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庙内虽小,但庙内的奉坛之上,香火不断,盛香的鼎中更是积攒了满满当当的香灰,可见先前已来了不少人。
阴间的神明不比天上的神仙可随时参拜,也不似地界的山神土地神河神等忌讳甚少。
阎王庙的供奉最讲究规矩:日头正烈不点香拜神,日落西山不燃烛请神。
前来拜神的人们久而久之形成了独有的规矩:拂晓微明方来祈禳,阳盛时辰回避不入。金轮收山之后,庙中不见烛香。
大家口口相传:若是行差错时,阎王动了怒,判官神笔一划,黑白无常可就要上门索命了。
陆长旻过来正是午时烈日当头,庙中只有守门的小僧,哪有人敢来这时打扰阎王歇息。
年小的僧人见陆长旻颇有些熊胆,本欲劝阻,就被一吊沉甸甸的香油钱给打发了。
守阎王庙的和尚何时见过恁多的香油钱,欢喜地收下,心想晚间拿去给方丈讨几句夸赞。叮嘱他莫要燃香点烛,便掩扉拾帚,去了廊庑打扫。
陆长旻叫唤后,就在门内施法加了屏障,即现原身,静立在旁。
片刻,香鼎内的袅袅青烟晃了晃。须臾晃出个虚影,落地成人形,竟是将阎王给请来了,显露了神相。
若是凡人见到他模样,定然又惊又诧,谁会信:阎王袖珍四尺,貌若白面幼童,身裹锦服,腰束绣缎,宛若个扮大人的八九岁娃娃。
再比较台上供奉的金身尊像:铜铃眼、钢刀眉,左手托着打鬼锏,右手端着生死簿。双足踏恶鬼,目照似神镜。这凶神威面状,分明与阎王的真容判若两人。
因凡人不曾见过阎王真面,只依自己所想拟塑神像。却不知阎王的王位不是经久不变,男女皆有,老少通宜,至今不知轮了十几道。
三万年前,浮炎帝君点化元岿成仙,而后地藏王菩萨推举他入地府当官,便轮到元岿管地府了。
元岿见陆长旻现出的真容,忙躬身作揖:“帝君若是有事,只管喊一声,怎劳帝君说个请字,折煞折煞!”
陆长旻还了礼,二人寒暄几句,他便将自己遭人暗中施巫术之事说与他听。
元岿听言,一拍手,竟是欣喜:“帝君所述甚是及时,真真帮了我一个大忙,将困惑地府许久的一桩怪事给解了谜。”
“怪事?”陆长旻不解。
元岿便将来龙去脉言尽道明。
三十年前,判官正清点被黑白无常带入冥府的鬼魂名册时,发现有几名男女的寿命较生死簿上少了数年,最多的长达十年。
凡人千千万万,倘若只是个别寿命有些微差别,譬如几日,亦或一两个月,倒也不碍事。因为凡人命数并不全然与生死簿对应。有些凡人运气实差,遇到在凡间作恶行凶的妖魔鬼怪,提前丧命,又或者遇到在人界摄魂的鬼差,不小心被一并带入地府。
待判官审讯过后,了解实情,即会派鬼差去人界捉妖拿魔。倘若地府也无计可施,阎王就会将事情报于天庭,由天帝派仙官下界处理作恶的妖魔。
还有一些凡人运气奇佳,遇到下凡的仙家,沾了些许仙气,寿命延个几日也属正常。
只是这两等事都是不寻常之事,诺大人界,一年能有个十来桩了不得。
是以,判官一旦发现几人寿命短了数年,忙派鬼差将那几人押来审讯。结果却令他万分惊讶,他们皆是按照生死簿上详记的死因而寿终。
此事蹊跷,判官即刻报去阎王殿,请示阎王。阎王便带判官一道去人界,开棺验尸,却未查出异状。
此事最终成了地府的疑案。
孰料几年后,同样的情况屡次出现,并无规律。有时间隔十几年,有时只间隔半年之久。而最近出现此种情况正是去年,共用七位凡人的寿命均减了六年。
此事毫无征兆,也无迹可寻,元岿甚至入了他们亲属家眷的梦中一一盘诘,却一筹莫展。他只好去天庭请求天帝派仙官详查此事,至今没有结果。
“若是有凡人被施以巫术,此事就有个合理的解释。噬灵草可吸取凡人的精气,将其藏在树根之下,老树树根可通地底百步,即便噬灵草与被吸取精气的凡人相隔甚远,却与近在咫尺并无差别。如此做法,可规避地府和天庭的调查。”
元岿呔地恼叫一声,抬手就要拍在奉坛上,却刹住,自己的奉坛怎能有损......
他只好跺了跺脚,骂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行恶,当真是狡猾!这般巫术不会即刻取人性命,也就不会令我们觉察端倪,等到判官核对名册时早已过了数十年,又怎会怀疑到巫术上。”
他息了些怒气,问道:“帝君是否查到了主谋?”
陆长旻摇头道:“此事有些眉目,但还未能十分确定。今日将元兄请出,正是有个不情之请。”
“帝君又折煞我了。”元岿恭手道:“帝君将此事话与我,已是帮了地府大忙。若是有事,不论情理,但说无妨。”
陆长旻道:“追查主谋一事能否交由我来处理,劳烦元兄与天帝寻个说辞,无需仙官再下界查勘。也恳望元兄莫要与他人提及我正调查此事。”
元岿迟疑地蹙了蹙眉,按理这事涉及地府轮回,应当由鬼差追查。却又心想:帝君这么做理当有他的考量,毕竟这主谋若是连他都抓不到,地府就更没辙。
元岿左右衡量,才应道:“就由帝君处理吧。帝君历劫之事我未曾泄露半点,此事定然也会谨遵叮嘱,不与他人道半个字。”
阎王一言九鼎,陆长旻自是放心下来。又问:“元兄可知收集百名四阳四阴之人的精气,可否用做特殊的空间法术?”
