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李傲雪听得都已经很有些耳熟了。
她一回头，果不其然，就看见穿着粉色裙裳的白莺莺，她的身旁还站着一身白衣的容旭。
陆双觉得这对男女可真阴魂不散，当下直接道：“这白狐毛披风明明是我们先看上的，都准备要买了。”
白莺莺抬着下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要先买？明明就是我先说出口要买的。”
说完，她看着李傲雪刚试完搁在柜台上的白毛狐披风，又转头对站在柜台内的弟子道：“把那件包起来给我。”
陆双眼睛一瞪，嘴巴一抿，正要上前再说话，就被李傲雪伸手给拦住了。
李傲雪看着她，慢条斯理道：“没有必要为了一件衣服如此计较。”她说完，就看向站在柜台内的弟子道：“之前您说，那件红狐毛披风的大小与这件白的差不多，是不是？”
柜台内站着的弟子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
陆双这下睁圆了眼睛，便是一向面无表情的闻然也显出吃惊的神色来。
这件红狐毛披风她们先前也看到过，还问过，比起白狐毛披风它要贵了两块中品灵石。这两件披风的样式差不多，不过红狐毛披风上的毛色是红的，披风前襟和下摆都绣有精巧的镶边。
闻然和陆双知道李傲雪不容易，虽然听对方说华莲仙子给了她很多灵石，但是她们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想着内门子弟的分量可能也就十几块吧。闻然和陆双两人知道李傲雪不仅要买过冬的衣物，还要另外买一件袍子，两者加起来花销必定巨大，因此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给对方参考这一件。
没想到李傲雪竟然自己主动问起来了。
李傲雪道：“把这件给那位姑娘吧，我要红狐毛的那件。”
柜台内的弟子连忙应声，转头将白狐毛披风装好递到等圆眼睛的白莺莺的手上，然后又将红狐毛披风拿了出来。
李傲雪没等他装好，直接拿过来试了一试。
披风很长，但是李傲雪身量高挑，完全可以撑得起来。她的肤色较为白皙，在脸颊旁红色的蓬松柔软的毛的衬托下更显得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她包裹在披风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望过来时，整个人都让人眼前一亮。
真的是很明媚，很英气的好看。
容旭微微垂下了眼。
一旁的白莺莺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面很有些后悔。她个子不高，甚至十分娇小，如今手里捧着的这老大一件披风当真是十分烫手。
李傲雪也并不在意对方的神色。
在她看来，白莺莺虽然似乎一直都看她不顺眼。但是对方从不阴阳怪气，便是说话呛人，也是态度直爽，比起先前她引气入体之前，在背地里小声踩她寒酸没衣服可穿的天衍宗外门弟子来说要好得多。而且白莺莺平常到底也就只是逞一逞口舌之快，也没有什么真要害人的心思。
李傲雪讨厌辩论，也无所谓给人口舌上沾点便宜，便也就罢了。
她脱下披风，交回柜台，道：“这个，还有先前看的那件袍子，我都要了。”
站在柜台内的弟子连声应道：“好嘞！”面上的神色简直喜不自禁。
要知道，他这块虽然一向看起来光鲜亮丽，又卖价很高，是个看起来又好看又能赚钱的地方，但实际上，其实他这里很少出货。一方面是因为天衍宗内大多数都还是外门弟子和普通弟子，这些弟子们大多本身家世背景都并不雄厚，并非人人都能买得起他这里的存货。
另一方面，买得起的内门弟子那也只是偶尔买一件就算了，也不会买的太多更不会买的太贵。毕竟灵石的用途那么多，不仅是整个修真界的硬通货，还能被修者当作不太纯净的灵力吸收掉。内门弟子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根本没有必要将其浪费在这么多衣物上。
虽然眼前这位女弟子买的两样都算不上贵，但两者加起来也是一笔可观的灵石了。
面对大主顾，柜台内站着的弟子从不吝啬他的笑容，他满脸堆笑道：“这两件加起来一共是十二块中品灵石，请您拿好。”
十二块中品灵石！
闻然和陆双对视了一眼，便是一旁的白莺莺和容旭也有点吃惊。
这已经是一个内门弟子一年的中品灵石的分量了！
李傲雪面不改色。
华莲仙子真的是给了她很大一笔灵石，这些灵石既然华莲仙子用不上，又给了她，她完全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处置。虽然李傲雪确实并不是个挥霍的人，但她也完全没有必要抠抠搜搜的。她如今买的是过冬的必需品，因此出手也很爽快，直接从储物囊中数了十二块蓝色的灵石出来。
柜台内的弟子眼睛都笑弯了。
李傲雪接过被装好的红狐毛披风，目光瞥了眼因为捧着鼓鼓囊囊披风而显得格外娇小的白莺莺，劝道：“虽然你看上了这一件披风，但我劝你还是选个小一点的吧。衣摆拖到地上会很难洗。”
白莺莺柳眉倒竖：“你！”这个人，竟然嘲笑她矮！
