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放在喧嚣热闹的夜市里追逐着某个人,但某人却连个背影都没能让他捕捉到,就这样迅速的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刘天放手里攥着那五十块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我靠,累死我了。”顾仲怕刘天放和花一燃打起来便追了过来,他到了刘天放跟前儿,气喘吁吁的,呲牙咧嘴道:“你们和哪吒拜过把子吧,这都不是走路的,是踩风火轮飞过来的。”顾仲扶着刘天放的肩膀倒气儿,“怎么回事,人呢?别告诉我你跟丢了。”
刘天放略显刚毅的脸上还透着几分少年气息,可他板着脸的样子,又让他迈入了“假成熟”的领域,老气横秋少年老成大概就是如此?
“问你话呢。”顾仲推了刘天放一下。
刘天放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他跑哪去了,你还说我脚踩风火轮,我看他才是真的踏上了筋斗云呢。”
刘天放转身就走,顾仲急忙追上,“那咱回去继续撸串去。”顾仲看得出来,刚才花一燃扔下那五十块钱,是真的刺激到了刘天放敏感的神经。顾仲看不惯花一燃,但也仅限于花一燃某一天的突然转变后,之前他倒是不反感花一燃。花一燃处处和刘天放作对,干的那事儿都没处说理去,他就纳闷了,这刘天放到底是怎么招他了。
顾仲觉着,若是换了旁人,顾仲和沈东还能惯着他?一句“给你脸了”之后抬手就是一巴掌抽过去,还能轮得到他叫嚣!
然而顾仲对花一燃做不出来这种事,哪怕顾仲再看不上他,也不成。
花一燃是谁?那是他老班的儿子,顾仲觉着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不跟花一燃计较了。相信刘天放也是这么想的,同一条胡同住着,打小又好过那么一阵,就算现在翻脸,他也下不去那个狠手。
哎,做男人难,做个明事理的男人,更难!
还是那句话,“千言万语都不如沉默不语”不如抛开过往,端起酒杯,把这辈子最珍贵的青春献给那腿肚子高的小酒桌。
刘天放和顾仲原路返回,他们勾肩搭背,边走边骂,殊不知在一个卖运动鞋的摊位的拐角处,花一燃露出了头。
“小伙子,看看鞋不,耐克、三叶草都有,哦对了,还有今年流行的椰子呢。”摊位老板是个大光头,像极了乱砍乱伐的光头强。
花一燃哪有心思看鞋,“不了,谢谢。”花一燃绕过摊位,在确定刘天放和顾仲走远了之后,他才懊恼的转过身,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刘天放哪里知道自己背后还有这么一出戏,他要是知道了,刚才那点气估计也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刘天放不知道,那他这气还得再生一会儿。他和顾仲回到烧烤摊的时候,沈东已经把三人份的烤串都给消灭干净了。
“我操,你把我们两个的都吃了?”顾仲杀了沈东的心都有了,刚才跑那么几步现在更饿了。
沈东拿着半张烤饼傻笑,“我这不是胃口好吗。”
“你你你……现在都提倡少吃饭多运动,你这样暴饮暴食对身体是没有任何好处的。”顾仲指着沈东发表着内心的看法,还是美化了的看法。
“瞧见没,这是啥!”沈东挽起衣袖,露出了还算不错的肱二头肌,“这叫肌肉。”
“肌你个头啊。”
刘天放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等到沈东和顾仲闹完了,他才左看看右看看,“叨叨完了?”刘天放拿起自己剩下的半瓶黑加仑,扯着脖子吆喝道:“李叔,再给我来二十个肉串、其他的随便都来点。”刘天放打眼扫过两个小伙伴震惊的样子,“敢喝酒不?”
