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远长吁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位岳父,是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狠人,等闲人命,在他眼中,都不算什么的。他都有些怵他。林麒的狠戾,很受了他这位外祖父的影响。他碍于宁国侯,也不能多管。
“那,青云她?”他艰难启齿问道。青云那么忤逆,把林家的面子放在脚下踩,宁国侯府、三皇子、淑妃也受牵连不轻。宁国侯不会杀了青云吧?他对青云没多少感情,如今也心中生恨,但毕竟是他血脉,若是要杀了她,他也下不来手,也没这个胆子啊!
他看着宁国侯,心底一股寒气冒上来。他不想再上一次大理寺公堂啊!
“放心!”宁国侯斜视了他一眼,语气轻蔑:“一个小女子而已,我还犯不着弄脏自己的手,!哼,山野中野惯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凭着一腔血气,借着南宫小子的势,就能翻天了?我吩咐一声下去,她在京城里就无法立足。到时,你再出面给她解困周济,以示慈爱。她如果接受了,自然不能再和你分辨得清楚。若是不理会,那也显得她偏执狭隘,毫无宽恕的度量。”
“如此,既让她得个教训,又能挽回你的名声,一举两得!”
林安远恭恭敬敬道:“岳父大人深谋远虑,安远佩服!”
宁国侯捻着胡须,缓缓点头。唉,这个女婿,到底是文人,杀伐决断是差了些。不过也好,他和儿子,一文一武,各司其职,共同辅佐着三皇子。他若是枭雄本色,还让人放不下心来呢!
顾青在北燕使馆又呆了几天,和南宫鸿鹄商谈好了下面的事。这期间,林安远的赔偿送到了。田庄的地契在官府里过了户,三十万两银子一时拿不出,先送来了十万两,另外的二十万两加紧在凑。林家的管家赔笑着说,府中已决定提前收田租,从铺子里抽取银子,绝不敢少一两半钱。
顾青坐在一旁,头也不抬,慢慢地饮着手中的茶水,一言不发。她感觉得出,那管家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往她这儿看,但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何意?她心中想着,是观察她对林家的态度,看她是否会心软,还是幸灾乐祸?呵呵,她面无表情地想,让他们失望了,她两者都不是。对于她来说,断亲之后,她和林家,就再无牵连了。
爱恨都是要花力气的,不值得耗费在无关的人身上。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顾青忽然想起,她日后会经常来京城。那显然,她不能一直呆在北燕使馆,这太不方便。她也不想,把自己的一切秘密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
她是和南宫鸿鹄结盟了,但不意味着,自己要把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给北燕。她欠下的人情,只是南宫鸿鹄的。但就是南宫鸿鹄,顾青也把自己置于与他平等的地位。经受过现代理念熏陶的人,脑子里是很难产生认谁为主,为谁卖命的想法!
于是,她决定要在京城历置一处住所。
思绪悠悠,怀恋起前世了。她自大学毕业,就一直努力地打拼,想尽办法赚钱。她知道,自己是没有依靠的。很早,父母就离异了,没几年就重新组织了家庭。她,就成了一个被推来推去的包袱,烫手的山芋,最后,是被自己的姑祖母接手抚养。
姑祖母是个寡居的老人,无儿无女,生性刚强,对她这个幼稚的女孩付出了所有的感情和怜惜。她父母每月给一点抚养费,她一天天长大,抚养费却还是原来那么多。货币贬值得厉害,那点少得可怜的钱,是不够用的。但姑祖母从未对她父母开过口,宁愿自己省吃俭用,到处找点活干,打零工,多赚点钱来,让自己活得好一些。
开始,她也并不是那么懂事的,贪玩,贪吃,空闲时间多半和同伴出去野,想不到帮姑祖母干活。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邻居李婶婶和姑祖母的对话。
李婶婶:“小丫头不在家?又出去玩了,也不说帮你干点活。你看,你一人做这手工活,多辛苦!”
姑祖母:“哎,没多少,我一个人,干得过来的。孩子嘛,哪有不贪玩的?”
李婶婶:“啧啧,你把那小丫头宠坏了!”
姑祖母一边做着手中的活,缓缓地道:“阿青她父母都不要她,我要再不宠着她,那就没人对她好了!那么可人疼的孩子!”