陆双拉着闻然在后面偷偷摸摸地笑。
白莺莺哼道：“不用你管，反正也不是我洗！”她心头有些愠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女子要那么高干什么。若是长得太高把男子的个头都比下去了，那男子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然而李傲雪并不关心她的想法，说完话后也并未再多看她一眼，就转身拉着闻然和陆双走开了。
冬日在一场雪中悄悄地来了。
天衍宗靠近西境偏南的位置，这一场雪落下来，温度比李傲雪想象中的要暖和一些，不过仍然是冷。
这雪并非那种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而是细细碎碎的，虽然能将青云峰的峰顶全盖住，但是积雪的厚度并不算深。这一日仍然要上课业，李傲雪换上了她的披风，将兜帽戴在头上，然后熟练地乘坐着仙鹤飞离了云海崖。
于是上课的弟子们就见到了这样一幅如水墨画的景象。
灰暗的天空中，一只洁白的仙鹤展翅迎面而下。李傲雪骑着仙鹤自高空中落下的那一瞬间，炼气后脱胎换骨一般的肌肤晶莹剔透，两颊火红的狐狸毛在风中舞动，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红莲，是天地间最显眼的一抹色彩，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睛。
地面上的天衍宗弟子成群结队，本来都是双手所在袖子里，脸面埋在领子里，一心想着早早进殿，获得符咒加持的温暖。而今众人看见这一幕都纷纷遗忘了他们的目的，一瞬间只知道驻足仰头观看。
李傲雪在云海崖呆的时日长了，和这几只常年接送自己的仙鹤也混熟了。她下来的时候还拍拍它的脑袋给它喂食，对方也将修长的脖颈蹭到她的臂弯里以示亲昵。
这一日的课业上，总有坐在前面的人偷偷回头看向李傲雪，似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天天穿着天衍宗弟子服饰来上课的人。等到看到对方因着偏殿内的温暖而解下披风，露出内里的天衍宗弟子的服饰后，他们才醒悟这就是同一个人。而且尽管对方已经解开了披风，那种一眼惊艳的感觉也仍然没有幻灭。
李傲雪知道有部分人在看她，毕竟她已经炼气，拥有神识。虽说神识并不算宽广，但覆盖住这整座偏殿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知道，但她懒得去管。反正多看她两眼，她也不会掉块肉，若是她为此分神了课业，那才是她的损失。
这一日是年前的最后一课，之后便是一个月的休沐。陆双说是李慎约了她和几个外门弟子一起烤弄来的土豆和地瓜，这一次便没有和李傲雪一起走。李傲雪曾经一度怀疑她的青梅是不是和李慎有点暧昧，但是她观察了几天，发现陆双还是经常黏着她，只是偶尔会和李慎一起出去后，她就觉得自己多想了。
没有陆双作伴，李傲雪还有闻然。她今日下了课业，就准备去闻然的房间里坐一坐。她本身勤奋好学，华莲仙子对她很放心，也不大管束她，并不要求她一定要时刻待在云海崖上。因此这一日的午膳，李傲雪是和闻然一起在膳食堂吃的。
她如今的身份是炼气期弟子，连膳食堂每个月的伙食费都不用交。她两人吃完饭后，便沿着压着积雪的林荫路进了从前的院子。
如今两个多月没有再踏进这座院子，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学，李傲雪再环顾一周都觉得有些陌生。
东边厢房和李傲雪原先的房间都已落了锁。容旭自从那日跟她与幻貘对战后，就拜了玄华道人为师。只是他早已炼气，拜师也是私下里进行的，不像李傲雪那日那样当场引气入体引来的动静大。因此没有引起天衍宗内门弟子过多的关注，连闻然也是之前回院子后看见有人到他的房间里收拾东西，才知道容旭搬到绝壁峰去了。
如今这院子里，亮着灯的就只有三个房间了。她两人进来的时候，正见乐安站在他房前的屋檐下观赏雪景。
对方原先仰着头望着天空，听到门口有动静就转过头来。
乐安看见李傲雪和闻然，便笑着对李傲雪道：“好久没怎么看见你了。”
李傲雪也点头笑道：“我也是。”
确实，自从李傲雪去了云海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间院子。她每次上课时和陆双坐在一起，下课后和平日晚间都和闻然碰面。不论课上课下，几乎都和其他的内门弟子打不到什么照面。
乐安手里捧着个小小的手炉，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
李傲雪笑道：“一个人在云海崖呆着怪没意思的，就跑到这里来找闻然玩。”
乐安也笑：“那就在这多玩一会儿吧，虽然这院子里没吃没喝，招待不了你。你可不要嫌弃啊。”
李傲雪闻言哈哈大笑。
她与乐安挥手告别，便和闻然一起进了对方的房间。
下雪天里除了出门的时候会觉得雪地里亮堂，正片天空其实还是灰暗的。因此房间内没有光线，也并不明亮，但是桌上长明灯摇摇燃着一豆火光，为屋内平添了一份暖黄。
