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小说:少年,修魔吗 作者:木耳甜橙
    陆长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由弯弯柳叶眉到红红桃花唇,细细端量。她的双眸似盛了一弯濯濯清泉,可映星辉,可现日华。

    四目相接,仿佛她未曾失明。

    花姣姣见他一直未回应,心想:该不会是看不上我,想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吧?

    既然决定留他,可就由不得他拒绝。

    “你若不嫌弃我是个瞎子,这事倒是可以做些商量。何况你这病怏怏的身子易遭女子嫌,但我不嫌啊!”她说得慷慨,笑得友善:“我与你成亲,你随我修炼,两全其美,也是各成其美。”

    说罢,花姣姣抬手刻意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长发,手指捻起微风,几缕发丝扫在他脸颊鼻唇。

    陆长旻忍不住痒,偏头咳了两声,正缓过气来,一阵清风自洞内吹过。刹那间,鸟喧止、檐水静,洞内外之物皆被定住。

    “与你相处这么些年,却不知素来清心寡欲的浮炎帝君竟会耍这欲擒故纵的手段。”揶揄的话语乍然传来,声如瑶琴,沉沉响在洞内。

    陆长旻面无惊色,只是嘴角的淡笑瞬间收敛。他微微侧身,朝花姣姣的席垫睨去,垫子上方放着两把剑,正是那两个死去的道士留下的。

    忽而,其中的银剑嗡嗡作响,光芒大涨,一缕莹白光带飕地飞出,落在陆长旻身前。白光眨眼隐没,一位身长面俊的男子现了身。

    那人一身冷青长裳,手托镂空紫砂薰炉。头戴碧玉银冠,周身仙气未散,竟是个闲来临凡的美仙郎。

    孟章弯身瞧了瞧被自己定住的花姣姣,拇指轻抚薰炉,笑得十分暧昧。

    陆长旻冷声冷色:“将你的薰炉收好,莫要散出些多余的气味被她嗅着。”

    孟章啧啧不满:“你与她说话时绵言细语,道不尽的温柔,偏对我冷飕飕似腊月寒风。我这心有些疼呢!”

    见他依然冷着脸,孟章无趣地耸耸肩:“安心吧,这炉未生火,不会有气味散出。”

    陆长旻:“你答应假扮道士送了这两把剑就离开,却还故意藏在剑中,是想悄悄听些什么?”

    孟章笑得没脸没皮:“我这不是担心你追花之路不顺,打算暗中帮一帮嘛!你瞧,这大雨委实凑效,不过下了三天就等到小花主动要与你成亲。”前几日的磅礴大雨正是他的杰作。

    “她说得如此直白,你还等什么?大好的机会再不抓紧,小心又丢了。”孟章提醒道。

    “丢不了。”陆长旻笃定地说。

    “是吗?”孟章眉梢一动:“她已不是当初跟在你身边的乖巧丫头。这些年,你可是猜透过魔君的心思?倘若她今后遇到个比你更适合修魔的,难保不会弃了你。”

    陆长旻脸色瞬间沉下来,竟无话反驳。

    孟章见他面有愧疚之色,即刻收了笑意,拍拍陆长旻的肩头:“你也莫要自责,谁成想她会在魔界遭遇变故。我神力未封,暂不可久留此处,你若有事找我,捻一只神侍到崆峒岛传话即可。”遂匆匆辞别。

    陆长旻坐下来不久,孟章的空间术即刻解除。

    恢复意识的花姣姣并未察觉异样,她捻指使个束缚术,丝缕魔气化作强韧的钢丝,将他捆得扎扎实实。

    “若是还未想清楚,这几日你就在洞里好好思量。我不会强迫你与我成亲,但你也莫要考虑太久。假若不同我修炼,这辈子你就休想成亲,尽孝也作罢了。”她威胁道。

    陆长旻哭笑不得,将他牢牢绑起来,还不算强迫吗?“所以我没得选择,只能与你成亲?”

    “非也。”花姣姣道:“你若下山后能在十日内找到姑娘成亲,尽了你的孝道,再随我去修炼也可。”

    他浅浅笑道:“好啊。”

    花姣姣一愣,不明其意:“怎般好?是与我成亲为好?还是下山速速讨个媳妇为好?”