元岿道:“收集凡人的精气,无非两个目的——修炼或者延寿。至于空间法术,我却不曾知晓要用凡人的精气为媒介。”
元岿见陆长旻脸露晦色,以为他担心暗中的主谋会用百名凡人的精气作恶。便道:“帝君请放心,凡间的四阳四阴之人并不多,所以主谋才需要数十年不断采集精气。眼下只需命黑白无常将护住精气的小鬼放在四阳四阴之人的头顶,往后再避开两个时辰的轮回即可终断巫术。”
陆长旻赞同地点点头,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最为稳妥。
二人而后闲谈片刻,目送元岿隐去真身,陆长旻却未即刻离开。
他右手聚神力,临空描画一只白虎。白虎栩栩如生,神态逼真。只见它脖子一转,张口大啸一声,庙内梁动地震,好在陆长旻提前屏蔽了动静。
威风凛凛的白虎伸展了四肢,松动完筋骨,却才安静地跪坐在陆长旻身前,十足乖巧。
陆长旻将近日发生的所有,事无巨细地说与它,叮嘱道:“去崆峒岛,将我方才所言只字不落地转述与孟章神君。”
他暂时不便离开花姣姣去天庭查阅仙籍,也没法去询问其他仙家。眼下只能托孟章调查连通两个空间究竟用的什么法术,是否需要百名凡人的精气。
白虎领命,扭头踏云飞起,飕地化作一缕白光,消失于门扉。
封印神力,变化容貌后,陆长旻即刻离开阎王庙。
他步伐如箭,待见到花姣姣似一根扎入土的木桩,一动不动坐在半山坡的石头上,着实安心。
花姣姣似辨出了他的脚步声,转头面朝他。确定是他后,她浅浅一笑,打趣道:“我道你被庙里供奉的那些老家伙抓走了呢!再不下来,我就要绰上家伙去砸庙了。”
陆长旻加快脚步,最后索性跑了两步,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咳了几声。平复气息后,他自然而然地牵她的手。
“腿累,走不了。”花姣姣将他手甩开,稳稳坐着,不动如山。
谁让他一去就不知时辰,拜那些神仙,点几根香不就完事?还要恭恭敬敬道上几句马屁话不成?
陆长旻明知她故意刁难,仍是转身蹲在她身前:“我背你回去吧。”
花姣姣原本想借此故作气恼,往后限制他再去拜神。毕竟他要修魔,魔族只拜魔君,不可拜神仙。没成想他这般体贴,分明身子不适,还要背她。
花姣姣真就跳上他背,将他紧紧攀住,道:“路途甚长,辛苦了。”
陆长旻将她稳稳背好,踏步往前:“夫人等了许久,更辛苦。”
花姣姣抿唇憋着笑:是他要背的,待会儿让他想甩都甩不开。
花姣姣身子骨轻,陆长旻背着也不过似米袋般重,即便是这副不大好的肉身,行个七八里路也不太难,顶多腰腿酸累。
可行了约莫一里路,他忽觉背上的重量增有十公斤。再行一里,又递增二十公斤。如此行过了五里路,他背上的重量大概增了一倍。
原本气定神闲的陆长旻已然喘个不停,两腿似灌了铅,举步维艰。
“我很重吗?”花姣姣趴在他耳边问道。
陆长旻耳朵猝不及防被她口中热气侵入,正要喘一口气,愣是憋了回去。
“夫人不重,只是我身子骨不利索,恐连累夫人待会儿两脚受累。”至多再咬牙坚持一里,他得停下来喘口气才能继续。
花姣姣晓得他在逞强,忽严肃道:“明日晨间你就玩开始修炼。修炼初期分为体格锻炼和打坐静神。体格分为三阶段,下盘稳定、四肢劲力、筋骨韧性。打坐分为四阶段,敛息、凝神、炼气、聚精。现在测试的便是下盘的稳定和腰腿的劲力。”
花姣姣拍拍他肩:“都听明白了?”
陆长旻早已累得腿软腰颤,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嗯了一声短促的气音。
花姣姣也不捉弄他了,蹭地从他后背跳下,轻巧落地,负手大步走在前。
陆长旻失笑地看她神气十足的背影,快步跟上她的步伐。他并肩将她小手握住,嘴角悦然上扬,与她同行。
***
近日,花姣姣埋头指导陆长旻修炼,两人有时会待在屋里半日之久。
徐丽华见两人时不时腻在屋里,虽喜见二人如胶似漆,兴许不久就能抱孙儿了。可儿子身子不大好,终日沉溺房事,只怕他旧疾复发。
一日,一家四人用膳,徐丽华便旁敲侧听,却发现他们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丝毫没有房事过多的累态。
徐丽华拿不定主意,又不好明着问。与丈夫商量后,便吩咐陆长旻之前的丫鬟春茵,待两人白日待在屋时,去到窗下悄悄打听动静。
完成任务的春茵回到风雅斋,徐丽华问:“你可有贴着窗缝细听?”
春茵羞涩地说:“少夫人声音不小,我无需近窗就听清了。”
“哦?”媳妇素里不爱说话,即便说上几句也是怯怯低语。徐丽华好奇地问:“她都说的什么话?”
春茵一想到方才听见的话,顿时红透整张脸,却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在陆镇山的追问下,她才面红耳赤地道了出来。
待说完,春茵低着头害臊至极,下巴都快戳进了脖子里。
陆镇山老脸一红,掩嘴咳了咳:“媳妇看起来挺娇弱,体力……还挺好。”
徐丽华也是红了脸,心里却有些担心:媳妇这般生猛,长旻受不受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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