顾仲和沈东都吓了一跳,“天放,你别吓唬我们,你以前不总说,咱们还不能喝吗,我过生日你小子就抿了一小口啊。”
“就是就是,你总说要遵守师父师母的教导,怎么,今儿不用遵守了?”沈东瞠目结舌的等着刘天放回答。
刘天放大手往桌上一拍,一扫方才怒火,“今儿高兴就喝,大不了回家挨顿胖揍,明儿重新再来。”说着,刘天放又把花一燃扔的那五十块钱拿了出来,“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啊。”
顾仲和沈东不是好学生,虽然刘天放也不是,但从本质上来说,还是那么一丢丢的区别的。顾仲和沈东一听刘天放这么说,别提多高兴了,立马开始了架秧子起哄,随后就是三人推杯换盏吹牛上天的欢乐时刻。
夜色已深,总有人不喜光亮,爱于夜间出行,这偌大的城市,总有那么一块地方与别处有所不同,划分的明明白白。
花家所在胡同,距离喧嚣的夜生活集聚地不算太远,在外地人眼中,这就是极好的地界儿,一旦拆迁,在这个一二线寸土寸金的地方,立刻可以咸鱼翻身,甭管你曾经过的多么低调卑微,也甭管你是不是要起早去抢公用厕所的蹲位,翻身后的你,都可以挎着驴牌开着豪车拉开新的生活序幕。
“回来了?”
董芸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花一燃房间还开着灯,便敲了敲门后开了门,探头进去,看到花一燃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嗯。”
“天放呢?”
“在外面撸串呢。”
“哦,没事就好。”董芸看着儿子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早点睡,睡前检查一下身上还有地方受伤没,如果有擦点紫药水啊。”
“知道了。”
这是暑假期间的某个炎热的夜晚,花一燃坐在书桌前写着打架后的自我检讨,明明董芸没有让他一夜写完,但他还是来了一次挑灯夜战。
一夜没合眼,花一燃一点也不困,他把最后一份检查写完后用订书器订在了一起,装在档案袋里后立在了墙角,随后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花一熳因为假期要补课,所以很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正跟院子里洗头呢。
花一燃突然推开窗户,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捋着湿漉漉的头发跳到了一边,“哥,你怎么也不点声音突然就开窗户啊,让你吓死了。”
花一燃一夜没睡眼睛有点肿,但还是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挺帅的笑容,“咋地,这家里还有啥能把你吃了不成。”
花一熳翻了个白眼,“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上课呢。”
说着,花建领从屋里到了院子里,一边整理衣袖衣领一边打量花一燃,“放假不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起,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花一燃拒绝如实相告,编了个谎话说:“昨儿挨骂了,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花建领懒得理他,收拾好了就准备吃饭了。
董芸早上没做早饭,是打外面买的豆浆油条油炸糕,进门后看到花一燃趴在窗口也是一惊,“这么早就起来了?早知道我应该把你那份儿买回来的。”董芸以为花一燃要睡到日晒三杆的,所以才没有买他那份儿。
花一燃趴在窗台上,“妈,您真是我亲妈,就算我没起你也可以买回来啊。”
董芸横了花一燃一眼,“你是我祖宗,还得伺候着?我还等你长大成人,挣大钱来伺候我呢好吧。”董芸把早餐放在桌上,“吃不吃,吃自己去买。”董芸没在理会花一燃,而是坐下来和花建领说:“刚去买早餐碰上老刘了,他昨晚买的李子给拿了几个,一会你和一熳出门一人拿一个。”
花建领拿着油条咬了一口,“没问问天放啊。”
“问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董芸叹了口气,“估计又在顾仲那儿呢。”
花建领点点头,“老刘这脾气也该改改了。”
董芸噗嗤笑了,“行了啊,你还有资格说别人?昨儿打咱儿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手下留情啊。”
“那小混蛋欠打。”
董芸哼了一声,“你是他老子,想怎么打你自己说了算,打残了打瘸了都成。”
“嘿,我有那么凶狠吗?”
