开始你来我往的搏杀。

    出乎意料,卫奇简单介绍了一番案情,这大家都是知晓的,他也没有多说。接着,他就拿出两张签字画押的契约,宣称北燕南宫鸿鹄与林安远经商议,已签好协约:南宫鸿鹄同意按照大理寺的裁决处罚林麒,收回先前的要求。林安远教子不严,向南宫鸿鹄谢罪,自愿拿出白银三十万两和四个田庄以做赔偿。

    听到此处,堂上堂下的人都愣住了。原以为可以看一场精彩的大戏,谁知刚拉开帷幕,锣鼓莆响起来,大家兴致勃发,却倏地毫无头绪就收了尾。若不是在大理寺森严的公堂上,百姓都要立刻喧哗起来了。其中,那在赌坊下注的人,更是激动!虽然不敢大声谈论,低低的声音却不绝于耳,嗡嗡一片,在差役们的连声呼喝中安静下来。

    卫奇倒是松了一口气,在前日,他忽然接到双方送来的协约,又惊又喜。这棘手的麻烦就这么解决了?他立刻下令,在最快的时间内安排第二次开堂。

    虽然好奇其中的内情,但卫奇却知道,有些秘密,是不该打听的。他半点不加过问,快刀斩乱麻地宣布了这结果。双方都点头认可,当堂签下名字。

    出于礼节,卫奇大大称赞了一番南宫鸿鹄的宽容大度,恪守中周法度的行为。

    南宫鸿鹄拱手道:“大人谬赞了!我一人的生死荣辱事小,国家的利益事大!若是因为我的执念,使得两国关系受损,南宫鸿鹄都无颜面对为国尽忠的祖宗先辈!”

    此言一出,满堂肃然起敬,更有人生出愧意。轮椅上端坐着的青年,风骨峭峻,仪容俊美,却是如同凌雪的青松一般,品性高洁。多道不屑的目光射向林安远,养子不教,祸患家国,怎么做的父亲?对了,他若是好父亲,怎么亲生女儿都不认他?

    林安远如坐针毡,衣裳下冷汗沁出。

    南宫鸿鹄状似随意地扫了他一眼,平静地道:“我自束发,就立誓为国尽忠。我南宫鸿鹄,发下的誓言,是定然不敢忘的!”

    林安远嗫喏片刻,在一片议论声中,咬牙上前,向卫奇道:“尚且要劳烦卫大人一事。”

    迎着卫奇询问的目光,林安远咬一咬牙:“卫大人,我与林清云虽有父女之实,却少了父女的缘分。故此,请大理寺作证,我们签下断绝文书,自此再无关系!”

    卫奇很是惊异,脑中灵光一闪,余光掠过顾青和南宫鸿鹄,若有所悟:“林大人当真拿定主意了么?”

    “不错,绝无反悔!”

    卫奇转向顾青:“林氏清云,你也愿意吗?”

    顾青走上前,朗声道:“自然,有劳大人!”

    卫奇点点头,正准备下令。

    “这不合伦理!”孔铭深铁青着脸对着卫奇反对道:“若是不孝,当告其忤逆,岂容林氏不认父母?”

    顾青听着孔铭深的话,也不气恼,轻声一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天地君亲师,忠义最大!”

    孔铭深涨红了脸,怒道:“你...!”——林氏分明是在讥讽他孔家,好大的胆子!

    “林大人既然说我母亲都未记入族谱,那我自然也不算林大人的女儿。且,林大人对我并无养育之恩。”顾青语气轻蔑:“我们正主都情愿,外人凭何干预?”

    “孔大人,”卫奇摇摇头,压低声音,对着孔铭深道:“你不必多管此事!”

    “林安远那么爽快应下,必与北燕的协约有关。你执意反对,只怕林家、宁国侯、三皇子都会恨上你!”

    孔铭深默然,他哪里想不到这一章节。只是,他身为礼部侍郎,又是圣人后嗣,若是不对林氏公然拒绝认父之举有所表示,岂不是失职?再者,林氏对孔家的不敬之言,也让他极其反感。偏生那些直戳痛处的话,并非无的放矢。从太祖到当今皇上,都不像前宋对孔家那般尊敬看重,只是不得已才供着他们。孔家子弟,心中其实也是很明白的。

    经过金人和蒙古人多年的糟蹋,儒家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当今之世,中周、北燕、南安,三国开国君主都是血火中搏杀出来的厉害人物,不会想被人控制。况且,儒门在元朝的地位不高,落到‘九儒十丐’的地步,想一举翻身,压在皇权头上,很是艰难,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皇上既要利用儒门来维护统治,又对之充满警惕。林氏那大逆不道的言辞,想必早传到皇上耳中,却不置一词,之中意味,才是让人心中生寒的!