    陆长旻依然浅笑:“姑娘不嫌弃我这病弱之躯,自然是与姑娘成亲为好。”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花姣姣暗暗拍手叫喜,却留了个心眼,道:“我需事先与你提个醒。你我成亲,是为成全你的孝心,也为我寻人继承功法。在你真正开始修魔之前,你我只在人前做做夫妻样,私下……”

    “师徒相称吗?”陆长旻见她突然沉默,接过话来。

    “非师徒!”花姣姣喝出几分狠厉:“我只传功不收徒,往后称我姣姣即可。”

    花姣姣起身道:“我再去掘些龙骨枝给你备着。”说罢,她起身出了山洞。

    陆长旻望着她拐入山径的背影,清风将她衣袂吹起,仿佛掠过了一道飘渺云烟,须臾隐没。

    “姣姣……”这两字好似沾着糖霜,在他齿间碾出丝丝甜意。

    ***

    既然要与陆长旻成亲,花姣姣就得随他回去见父母。二人在压蛇洞休整一番后,次日就下了山,径往永平镇而去。

    花姣姣施法修整了容貌,变作俏丽可人的少女模样。身份是一名住在山间,以采药为生的孤女。

    两人提前在压蛇洞商榷好了说辞:陆长旻去勺山寻药,在山上突逢大雨,恰行至花姣姣在林间的屋舍,恳求避雨。二人互生情意,私定终身。

    抵达镇上时,花姣姣叫陆长旻提前将他房屋结构详尽说来,方便她行走。

    等陆长旻详细介绍来,花姣姣越听越诧异:围墙宽约二十丈,宅子内深十余丈,共有一道正门,三扇侧门,正大门足有十尺高。

    她半开玩笑地说:“莫非你家大门顶处有块巨大的红漆木牌匾,镌着金晃晃的‘陆宅’二字?”

    陆长旻夸赞道:“姣姣果然聪明。只是那牌匾不算巨大,约莫只有半丈宽。”

    “咦?”花姣姣吃了一惊:“你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失笑:“家境还算殷实,谈不上大户人家。”

    “即使算不上大户人家,也是颇有点家底。你有疾在身,不待在家中休养,反倒自己冒险去深山采药,你父母竟也准你这般胡来?”花姣姣不解。

    陆长旻笑道:“我凡事喜欢亲力亲为,若不如此,如何遇到姣姣。”

    花姣姣呵了一声,没再搭腔。

    *

    到达陆家,陆长旻在门前说了句:“多有冒犯。”便握住花姣姣的手。

    花姣姣下意识反掐他手腕,用力一扭,厉声道:“你抓我手做甚!”

    陆长旻吃痛地吸了口气,与她解释:“你双目失明,若是走路稳稳当当似个视力正常的人,只怕家人生疑。由我牵着,你步伐稳健却才合理。”

    花姣姣寻思,他所言确有道理,她可凭借声音气息辨别物体方位,像常人一般避开障碍,凡人却无此能力,若是遭人怀疑反倒不妥。

    花姣姣主动握住他的手,说道:“敲门吧。”

    陆长旻将她的手反裹在掌中,再悄悄收紧了些,这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也是陆家的管事——顾清河。见到他俩,先是一愣,叫道:“少爷?!”

    陆长旻点头回了句:“顾叔。”

    顾清河激动不已:“少爷快快进屋,老爷和夫人这几日可担心坏了。”

    随着陆长旻步入陆宅,花姣姣一路听着顾清河喊着:“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

    紧接着,脚步声接踵而来。言语间俱是欢喜之意,也有喜极而泣的。直到陆氏夫妇走来,大家却才噤声,收敛情绪站在旁侧。

    陆长旻快步行至二人面前,行礼道:“前些日在外遇到些事,误了回程,害父母担忧了。”

    陆母徐丽华忙将他的手臂托起,左右查看,见他安然无恙,却才放心。紧紧抓住他的手,泪流不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父陆镇山上前轻握徐丽华的肩头,说道:“孩儿既然平安回来了,你也莫再忧心。大夫昨日才叮嘱你宽心些,以免耗神积郁。”

    “是是是!回来是大喜事,可别将喜气给哭没了。”徐丽华破涕为笑,两手抚上陆长旻的脸颊,心疼道:“才几日未见,又瘦了。”

    “在母亲眼里,孩儿养得再好也是瘦。”陆长旻将她手拿下来,侧身牵过花姣姣,同二人说道:“孩儿有些事要与父母私下细说。”