“快吃你的油条吧,吃完赶紧去学校。”董芸说的这个学校不是十二中,而是一个培训机构,花建领在那里给人补习。
花一燃看着父母在院子里斗嘴,自己的妹妹还是那么文静乖巧,这种幸福感不言而喻的。可是,他现在却有点高兴不起来,他一夜没睡,为的就是能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然而,这一晚都空等了。
花一燃极其矛盾,他明明发过誓,再不想搭里刘天放了,但是……
花一燃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上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距离初中升高中考试还有半年的时间,那时候的花一燃和刘天放还是非常要好的,同住在一条胡同里,又在同一所小学读书,每天早上上学、傍晚放学,他们都是一起的。
花一燃比刘天放小一岁,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叫刘天放为“天放哥”,因为自己学习好,所以刘天放的作业都是他在教,这让大人们也非常省心,看在眼里也觉着两个孩子的感觉就象征着两家人的感情。
花一燃可以说是习惯了跟在刘天放身边,他撒野的时候,花一燃傻笑;他生气的时候,花一燃安慰;他嘴馋的时候,花一燃给他吃的;他放鞭炮花一燃递火柴,他洗头花一燃给他擦头……
花一燃是真的把刘天放当成了玩伴、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幼年时期最重要的人。
那刘天放是怎么对他的呢?花一燃因为以前胆小总是被校外的混混拦路抢钱,这时候刘天放蹦出来了,带着顾仲帮他打跑了那群不良少年。花一燃喜欢读书,刘天放就从收破烂的手里用易拉罐换来各种各样的书籍,花一燃记得,有一次在这些换回来的书里,还夹杂着一本成=人杂志,上面内容不可描述,这让幼小的花一燃面红耳赤,反倒是刘天放拿着杂志看的乐不思蜀。
人不流氓枉少年?刘天放的至理名言!
当花一燃以为刘天放也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伙伴时,他却在某天放学的时候,在校外的围墙下听到了刘天放和顾仲以及校外的一群人在吹牛,原本花一燃也没放在心上,正准备过去叫刘天放一起回家时,却听到有人提起了他。
“天放,今天你那小媳妇咋没跟着你呢?”染着黄毛的小混混调侃道。
刘天放靠墙站着,嗤笑道:“操,别他吗的乱说行不行,那就是老子的一个小跟班。”
“小跟班?真的假的?”
顾仲一旁笑道:“你们还别不信,那小子天天跟着天放屁股后头转悠,天放想吃啥立马回家拿去,有零花钱都给天放花的。”
“哟,那感情不错啊,还有这样的跟班没,哥们儿也缺小弟啊。”
“要不让他跟你混?”刘天放嬉皮笑脸道:“你只要负责罩着他就行,到时候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你小子舍得?”
刘天放一撇嘴,“也不是自己媳妇儿,有啥舍不得的,再说了,其实我挺烦他的,一天就跟我身后天放哥长天放哥短的,有时候真想回头一巴掌打的远远的。”刘天放吹起牛来也是没个把门的,话一出口想收都收不回来。
恰巧就是他这一次没把门,就让花一燃给听到了。
花一燃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严重的击打,自此往后,他再没找过刘天放。他们不再一起上学放学、不再叫刘天放“天放哥”、更不会等刘天放嘴馋了从家里拿好吃的给他,自己的零用钱也再没落入过刘天放的口袋里。
在花一燃看来,是刘天放自作孽,是他把他们之间单纯的友谊变成了现在的反目成仇。
刘天放说他弱,需要人罩着,于是花一燃开始制定强身健体的计划,遇上校外的混混也是不要命的往死里的干,就算打架没有章法,那也要拼出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
从打完第一架开始,花一燃从一个彻头彻尾的三好学生,变成了一个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成绩优秀的少年。
这种奇葩的改变,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儿子……”
花建领和花一熳父女两个都出门了,董芸收拾完碗筷后出来仍旧看到花一燃趴在窗台上发呆。
“傻了?”董芸在花一燃面前挥了挥手。
花一燃怔了怔,恍惚间回了一句,“啊,别再让我去找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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