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陆逐川看了看地上已经背过气去的卫湛,三两步上前来:

    “你没事吧?”一边拔剑刺向卫湛,打算一剑了结了他。

    “他还有用!”慕晚舟一把阻止,又将刚刚偷到的令牌交给他,“逐川,明日等卫湛带我前往萧翊的营帐后,你便立刻用这令牌号令十万大军发起奇袭,协助圣上。”

    陆逐川微一点头,又诧异道:“你……不离开?”

    旁边的少年也劝道:“慕大人,你何必放过姓卫的?快快随我回圣上身边去吧。”

    慕晚舟却坚决的摇头。

    此前,慕晚舟与萧骆北商量好的计策本该到此为止。二人商定,先由萧骆北假意不敌退回西域都护府保存实力,然后慕晚舟将计就计落入卫湛手中,想办法拿到萧翊那十万私军的令牌。

    慕晚舟一早便看出卫湛对自己心怀不轨,便决定利用这点来找到令牌。

    只要令牌到手,萧翊的十万私军便在掌控之中。到时候,萧骆北出城带着中军与镇西军一起反扑,陆逐川再率这十万人马接应,不怕打不散剩下的十二国联军。

    按照二人的计划,一旦拿到令牌,慕晚舟便由这位陆逐川找来的少年护送回西域都护府。这少年本是玲珑阁的小倌,名叫无双,正好是当初慕晚舟将陆逐川带到玲珑阁时,陆逐川教过剑术的那位。无双对陆逐川痴心得很,为了得到陆逐川的心,硬是把武功学得像模像样,还跟着跑来西域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但此刻,事情已成,慕晚舟却不肯回去。

    陆逐川紧锁眉头:“你想做什么?”

    慕晚舟一字一字,不容回绝:“萧翊不死,我绝不罢休!”

    陆逐川无言以对。

    按照先前的计划,萧骆北确实可以率军击败十二国联军和萧翊。但这样一来,萧翊也完全可以见势不妙逃之夭夭,无法保证一定能取他的狗命。

    “晚舟,”陆逐川沉默良久问道,“你到底还安排了什么?”

    慕晚舟没有答话。

    “晚舟!”陆逐川捏住他肩,深深凝望他。他好看的凤眼里迸发出罕见的忧虑和揪心,无双在一旁看了,微微一滞,眸中闪动失落。

    ——他看出来了,陆逐川眼中那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深情。

    那是极为秘密又隐忍的,陆逐川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打算说出来或者表现出来。只是,在这危机的时分,那一缕难以磨灭的情愫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

    虽然立刻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如若不是倾心于陆逐川,无双应该也难以察觉这一丝极为隐晦的情感。

    慕晚舟冷冷望着陆逐川,全然未察觉他的情意,淡淡道:“我自有打算。”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锦盒。盒中有两只通体碧绿的蛊虫,他夹出一只放到自己胳膊上,那蛊虫一挨到人体温热的肌肤,便立刻扭动身体急切的寻找,很快便找到青色的血管,一口咬入,倏地钻了进去。

    蛊虫在周身血脉游走,慕晚舟吃痛,脸色发青。

    “你!”陆逐川大惊失色,“合欢蛊!你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

    慕晚舟摇摇头,将剩下的那只蛊虫递给陆逐川:“千万收好了,交给圣上,让他三日之内一定要击破联军、找到我。”

    陆逐川绞紧眉头,气得几欲发飙。

    慕晚舟忍着蛊虫的效果站起身来,缓缓开口:“你们走吧。”

    陆逐川怒道:“你就这样急着要置萧翊于死地?!只要明日他兵败,命丧黄泉是迟早的事,你何必急于一时?!”

    慕晚舟笑了一笑,柔声道:“萧翊对圣上来说是最大的威胁。只要除了他,他在朝中的势力便如同一盘散沙,再不能成气候。我当然要亲自确保尽早取他的性命……”

    陆逐川厉声打断了他:“你只是因为他拿走了你送给那人的东西吧?!”

    慕晚舟怔了一怔,似有瞬间的恍惚,随即眼中一片清明。他垂下眸,深深吐了口气。

    “是,我就是这般一刻也等不了。”他冷声说,“我必须把它拿回来。”

    “……”陆逐川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慕晚舟缓缓抬步,掀开帘帐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情形。四下一片寂静,大军都在沉睡。

    “你们走吧。”他轻描淡写的开口,“我在此处等着卫湛醒来。”

    ·

    凌晨时分,西域都护府的内城。

    萧骆北斜撑着额卧在榻上,闭目养神,耐心的等着。俊秀的长眉透露出一点点的焦虑,但他又觉得放心。慕晚舟办事,从未出过差错,他定能带着令牌回到自己身边来。

    他还在回味清晨与慕晚舟分开之际,那个意犹未尽的吻。明明才分开不到一日,他却强烈的想念慕晚舟,整个身体和心都想,这是他从前绝不会有的情绪。那次慕晚舟替他前去迎接萧翊回京,两人分开了数日,他也没有觉得这般度日如年过。

    他一边想,这不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该有的儿女情长。

    但又一边想,等下慕晚舟回来了,一定要按着他吻个够。

    室内的烛光微微摇曳,萧骆北并未睁眼,低低问了一声:“晚舟?”