李婶婶也跟着叹息,又不解地问道:“你侄儿和以前的侄媳妇,每月就给你那点生活费啊?这物价工资都涨得厉害,也不说加一点?不谈你养青丫头花多少心血力气,保姆费不要吧,他们也好意思让你这么大年纪,自己赚钱,贴钱来养着啊?”
她愤愤地道:“顾婆婆你就是太客气了,拉不下脸来问他们要钱!”
姑祖母放下手中的活计,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们对阿青都不好,拿她当负担。如果我要他们加钱,说不定,他们就干脆把阿青接走了。反正就是吃饭给她加双筷子,阿青大了,还能使唤着干活。除了这,什么都不会给她的。那孩子真是要苦了!我不要钱,他们才乐得没阿青在面前碍眼!”
李婶婶也说不出话来了,半响,也红了眼圈。转头,从家里拿了几个大苹果送来给她们吃。
那一天,顾青忽然一下子长大了!
之后,她就主动帮着姑祖母干活,满怀感激地把她当做唯一的亲人。她拼命地学习,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她选了很好就业的专业,成了一名工科狗。在大学里,一边认真读书,争取拿所有能拿到的奖学金,申请助学金。空闲时间,就打工挣钱,养活自己,还能不时买些东西,孝敬姑祖母。
毕业后,她进了一家待遇不错、工作繁忙的企业。她不怕辛苦,努力干了几年,积累了经验,就转行销售,因为销售多劳多得,赚钱多。最后自己还用业余时间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公司,承接一些原公司配套的单子。这一点,她没有隐瞒老板,毕竟,她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赚的钱也多,不想因小失大。再说,做人也要诚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真地隐瞒下来,露陷了,她在公司里也待不下去的。
老板知道后,也没在意。公司业务发展得好,那些小单子,本来也看不上的。顾青一直工作得很卖力,就当给她的另类奖励吧。在他们圈内,即使同行之间,有竞争,同时也会抱团取暖,互相扶持。天下那么大,你一人是做不完所有生意,赚走所有钱的。
这老板是顾青命中的贵人,顾青成长的过程中,深受他影响。如果说姑祖母让顾青感悟到的是坚韧和亲情,那老板教会她的就是豁达、智谋和勇气。这两者,成就了她破茧化蝶,焕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彩。所以,后来,老板经营上突发危机时,她也不离不弃。老板挺过去后,很是感慨,也给予了她丰厚的回报,奖给她一些股份。她由打工仔晋级为股东,不但是在经济上带来收益,她的视野、阶层和资源也随之得到拓展。这,是她人生的第二个重大转折!
七八年后,顾青有了一笔不小的钱。她为自己和姑祖母买了高额的保险,还在自己工作的城市买下了一套宽敞的大平层住房,精心装饰后,接来了姑祖母同住。
那房子一色的北欧风格,简洁大方。姑祖母很喜欢,但她一生住山里,房子虽大,但看不到青山绿水,接不到地气,离开了故土,渐渐不习惯,时不时不太舒服。后来,姑祖母还是回到了山里,让顾青有空去看看她就好。
偌大的房子,最后只有顾青一人住在里面。有时夜晚对着远处的的灯火辉煌,夕阳西下时看着眼前的壮阔江景,独自坐在那空荡荡客厅里,顾青也会有几分寂寥。但更多时候,是觉得满足和踏实,这是她双手挣来的,格外的有安全感。再更多时候,那房子孤零零地等待着它的主人,顾青天南地北地在外打拼呢,没空去伤春悲秋。
辛辛苦苦地过自己能掌控的好日子!这是顾青的信条。她在离开的那一年,已经在看一套依山傍水的别墅,带着个不小的院子,可以平整出来种菜栽花,再养条狗。她想,姑祖母一定会喜欢的,那里的景色,很像她故乡的山水。
可惜!顾青低下头,压抑住心中漫出来的酸楚。那别墅,姑祖母住不上了!好在,她早就立下了遗嘱,她身后,一切财产都由姑祖母继承,姑祖母的晚年生活可以得到保障。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楚,岂是金钱可以弥补的?
至于在她发迹之后,舔着脸贴上来亲热并提出种种要求,拿亲情说事的生父生母和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们,呵呵,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无论在她生前还是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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