    “卫大人说的是,”吴千山在一旁劝道:“林安远做得事不光彩,强行逼着林氏认亲,她是断然不从的。到时若是再闹出事来,更加不妥。我御史台的名声经不起如此败坏了!”

    林安远一人失德,连累得整个御史台被人明嘲暗讽,抬不起头来。御史台也被皇上敲打,没了往日的底气。对这罪魁祸首,他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孔铭深犹豫良久,叹了口气,罢了,汝瓷不碰破罐子,且由她去吧!他管不了林安远的闲事。至于林清云,她一个女子,要在中周生活下去,呵呵,都不用施什么手段,就能让她无处立身!

    无人再提出异议,卫奇干脆利落地命书办按律写好了断亲文书,林安远和顾青两人过目后均无意见,在先后签下了名字,卫奇也签下自己的名字,以为旁证。

    尘埃落定,顾青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她周身都觉得舒爽!在秋日高爽旷远的天空下,顾青身姿挺拔,笑容璀璨,森冷的公堂都被映照得明亮了几分。

    从此以后,她就是单单纯纯的顾青,没有过往的牵扯,不畏未来的险阻。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千山独行,无论是缘是劫!

    林安远看着顾青的身影消失在公堂外,嘴角抽动,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和上来招呼的同僚应酬着。他觉得别人看他的神色都不寻常,不是暗藏着讥讽,就是带着同情之意,这让他心中更加愤懑。

    “不必在意!”宁国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是小小波澜,算不得大事!过些日子,自然就风平浪静。”

    林安远苦笑道:“岳父大人,安远此番可是名声扫地了!”

    宁国侯不以为然:“安远,文人就是脸皮薄!”

    他嘴往孔铭深那边撇了撇:“你看人家,那养气功夫才到家。五代时冯道历经四朝,拜相几十年。若是在意别人言语,早就该殉节了!”

    林安远望着顾青消失的方向发呆,宁国侯眉头一皱,劝说道:“安远,你莫不是还有不舍?”

    林安远叹了口气,落寂地道:“想不到啊!我与三皇子上门求情,答应了那般条件。岳父,三十万两银子,四个收益丰厚的大田庄,把家底掏去了一大半。临了,南宫鸿鹄还要我允诺,与青云断亲!”

    他苦涩地道:“岳父,你说,若是南宫鸿鹄这般看重青云,我舍弃了她,岂不是可惜?唉!若是两人有情分,青云她为何如此计较,嫁给南宫鸿鹄,两全其美,多好?”

    “你千万莫要一厢情愿!”宁国侯警告道:“她现在深恨你还有宁国侯府,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再难转融!”

    他冷哼道:“你也不必高看她和南宫鸿鹄!”

    “现在在风口浪尖,且容他们嚣张!待这事淡了,南宫鸿鹄又不是她男人,还会一辈子护着她不成?公堂之上,她说得那么决绝,想必二人也无私情。再说了,”

    他声音渐渐狠戾起来:“那南宫鸿鹄自身都难保!呵呵,现在是勇毅王被伤至残疾的未来世子,父母怜惜痛爱,朝廷也理亏,退让他一步。可日子长了,人心就慢慢变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谁又能一直捧着他?”

    “他一个残废,无论以前再怎么出色,怎么受宠,也注定了当不上世子,继承不了王位。勇毅王可不止他一个儿子,比他年长的庶子都有两个。他下面的亲弟弟年龄还小,可未必能担得起这份家业。鹿死谁手,可还未知!”

    “哼,我法眼不虚,没猜错的话,日后南宫家的庶出儿子,会有人和我们接上头来,想和我们联手,削掉南宫鸿鹄这一脉的势力,立阻他幼弟上位的。若是成功,南宫鸿鹄就成了南宫家一个混吃等死的潦倒废人,仰人鼻息过活。他今日施于你我身上的羞辱和损害,从我们手中拿走的东西,就都变本加厉还回来了!你且看着,自有那么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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