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康素来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薄唇轻抿,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直把简兮看得手足无措,心烦意乱。
她忙不迭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低垂眼睑,乖巧至极的模样。
若是旁人,呵斥她几句,简兮是不怕的。
偏偏面前这人,不声不响,面无表情,根本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外面隐约微风敲打着窗牖,簌簌作响,一下又一下,和着她砰砰的心跳声,愈发让她心神不安。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头顶才传来他冷如冰玉般的嗓音:“殿下睡得还香?”
“嗯。”
简兮心神恍惚一瞬,直接就开了口,甚至没忍住,顺口抱怨了几句:“就是桌案太硬,我脖子睡得有点儿酸疼,要是能有软和点儿软榻,再加上几碟茶点就好了。”
话音儿刚落下,她冷不丁抬头,与他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对上,瞬间愣了一瞬。
简兮忙不迭用手捂住嘴巴,双眸蓦地瞪大,澄清的眼眸里带着止不住的悔意,心底暗叹一声坏了!
她怎么没忍住,偏生给说了出来?
那边,乐康眼眸沉了沉,淡淡道:“殿下心思不静,便由我给殿下念《清心经》静神吧?“
简兮如释重负,马上飞快地点了点头,声音欢喜又庆幸道:“有劳国师了。”
但是,简兮庆幸得太早了,余下的几个时辰,国师就坐在她对面,那双清明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开始念经。
他的调子平和地没有半点儿语气起伏,就仿佛她孩童时,严嬷嬷哄她入睡的江南小调,不平不缓,宛如潺潺流水的声音。
简兮在蒲团上入定,便忍不住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又睡了过去。
然后又被叫醒。
这样重复了两三次,最后国师丢下一本《清心经》,淡淡道:“殿下不若抄些经书,静静心吧!”
简兮看着厚厚的书册,欲哭无泪地蹙眉,她欲要开口拒绝时,只能瞥见门后男子青色的袍子一角,而后是咣当一声,门被从外面阖上的声音。
乐康拧了拧眉心,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往书房而去。
玄参本来在静室门口侯着,瞥见主人去了书房,忙不迭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玄参的错觉,在刚跨过门槛的瞬间,他蓦地听到一声很低的叹气声。
须臾之后,一声冷清的声音道:“去为静室备上笔墨纸砚。”
玄参诧异地瞪大了双眸,欲言又止,待看到主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蓦地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后,玄参叉手行礼道:“奴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玄参转而去旁边的架子上,取出笔墨纸砚,用匣子装了,推开门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正撞上迎面过来的苏木,玄参忍不住抱怨道:“主人竟然让我往静室送笔墨纸砚,往日那些童子们在里面连张纸都不能带,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
苏木往静室的方向瞥了一眼,恰好看见个纤弱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估计是因为某人吧?”
玄参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
简兮眼睁睁地看着国师甩袖而去,蔫蔫地垂着头,没精打采地盯着蒲团旁那本厚厚的《清心经》,唉声叹气——
她最讨厌抄书了!
不过看国师刚才的脸色,若是她来府上学习的第一日,便叛逆不遵从国师的教导,怕是不妥。
简兮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徒弟,不过这静室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几个蒲团,一张低矮的桌案,还有她旁边的这本《清心经》,余下的什么也没有。
这没纸墨没笔砚,她就是有心抄书也无能为力,看来是注定她只能闲着闭目养神了。
简兮这还没高兴一会儿,蓦地门被咯吱一声,从外面推开。
玄参捧着匣子进来,叉手行礼道:“奴奉主人命令,送过来纸墨笔砚。”
简兮吩咐道:“你去把我的婢女白芍叫进来,帮我研磨。”
玄参犹豫片刻,马上去了外面的后花园,将在那里闲逛的白芍给带到了静室。
简兮看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无奈地皱了皱眉。
玄参走后,白芍嘀咕道:“殿下,国师怎么让您抄写经书呢?不是要静心打坐吗?”
简兮想到自己刚才打瞌睡的模样,蓦地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慢吞吞道:“国师自然有国师的道理,算了,你快些帮我研磨,我抄经书便是了。”
简兮再如何,也觉得不能把自己在静室昏睡的事给说出去。要不,以白芍这咋咋呼呼的性子,还不闹腾得宫里的人都知晓了?
到时候,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至于国师,简兮歪着脑袋,回想起他那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
估计,以国师沉闷寡淡的性子,应该不会说出去的吧?
白芍有着研磨的好手艺,不一会儿,便将墨汁研磨得又浓又黑。
简兮又叹了口气,捏起毛笔,铺好宣纸,开始抄写《清心经》。
她娇气惯了,抄写了几张,就觉得手腕酸疼。
倒是白芍忍不住道:“殿下最近气色大好,而且这写字也再没出差错,看来呆国师府也不错。”
这么一说,简兮愣了愣神,若有所思。
这几日,莫说是心里烦闷,身体冰冷,便是这出门便倒霉,每每受伤的事,一件也无。
以前,她想写几个字,必要白芍将砚台放得老远,唯恐这一不小心,就砸到她脚上受伤,或者是不小心碰到砚台,墨水淋了一身。
这些诸多事端,在前些日子,她曾经一一经历过,甚至最后怀疑人生。
而这几日,简兮想到这里,眸光微闪,思量了一番,倒是从未有过。
简兮将毛笔搁置到笔架上,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微微蹙眉。
恰在这时,从窗牖探出个黑黝黝的脑袋,然后是小糯米团子悟真那张稚嫩白净的小脸,他冲着她抿嘴一笑:“姐姐,快出来呀!”
简兮愣了愣。
眨眼功夫,又探出两个小脑袋出来,分别是悟海和悟安,两人均笑晏晏地唤她:“殿下,出来一起玩呀。”
简兮看了看桌案上的经书,然后又瞥了眼窗外的几个童子,她略微思索,最后,脚步轻盈地带着白芍出了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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