    没人应答,平日那个乖巧的人儿早就该主动投到自己怀里来了。萧骆北有些不耐,立刻睁开了锐利深邃的眼眸。

    陆逐川冷冷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令牌和一只小小的锦盒。他身边,慕晚舟不在。

    “逐川?”萧骆北有点不满,“晚舟呢?”

    陆逐川一言不发,“啪”的将令牌和锦盒扔到他面前的案几上。

    几分气恼,又几分无奈。

    萧骆北不解,拿起令牌,确认了是临安王府的东西,先是安了心,知道事情已经成功。再打开锦盒,里面一条绿莹莹的合欢蛊雄虫正微微扭动着身子。与雌虫分开的距离太远,这雄虫自然而然的有些焦躁,求偶的本能使它探出触须,想要找到自己的伴侣。

    “这是怎么回事?!”萧骆北的嗓音低得可怕,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肯回来,亲自去对付萧翊了。”陆逐川似乎比他还要愤懑,语气中的不满昭然若揭,“这是他令你放心的方式,你只有三天时间。”

    “什么?!”萧骆北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怎敢不按计划行事?!皇叔父该是由朕来对付的!”

    陆逐川一个字也没回答,如冰的凤眼闪烁寒意,看也不看萧骆北一眼。

    “你怎么就不劝他?!”萧骆北暴怒了,厉声斥责道,“陆逐川,你——失——职——了!”

    “你大可随便罚我。”陆逐川冷声道。他对萧骆北向来连尊称也懒得用的,此刻更是因为情绪恶劣,连平时的冷淡都变成了肆无忌惮。

    “你!”萧骆北狠狠的将临安王府的令牌掷回去,“你赶紧给朕滚回去,明日按计划带兵行事!出了任何差错,朕唯你是问!”

    陆逐川轻松运功将令牌吸入掌中,狠狠一捏。令牌的尖锐立角刺入他肌肤,殷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淅淅沥沥的滴落。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转身往外走去。

    他的背略微有些驼,带着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哀伤。

    萧骆北指着他的背影怒骂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陆逐川快步走出了房门。他捏住令牌的手还在用力,不住的颤抖,似乎只有通过这锥心的疼痛,才能缓解一点点他内心的焦灼与痛苦。他缓缓启开嘴唇,没有任何人听见他的低语:

    “我比你更希望他没事。”

    屋内,萧骆北急火攻心,将所有能砸的东西、能摔的东西砸了一地、摔了一地。晚舟!晚舟!晚舟!他没有回来,他还去了皇叔父那里!他会怎么样?能不能安全活着?!皇叔父又会对他做什么?会不会即使见他身中蛊虫也要强硬占有他?!

    萧骆北简直不敢去想,一想,便觉得刺骨的疼痛,从心脏的尖端陡然蔓延开来,气势汹汹的走遍全身,令他不得不痛苦的跪到地上去。

    “晚舟……晚舟……”他喃喃叫着,茫然失措得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你怎敢如此大胆?!你……”

    他的心脏太疼、疼得令他想起一种遥远的熟悉感觉。没错,当初,失去凤月华之际,他的心也是这般的疼,如同被丢在熔岩之中煎熬灼烧一般,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凤月华!

    这个名字令萧骆北大惊失色、满头冷汗。他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到月华了。从前,他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凤月华在他脑中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习惯。即使看着慕晚舟那极为相似的容貌,他也从来没有把两个人混淆过。

    但现在,从何时起,他慢慢的不再想到他,却整个情绪被慕晚舟牵动着。

    是从除夕的那场烟火开始的?还是他为了自己演一场戏也要收服宋清开始的?或者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凄苦的幼年生活?

    抑或是更早更早,早到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从前,他自认为慕晚舟爱自己,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只配被自己牢牢抓住,荣宠屈辱,全凭自己心情和喜好。他把慕晚舟当成祭品,用来祭典他对凤月华的情感。

    他与凤月华相识于年少,他以为自己对凤月华就是最纯真最完整的感情,也不是没有想过与凤月华灵肉交融,百分百的占有他。但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没有行动,潜意识中并不想去触碰他。他告诉自己,是因为凤月华身体太过孱弱,他舍不得碰伤他分毫。于是,他忍耐着,将两人的关系停留在了精神与灵魂之间。

    而慕晚舟却是生动的、火热的,他第一眼看见他便把持不住,只想让他在自己怀里绽放,并且自己全身的情热与欲/望都被他拉动。即使最初只把他看成一个替身,这份热切和渴望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

    而今,慕晚舟身处险境,也许回不来,也许会受辱,这让萧骆北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天崩地裂的恐惧。

    不能失去他。

    他是朕的晚舟,他就只是晚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萧骆北打开锦盒,将那只焦渴的雄虫捏出,撩起袖口,将它喂入了自己青色的血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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