李傲雪从前也来过闻然的屋内，如今隔了这么长时日再进来，觉得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闻然的桌子上摆了好几本书，李傲雪走过去一瞧，就见书名多是丹方，或是有关炼丹的一些见解之类的。
她再看地上的小炉子。初时李傲雪乍一眼看过去，本以为这是摆在房间里燃炭取暖的暖炉，这会儿仔细一看，这小炉子大肚小口，四足鼎立，炉子下架空的部分还掉落的有白色的灰烬，这很明显是个丹炉。
闻然在李傲雪身后进门。她转身掩好门，指了指床铺，对在屋子里四处看的人道：“坐吧。”
屋里有符咒加持供暖，李傲雪走了这会儿就觉得有些热了。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坐到床上同闻然笑道：“你房里这么多炼丹制药的东西，你是准备去做丹修吗？”
闻然点头道：“有这个意向。”
李傲雪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还真有这个打算。她有些想不通，毕竟丹修算是道修里面比较特殊的一种修法了。丹修属于外丹派，是以炼的丹作为体内紫府处修行的丹。等到炼的丹成熟后，会以外丹置于体内充作内丹，增加修为。而其他的修者，都是内丹派，是直接以自身做炉鼎，以体内紫府炼丹，然后从炼气一路升到渡劫。
通常来说，修真界都认为丹修的路子不如其他修者稳固，毕竟并非自己修出来的。
李傲雪有些好奇：“为什么想着做丹修？”
闻然认真道：“因为丹修最赚钱。”
李傲雪：“……”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好的丹药通常有市无价。而好的丹药师，更是众多家族和仙门争抢的对象。只是丹修通常较同龄的修者要修为低下一些，往往在长生大道上也没有其他修者走得远。
李傲雪有些哭笑不得：“你很缺钱吗？做丹修就为了赚钱？我觉得你还是做适合你的比较好。”
闻然一歪头，道：“你觉得什么比较适合我？”
李傲雪想一想，试探道：“灵修？”
闻然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李傲雪笑道：“就是觉得你很娇小，嗯……比较适合做通过施法来战斗的灵修。”
闻然看着她道：“你知道我先开始觉得你适合什么吗？”
李傲雪来了兴趣：“什么？”
闻然认真道：“剑修。”
李傲雪想起自己在剑术对战课上，连剑花都挽不好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道：“我连剑都拿不稳，你说我去体修还差不多。”
闻然道：“是啊，我原本觉得你生的英气，身上有剑修的杀伐之气，便不是剑修也该是体修一类。可是谁也没想到你最后竟然以符入道，做了符修。”
李傲雪想想也是，她自己在他人眼中便是不走寻常路。所以她也没什么资格觉得闻然该怎么样，况且李傲雪本来也很尊重闻然的想法，因此当下便没有再对对方选择的道路发表什么看法，只道：“我很看好你，希望一年后你能得偿所愿。”
说完这一番话，她二人俱都沉默了。她们已经十分熟识，并不觉得没有话说有什么尴尬，便是仅仅只是呆在一起，看看长明灯的火光，也觉得内心很是满足。
一年后。
内门子弟全都炼气了。
闻然在一次炼丹制药的课上以丹入道。
当时炼丹制药这门课已经进入中后期，他们两百多号天衍宗弟子每人都分得一口炼丹炉看守，试图炼出自己修真生涯中的第一颗丹药。
当时整个炼丹房里火光熊熊，闷热流汗，还有无数火星飞溅，柴灰喷出。炼丹房里是怨声载道，然而就在那一刻，李傲雪感知到灵炁异动。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在黑压压的人头中一眼认出了闻然的方向。当时聚灵峰峰主简直潸然泪下，当场就把闻然收为首徒。
张修辰则是在剑术对战中与人切磋拳法而对战入道，他当时引气入体，被南岭峰主收走的时候还笑言：“枉我往日里着锦衣缎靴，那么潇洒，如今竟然与剑修无缘，反而往后都要赤手空拳去打架了。”
众人当时乐不可支。
乐安是内门弟子中引气入体速度最慢的一个。不过他一直都不着急，一人住在那院子里，还能赏花观景，看雪听雨，直到最后，他竟然在打坐修炼的课上引气入体，最后自己选择了灵修的道路。
他们内门弟子接二连三地离开，纷纷拜入各座峰下，往后就真的很难再见一面。毕竟他们彼此隔着好几座山头，又都尚未筑基，还不会御物飞行，实在往来不便。
不过这样倒也有利于修行。
其余的外门弟子和普通弟子也都根据自己的意愿拜入不同的峰下，青云峰上再看不见两百多号人鱼贯而出，齐齐上课，又或是挤进膳食堂的盛景了。
春去秋来，寒冬酷暑。如此安安静静地过了三年。
三年之后，飞花盛事就来了。
李傲雪站在云海崖的边缘之上，早春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
这个坎，她一定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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