    夫妻二人一心记挂儿子,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陌生女子。

    徐丽华吃惊地看着他们紧握的手,“这位姑娘是……”

    陆镇山明白陆长旻话里的暗示,遂吩咐顾清明准备些茶水糕点,一家人去厅堂好好叙聊。

    *

    陆宅正厅堂。

    陆长旻将这几日发生之事详尽与二人述说。言讫,他起身行了礼,说道:“我与姣姣情投意合,惟祈今生与她朝夕相伴,望父母成全。”

    徐丽华却是为难地看了眼花姣姣,颦着眉不知如何启口。

    只一个眼神,旁边的陆镇山便明白她心中所虑。

    陆长旻从小患疾,问遍名医,始终难愈。而肺痨又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恶疾,哪家的父母舍得自己闺女嫁来。他们也曾花钱找媒婆给陆长旻寻觅合适人家,可陆长旻却觉得自己肺疾缠身,时有复发,不愿拖累姑娘家,遂一一婉拒。

    如今有姑娘不嫌弃他的身子,而自家孩儿又对她有情有意,着实是件美事,他们怎不欣喜。

    但这姑娘偏偏是个瞎子......

    他们不在乎过门媳妇的出身,只愿将来他们百年,希望有人能替他们照顾好陆长旻。可她眼睛不好使,往后定然还需要人照顾。若有一日,儿子病痛缠身,她又如何照料他的起居生活。

    陆镇山便替徐丽华将此番话委婉地说了出来。

    陆长旻听完,不以为然:“姣姣双眼虽失明,但她听力嗅觉较常人灵敏许多,已能独居自理,哪里需要劳烦旁人照顾。前几日我遭大雨侵身,旧疾复发,险要断命,也是姣姣在旁悉心照料,我今日才得以安然回家。”

    他指了指桌上的包袱:“这满满的龙骨枝也是姣姣冒雨去深山为我一根根掘来的,这可是能医治肺病的良药。”

    陆长旻道完这番动容话语,眉头一沉:“你们是要孩儿当个绝情寡义的负心汉吗?”

    坐在一旁佯装乖巧的花姣姣即刻听出他话里的冷意。这几日与他相处,觉得他是个文弱少年,竟不知他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为娘不是这个意思。”徐丽华就怕被儿子误解。

    陆镇山摇摇头,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为人父母,不仅盼儿健康,更是盼他将来幸福美满。长旻此次动了真情,咱们做父母的何必棒打鸳鸯。你我终有老去那日,往后的事操心不过来的。”

    “唉……”徐丽华一叹。

    儿子心有所属,已是非这姑娘不娶,她还能如何。

    ***

    三日后,陆宅西厢素芝苑。

    月光如水,泻入窗台。

    花姣姣一会儿仰躺,一会儿侧身,翻来覆去也难眠。百年来睡惯了硬实的草席,竟有些不适应柔软的棉褥,这几日没有一夜睡得踏实。

    兴许还是不习惯陌生的环境。

    既然睡不着,倒不如到宅子里转转再熟悉一番。花姣姣起身束起长发,穿好外裳,推门一跃而上,轻盈飞落屋顶。

    她身轻如燕地在各个院落房顶穿梭往来。不消片刻,几步飞至陆长旻的屋顶,墨黑的裳服与夜色融为一体,任谁也看不出屋顶站着个人。

    她耳尖一动,屋内没了蜡烛滋滋燃烧声,他应该是睡了。

    陆长旻说过她可随时来找他,不分时辰。她想着下个月的婚礼能否简单些,且她不拜天地,只行夫妻礼,这事得找他谈一谈。

    花姣姣正打算从屋顶跃下,忽闻右侧不远处有异动。脚步很轻巧,像是刻意掂着脚尖。

    再细听,有人穿过花园,径入陆长旻的院子,走到门前的一棵桂花树下。

    花姣姣捻指在这院中不动声色地扬起一阵微风,四周桂花飘香,也将那人身上的气味悄然送来。

    她深嗅辨认,是一位服侍陆长旻的丫鬟。

    服侍他的丫鬟共有两位,一位专门打扫他的屋子花园庭院,叫做春茵。还有一位专门洗衣煮茶制食,叫做秋盈。

    半夜三更的,秋盈在桂花树下鬼鬼祟祟地倒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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